《鳶尾花物語》《二部曲》 - 第七章遺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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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很快又過了三天。

　　在這三天裡，我幾乎每天都泡在空地上，日頭剛升就出門，直到天色全暗才收工。

　　雖然只是最初期的整地作業，但真正動手後才發現，比想像中還累。

　　有些雜草的根系盤得比我預期得更深，碎石層下面甚至還壓著老舊的建材殘片，看來這塊地早年應該是被人填過什麼東西，現在得一點一點翻出來，重新整平。

　　但進度總算推得動了。

　　空地的輪廓逐漸清晰，該清的地方清出來了，原本鬱鬱蔥蔥卻沒章法的雜草區，也開始露出了一條條合理的排水走向。

　　當我最後一次將鏟子插進鬆過的泥土，轉身確認好手上的記錄板時，那種「可以開始規劃下一步了」的感覺，終於有了點實感。

　　傍晚回家的路上，我順手買了點熟食回家，希澄剛好也還沒下班。

　　我換了衣服，倒了杯水，一邊坐在書桌前看著空地的初步測量圖，一邊思考接下來的順序。

　　但腦海裡，卻不只是土壤或排水的事情。

　　那些與莉莉絲有關的線索，仍然像低聲的雨一樣，緩緩打在我心裡某處。

　　我知道，那段調查不能再拖太久。

　　這時，門鎖轉動的聲音在玄關響起，接著是熟悉的腳步聲。

　　「我回來了。」希澄的聲音一如往常，略微低沉卻清晰。

　　我從椅子上轉過身，舉了舉手中的水杯：「飯菜放桌上了，記得先吃。」

　　她走進廚房看了一眼，嘴角微勾，「今天居然不是外送？」

　　「剛好看到看到不錯的店家，順手買的。」我說。

　　她點了點頭，換好衣服後便坐下開始吃飯，邊吃邊問道：「空地那邊怎麼樣？」

　　「進度算順利，雖然中間挖出不少奇怪的東西，但地勢已經整得差不多了。」我把測量圖轉向她的方向：「現在看起來，應該可以進入下一階段了。」

　　她一邊咀嚼著，一邊瞥了幾眼圖紙：「這排水系統是你自己改的？」

　　「嗯，有些原本規劃的路線不太適合這裡的地勢，就做了一點調整。」

　　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輕聲「嗯」了一下。

　　正當我打算問她公司那邊的情況時，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螢幕上跳出一則簡訊通知，發件人是我很久沒聯絡的一位研究所同期——也是莉莉絲當年那組核心團隊之一的成員。

