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拾色 - 第六十八章：幻覺如影隨行

第七區的夜色濃重如墨，街道上的煤油路燈搖曳，昏黃的光芒在薄霧中掙扎，僅能照亮石板路上的一小塊濕滑地面。

遠處枯樹的枝椏在夜風中顫抖，發出刺耳的沙沙聲，混雜著野狗斷續的低吠與礦區鐵軌的輕微顫動。

空氣潮濕而壓抑，夾雜著煤煙、濕土與礦坑血戰後的血腥味，讓人喉頭一緊。

莫爾斯跟隨著眾人，深灰色外套沾滿血跡與塵土，腰間的手槍冰冷地貼著皮膚，沉甸甸地提醒著今晚的暴力。

他的頭隱隱作痛，詭異紅光與羅塞森·卡爾的狂笑在他腦海中縈繞，像是毒蛇啃噬他的思緒。

最重要的是，現在就只有自己知道，羅塞森早就死了。

那位從神的目的又是什麼？信仰？生靈祭品？還是單純的想要殺戮？

約爾走在隊伍前方，叼著菸，菸頭的火星在黑暗中閃爍。

他的皮夾克上滿是泥垢，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好了，這一次也算鬧得夠嗆，大家都累了。」

「先回家休息，明天中午綿綿貓咖集合，莫爾斯，塔斯奇姆，你們倆住外面，就先走吧。」

他吐出一口菸霧，血絲密佈的眼睛掃過隊伍。

米拉一身黑色戰鬥服，衣角撕裂，手中的短管霰彈槍斜靠肩上。

她疲累的地說：「這次的任務原比我所想的來的困難。」

她的目光在莫爾斯身上停留片刻，隨即轉身往巡夜司的方向走去，靴子踩在碎石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塔斯奇姆推了推黑色邊框眼鏡，眼鏡折射路燈的微光，淡灰色短髮在夜風中微微晃動。

