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傍晚,在敞開大門的壯麗舞廳前,怪盜雨果向門旁的壯碩守衛出示手中的金邊邀請卡、並受到令人全身發癢的搜身後,踏入廳內。
此刻的他,暫時褪去怪盜身分,全力扮演他的新角色「私家鑑定師,尚皮耶.杜沙」。他原本的亮棕捲髮被染成了濃縮咖啡般的黑褐色,並修剪成側邊略短、頂部蓬鬆的髮型,通過清晰的線條感讓臉型顯得更加方正,增添一絲穩重的韻味;眉毛也經過精心修飾,濃密而帶有微微上揚的角度,使原本靈動的眼神更沉著有力。略帶鬍渣的下巴,則為整體形象注入了成熟魅力;他身著剪裁得體的深紅絲絨西裝配領帶,為整體形象注入雅致。胸前掛著一枚珠寶鑑定執照、手中的經典皮革公文包,更進一步烘托出他作為一名私家鑑定師的可信形象。
這出眾的外型和行頭,恰好配得上他所前往的舞廳。
宴會廳約三層樓左右的挑高天花板頗為氣派,周圍略為褪色的牆上、柱子上鑲著精細石雕和花飾,帶來上古神殿的氣場。舞廳內黑白相間的光潔地面,宛如琴上的黑鍵和白鍵,歡迎著千百雙舞鞋齊聲彈奏,又像偌大的棋盤,等待著誰率先踏出巧妙的步伐。宴會廳的中央,還擺放著一塊披上白布的展櫃,宛如羞怯的新娘,等著命定之人揭開。
然而當某位少女在一老一少簇擁下走出,整座宴會廳瞬間黯然失色。
「尊敬的各位貴賓好!我是畢安卡.馬札諾,感謝您們出席『緋紅之宴』……」
千金少女朱唇微啟,開始發表演講。她一頭烏黑波浪的長髮,宛如夜風翻動的潮汐,柔順而輕盈。濃而不濁的眉眼嵌在白皙如月的肌膚上,彷彿是精美拉花的拿鐵般溫潤又巧妙;嫣紅唇瓣豐潤中帶著幾分嫵媚,為她更添一抹風采。她身著黑色絲綢開叉禮服,搭配雪白的貂皮大衣,完美勾勒出沙漏般的曼妙曲線。尤為矚目的是,她禮服上方,豐滿的上半球若隱若現,開叉的裙襬下也露出修長的玉腿,如此的裝扮竟絲毫沒有俗靡的風情與誘惑,而是如波提切利筆下的維納斯般,清麗得令人不敢怠慢。
或許是由於出身黑幫家族,她縱使聲線仍是典型的少女音,字字句句仍透著威嚴,但這威嚴並不令人感到壓迫或恐懼,反而使她宛如華麗的堡壘,引起自信者的征服慾。
「另外,請允許我向各位展示我們最珍貴的收藏──烈焰之心。」畢安卡說著向身旁的陪同者使個眼色,隨後,她右側的黑短髮女保鑣上前去,掀開白布。
頓時,一塊火焰般金紅的寶石現身。
全場來賓發出驚呼。
「好美啊!」
「這寶石肯定是天價吧?」
「等等,那不是傳說中會帶來厄運的寶石嗎?」
畢安卡.馬札諾並未多回應底下的竊竊私語,只是下了這個結語:「希望大家能盡情享受這場舞會。」便轉身走下舞台,婀娜姿態神似謝幕的芭蕾舞者。
兩位陪同者則站在原地,守護著這塊珍稀的紅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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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鋼琴、小提琴與薩克斯風交織出的圓舞曲,從宴會廳裡側的舞台上縈繞了整座舞廳。
會場中的男女賓客紛紛兩兩成對,隨著音樂的節奏翩翩起舞,用優雅的步伐畫出一個個圓弧。男士們身著華麗的西裝,女士們則穿著精緻的禮服,手持羽扇,髮間點綴著花朵、蕾絲等飾品。他們在這一年一度的盛會中,以皮鞋或高跟鞋輕踏著舞曲的節奏。
儘管如此,仍有少數的賓客,在廳內游移或停駐。
當寶石較年長的守護者前往別處交際,裝扮成鑑定師的少年便不疾不徐的走向展覽櫃,拿出鑑別真品用的放大鏡,端詳起櫃中的寶石。
只見那塊寶石上,外緣如日蝕般的深紅,向核心漸次暈染成熔金般的熾橙。寶石表面光滑如鏡,卻能隨著光線的流轉,折射出萬千花火的燦爛。特別的是,內側的紋路細膩至極,恍若某位神祇將黃昏時分的雷雲抽成絲線,一針針繡進其中。
「這位先生,請問您有甚麼事嗎?」展櫃旁的黑短髮女保鑣問。她俏皮短髮上挑染了一絲火紅,穿著黑西裝和金腕表,顯得可愛而不失幹練。
「沒啥,只是在欣賞這塊寶石的美。」尚皮耶微微笑,自我解嘲:「估計是鑑定師的老毛病犯了。」
女保鑣眨著紅褐色大眼,仔細打量面前的鑑定師,直到察覺後者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後,才低下頭,朝手腕上的錶低語:「晚上7:50,有個帥哥鑑定師經過展櫃。……可疑之處?太帥了,很可疑。」
呵呵,用手表隱藏的通訊設備聯絡其他便衣守衛嗎?真老套!不過看你說我帥就原諒你吧。怪盜雨果想。