　　【明天早上方便見面嗎？有些事我覺得你應該要知道。】

　　我盯著這行字看了幾秒，腦海裡瞬間多了許多猜測。

　　「怎麼了？」希澄察覺我神情有異，抬眼看著我。

　　我把手機遞過去給她看。

　　她看完簡訊，眉頭微蹙，「這人你有多久沒見了？」

　　「至少四年吧，畢業之後就沒再聯絡過。」

　　「突然聯絡……還說『你應該知道』？」

　　我點了點頭：「這語氣，八成是跟那件事有關。」

　　「要回他嗎？」

　　我深吸一口氣，「回，當然得回。」

　　我回覆了訊息，約在明天上午十點，市區的一間小咖啡館見。

　　手機放下後，我回頭看向希澄，她的神情仍然專注，像是在把剛剛那幾句話來回推敲。

　　「你覺得他會說什麼？」希澄問。

　　「不知道。」我搖了搖頭：「但多半跟莉莉絲的事情有關。」

　　「嗯……我明天得上班，沒辦法陪你過去。」她說這句時語氣平穩，像是在提醒我。

　　「沒關係，我也只是先聽聽情況。」我回道。

　　「小心一點。」她語氣依舊平靜，卻明顯多了幾分擔憂：「這個時間點出現，不會單單只是為了敘舊。」

　　我點了點頭。

　　——

　　隔天上午，陽光穿過都市建築稀疏灑落，空氣中帶著一點初夏的悶熱感。

　　我比預定時間早了二十分鐘到達那家熟悉的小咖啡館。

　　這間店開在市區一條不算熱鬧的巷子裡，裝潢老舊但乾淨，裡頭放著緩慢的爵士樂，空氣中混著咖啡與木質的味道。

　　我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黑咖啡。

　　手肘靠著桌面，看著窗外車流緩慢地通過。心裡雖沒太多緊張，但那種等人時的預感感還是讓我一再看向門口。

　　時間過了沒多久，門被推開。

　　進來的人穿著深灰色襯衫，背著簡便的帆布包。那副身形消瘦得過頭，肩膀窄得幾乎撐不起衣料，走起路來像是隨時會被一陣風吹倒。他比我記憶中還瘦了一圈，臉頰微陷，眼窩略深，儘管目光仍舊銳利，卻掩不住長年積壓在骨子裡的疲憊與內縮的壓力感。

　　「姆特，你也來得真早。」他拉開椅子坐下，語氣裡透著一種輕微的意外與熟悉的調侃。

　　「我怕晚來的話，你可能會在椅子上睡著。」我笑著說，語氣看似輕鬆，卻帶著幾分認真。

　　畢竟，以他過去的習慣，等人超過十分鐘就會靠著牆閉眼打盹，沒人叫真的能一路睡到人家店裡打烊的那種。

　　他只是輕輕一笑，帶著那種熟悉的、近乎疲憊的神情。

　　他叫雷諾・蘭茲，是我在大學時期的同組成員之一。

　　我們第一次搭檔是在植物遺傳學課的期中實驗。他腦子轉得快，總能在討論時提出讓人意外的觀點，推理與資料整合的能力在班上始終名列前茅。在幾次課題研究的磨合下，我們成了默契極佳的搭擋。

　　大學畢業後進了研究所，他依舊能很快發現問題，是團隊中最早發現莉莉絲研究方向異樣的人。

　　「她的實驗，已經不是單純植物學的範疇了。」這是他某次深夜研究課題，低聲對我說的。

　　我那時沒回話，只記得他眼裡有些憂慮。

　　後來研究所畢業後便徹底沒了聯絡，據說去了某個生態工程機構，偶爾投稿技術文章，才勉強能看到他的蹤影。

　　直到今天，他才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

　　簡單點了兩杯咖啡後，我們沒有過多的寒暄，雷諾便直接說出了來意。

　　「羅茵村的情況，我也知道一些。」

　　我眼神微動：「你是怎麼知道的？」

　　「一兩週前，有位在地方工作的朋友傳了點消息給我。」他語速平穩，「說那一帶突然被劃為限制區，官方說是生態異常，但說法模糊、資料也封得很緊。我查了一點，總覺得不太對勁。」

　　我點了點頭。「你覺得跟莉莉絲的研究有關？」

　　他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從帆布包裡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放在桌上。

　　「這東西我壓了很久了，本來沒打算再碰。但前幾天收到一封匿名郵件，內容點名老師過去的研究資料，也提到類似的地點……」

　　他頓了頓，語氣低了些：「以前的研究紀錄我一直留著，但現在放在我那邊，總覺得有點危險。」

　　我沒有立刻伸手去拿，只是望著他：「這事情你怎麼看？」

　　「老師的事我聽說了……還有主任。」他語氣壓得更低：「聽說是意外死亡，但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單純。」

　　我們經歷了羅茵村的那些事，莉莉絲與維克托的死亡消息傳出去後，對外的說法始終是意外事故。

　　但實際上，那些說法我們自己心裡最清楚。

　　真正了解情況的，也只有我、希澄，還有夏特他們組織的人。

　　對於雷諾懷疑莉莉絲的死因，我沒有多說什麼，我只是靜靜地喝了口咖啡，思考著該不該說出實情。

　　即便要說，這裡也不是適合深談的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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