至於展櫃周圍的保安措施,怪盜雨果早在宴會開始前,就曾調查過。這是一名神偷正式行竊前的必做事項。
這場宴會的入口檢查乍看下稀鬆平常,展櫃守備也僅安排一兩人,實在算不上嚴謹;然而,宴會廳內部的監控系統異常嚴密,隱藏的攝影機在室內多個隱密角落發出精光,記錄著每一個賓客的動作。
不僅如此,宴會場有一系列緊急封鎖裝置,一旦寶石被盜,宴會內外的門窗將自動關閉,將所有賓客暫時留在內部。尤其出口處那些巨大的機械閘門,形似鋼鐵兇獸,唯有宴會主人和她的信任人員能駕馭。簡言之,整座宴會廳可說是巨大的刺網,易進難出。
除此之外,還必須確認這個展館內有哪些隱藏的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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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先生,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有個低沉且帶有腔調的嗓音從耳邊響起,打斷了雨果的思緒。
雨果抬頭一看,發現是個擁有銀灰短髮、冷峻古銅色面孔的年輕男子,看著有些眼熟。
雨果回過神來,禮貌地問:「您好,請問你是?」
「我是桑提諾.狄亞茲。」男子回答。
果然是他!怪盜雨果暗忖。
他早聽聞過,桑提諾.狄亞茲是墨西哥惡名昭彰的異能狙擊手兼賞金獵人,以一頭俐落銀髮為正字標記;據說,此人能在百里之外擊中敵人,還能預測彈道、讓子彈轉彎,甚至在夜間也能精準地射中目標。且有傳說指稱,他擁有足以讓異能失效的特殊子彈,使得許多異能者都對他束手無策。不怪乎,許多罪犯一聽說自己成為桑提諾.狄亞茲的目標,便乾脆讓他活捉,以免日後落得一槍爆頭的命運。
「我叫尚皮耶.杜沙,是來自法國的私家鑑定師,你可以叫我尚皮耶。很高興認識你,桑提諾。」扮成鑑定師的少年忽略自己內心的緊張,主動伸出手。這般狀似坦率的動作多少能消除他人的戒心。
「嗯你好,尚皮耶。」銀灰短髮的男子機械性地回握,然後解釋:「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多疑了,因為你長得真的很像前幾天我在黑桃酒吧…」他說到此,刻意停頓了下,黑曜石般的雙瞳銳利一盯:「…遇到的年輕小子。」
怪盜雨果恰到好處的露出困惑的表情:「抱歉,你可能認錯人了,我沒去過那間酒吧。」
見狀,桑提諾語氣平板地說:「沒事,可能是我認錯了。」
他接著從口袋翻出一張小卡,遞給對方:「順帶一提,尚皮耶,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聯絡我。」
「謝謝你,桑提諾。」雨果只好答應,並且交上自己的名片,免得對方起疑:「也歡迎您隨時聯絡。」
呵呵,給我特製的名片方便追蹤我對吧?怪盜雨果端詳著那張質地輕薄的卡片,暗忖。
作為善用各種道具和花招的神偷,他一眼就看出那張名片中鑲著一顆極小的金屬機關,以便追蹤卡片持有者。於是,假扮成鑑定師的怪盜用指尖摳下了那一小塊金屬追蹤器,然後趁對方轉身的片刻,不著痕跡地把它給塞回他身上。
真期待他發現追蹤器追蹤的是自己時,會露出什麼表情呢!尚皮耶暗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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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被打斷了下,扮成鑑定師的少年仍從繼續人群中辨認出其他可疑人士──這對於經驗豐富且善於觀察的怪盜來說,算是駕輕就熟。
剛才碰上的神槍手桑提諾不用多提。再來,守在寶石展櫃前的那兩位陪同者,顯然也是不容小覷的角色。雨果事先調查過他們的身份,發現他們分別是馬札諾家族的資深「管家」和以武力聞名的女保鑣,這兩人的戰鬥力絕對超乎常人。
再看舞池邊,兩位與畢安卡同樣擁有琥珀色雙眼、黑褐色捲髮的西裝男子,光是他們臉上那副戒備的神情,就知道絕非善茬。更何況,根據犯罪圈內打聽到的消息,這兩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馬札諾家族代理頭目達利歐.馬札諾,以及家族中著名的武鬥派瑞佐.馬札諾。
這裡真危險呢!他想。
但扮成鑑定師的怪盜明白,危機總伴隨著機會;而他的機會,就在那位穿著絲綢禮服的女主人身上。於是,他假裝不經意地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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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onasera (晚安),這位美麗的女士。」身分為「鑑定師尚皮耶.杜沙」的怪盜微微欠身,用帶有法國腔的優雅義大利語請安。
畢安卡.馬札諾紅唇揚起,纖纖玉手抓起裙擺擺回禮。
雨果微微笑:「馬札諾小姐,您在這舞會中展出的紅寶石實在美極了!和您的美貌相得益彰。」
同時,他從眼角餘光瞄到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的桑提諾,不禁露出滿意的笑容。
「過獎了,杜沙先生。」相形之下,畢安卡顯然對於「鑑定師尚皮耶」的恭維買單得多。她甜笑了下,旋即問:「那麼,請教一下杜沙先生,如果把這顆紅寶石比喻成美女,它會是什麼樣的美女?」
「這個嘛,」怪盜雨果從容地回答:「如果烈焰之心是個美女,她肯定會是個美麗又剛烈的女人,就像盛開的火玫瑰,雖然很迷人,但是一不小心也是會灼傷人的。」
畢安卡問:「像這樣的女人,該怎麼愛護呢?」
怪盜眨了下湖泊般澄澈的眼眸,回答:「我會用刀與槍堅定地捍衛她,並給她廣袤濕潤的土壤,讓她盡情發揮自己的美麗。」
畢安卡聽罷,發出了一陣長笑,笑聲清朗如交錯的水晶杯碰撞聲,秀麗的面孔也綻放出光采。
「你還真內行呢,杜沙先生!順帶一提,從現在起,叫我畢安卡就行了。」她說。
「那也煩請您叫我尚皮耶了。」尚皮耶微微笑。
不巧的,一個捲曲黑髮、琥珀雙眼色的少年搖搖晃晃地穿過舞會人群,手中抓著一個裝滿葡萄酒的高腳杯。接著,人群的推擠讓少年一個踉蹌,手中的高腳杯頓時脫手而出:「啊!!」
只見尚皮耶修長的指尖輕輕一揮,一股無形的風悄然竄入空氣,穩穩地托住了失控的酒杯。紅酒在氣流的裹挾下,宛如一條懸浮的深紅色絲帶,在半空中陡然旋轉,旋即準確無誤地回到杯中。
「喔喔!好險……」他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
尚皮耶微笑著將杯子遞還給他:「下次注意點,小帥哥。」
畢安卡見狀,輕歎了口氣,解釋:「抱歉,那是我弟弟麥西默,他總是冒冒失失的。」她又看看男孩泛紅的臉頰,說:「麥西默,你又喝多了,是不是?」
「哪、哪有!我我我只是…呃,在想事情!」麥西默鼓著臉頰抗議。
畢安卡伸手揉亂他原本梳得還算整齊的捲毛:「下次別喝那麼多,也別想太多,聽到沒?」
「好啦...」麥西默嘟噥,然後端著酒杯匆匆離開。
畢安卡微笑著目送弟弟離開後,轉回視線,目光讚賞中隱含著深意:「杜沙先生,您的身手可真好呢。」
尚皮耶聳聳肩:「畢竟在這個行業混久了,少不了面對一些搶匪和不清不楚的客戶,不會些自保的本事還不行呢!」
在疑惑和思索中,音樂恰到好處地走到了斷點。瞬間,空氣中只剩下男女彼此心跳的韻律,在無聲中投射著無數情感與期盼。
「這樣啊~」於是畢安卡不再追問,只是輕抓起裙擺:「這麼好的身手,肯定也很會跳舞了,是不是?」
尚皮耶伸出手:「那得看我有沒有這種榮幸了,畢安卡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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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樂聲再次響起,男方用皮鞋踏出輕巧而靈動的步伐,時而像是微風中的輕撫,時而又如風暴中的狂風,迅疾而有力。女方的舞姿神秘而柔韌,高跟鞋踩出的舞步,有時沉穩如同遠處的雷鳴,忽而如大地驚雷般迸出火花。在倆人不間斷的旋轉、跳躍、追步中,周圍的景物變得迷離,灑落的燈光彷彿金黃的玫瑰花瓣,開出只屬於他們的花園。
待音樂再次休止,怪盜和黑幫千金都已渾身發熱、雙頰泛紅,仍意猶未盡。
「等到這場舞會結束後,尚皮耶,可以跟著我到舞廳的後門來嗎?」畢安卡雙手環繞著雨果的後頸,玫瑰色唇瓣附在他耳邊,發出柔軟的絮語:「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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