他的呢子大衣乾淨得幾乎不像剛從戰鬥中出來，棕色眼眸透著少年老成的冷靜。

他轉向莫爾斯，低聲說：「我們方向一樣，一起走？」

莫爾斯愣了一下，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手槍。

塔斯奇姆突然成為鄰居，這巧合讓他警鈴大作，但疲憊讓他的懷疑變得遲鈍。

他點頭，說：「行，走吧。」

兩人向約爾告別，約爾叼著菸隨手揮了揮，菸霧在他身後繚繞。

莫爾斯與塔斯奇姆轉入一條狹窄的街道，石板路高低不平，沾滿露水，散落的菸蒂與皺巴巴的傳單。

空氣中瀰漫著附近酒館散發的陳年啤酒味，酒館的百葉窗緊閉，縫隙間透出洗杯子的叮噹聲。

一隻野貓從路邊竄過，眼珠在燈光下閃爍，隨即沒入巷子。

「所以？」塔斯奇姆打破沉默，靴子在石板路上敲出節奏。「今晚真是夠亂。羅塞森·卡爾……完全出乎意料。你覺得這真是他的後手，還是現在這些都只是開胃小菜？」

莫爾斯目光掃視街道的陰影，他已經習慣保持警惕。

「他不是神教的人。」他低聲說。

「那個東西，他目前都像是……像是在故意攪亂第七區。可他到底有什麼目地呢？」

他的語氣帶著疑惑，頭痛再次隱隱作痛，像針刺在太陽穴，但他強行壓下。

塔斯奇姆若有所思地哼了一聲，雙手插在口袋裡。

「也許是有趣，或者純粹為了混亂。像他這樣的人，不需要明確的目標，只要看玩具崩潰就夠了。」

「血肉神教只是他的棋子，但那顆心臟……」他頓了頓，瞥向莫爾斯。

「你感覺到了吧？對方給人的感覺不像是人類，對不對？」

莫爾斯僵了一下，臉色一沉。「你問得太多了，」

他冷冷地說。

「塔斯奇姆，你到底什麼來頭？總部派來的調查員，知道得比誰都多，現在還住我旁邊？你當我傻嗎？」

塔斯奇姆輕笑，聲音溫和卻不帶嘲諷。

「公平點，我也會懷疑你。莫爾斯，我來這是為了阻止羅塞森，跟你目標一致。總部派我，是因為我追蹤過類似的事件。至于房子……」

他聳肩，「房東給了個好價，第七區的房子可不好找。」

莫爾斯哼了一聲，沒完全買賬，但疲憊讓他沒力氣深究。

他們路過一家關門的麵包店，空氣中隔夜麵包的香氣，街角一輛小販的推車被棄置，遮陽篷被露水壓得下垂。

他們的話題轉向較輕鬆的事——第七區的酒館哪家烈酒最好，塔斯奇姆抱怨約爾泡的咖啡難喝得像毒藥。

莫爾斯偶爾應聲，幻覺的低語讓他手指不自覺地攥緊。

不知不覺，他們走到莫爾斯的住家面前。

莫爾斯正要開口告別，塔斯奇姆卻指了指旁邊一棟破舊的公寓，說：

「我就住這，沒想到這麼近。」

莫爾斯的眼神一凜，內心警鈴大作。

「你住這？」他低聲問，目光掃過那棟公寓的破窗與剝落的油漆。

這也太巧了，他幾乎要拔槍，但理智讓他壓下衝動。

「隨便吧，晚安。」他冷冷地說，轉身走向自家大門。

塔斯奇姆笑了笑，推了推眼鏡，說：

「晚安，莫爾斯。明天見。」他走進旁邊的公寓，呢子大衣的衣角在燈光下微微搖曳，淡灰色短髮泛著微光。

莫爾斯掏出鑰匙，開鎖時門鎖卡頓，發出刺耳的咔嗒聲。

他小心推門而入，靴子輕踩在木地板上，生怕吵醒妹妹狄蜜特。

他躡手躡腳，試圖避開地板上吱吱作響的木板，但突然，房間的煤油燈亮起，昏黃的光芒照亮一個身影。

狄蜜特站在門口，雙手叉腰，棕色長髮散亂，睡裙的袖口有些磨損，藍色眼眸燃燒著怒火。

「莫爾斯！你又晚歸！」狄蜜特氣呼呼地說，聲音尖銳卻帶著顫音。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半夜不回來，連個信都沒有！你是不是又去幹什麼危險的事了？」

她走近，雙手握拳，小臉漲紅，卻掩不住眼底的關切。

莫爾斯揉了揉太陽穴，疲憊地說：

「對不起，蜜特，工作忙，沒來得及說。」他脫下外套，血跡與泥垢讓狄蜜特的臉色更難看。

「工作？這是工作弄的？」她指著他的外套，聲音提高。

「你當我是傻子？這是血！莫爾斯，你到底在幹什麼？」

莫爾斯嘆氣，坐下，椅子吱吱作響。

「蜜特，我沒事，真的。只是……工作上的事，比較複雜。你別擔心，可以嗎？」

狄蜜特瞪了他片刻，終於軟下聲音，說：「我不是想罵你，我只是……怕你出事。」

她轉身，從桌上拿來一塊濕布，遞給他。

「去洗洗，身上全是味兒。之後你得跟我說清楚，不然我饒不了你。」

莫爾斯笑了笑，接過布。

「謝了。」他簡單洗漱，冰冷的水沖去血污與汗漬，卻沖不走腦中的紅光與羅塞森的狂笑。

他換上乾淨的衣服，躺在床上，床單的霉味撲鼻。

他回想今晚的種種——祭壇的血肉、羅塞森的陰謀、塔斯奇姆的試探，還有那顆跳動的心臟。

疲憊如潮水湧來，他閉上眼，沉沉睡去。

隔日清晨，莫爾斯被窗外的馬車聲驚醒，晨光透過薄灰的玻璃灑入，投下斑駁的光點。

他換上乾淨的灰色外套與襯衫，繫好手槍，準備前往綿綿貓咖。

他推開大門，街道的喧囂撲面而來。

石板路濕漉漉的，滿是泥濘，小販的吆喝聲與工人的腳步聲交織，空氣中瀰漫著烤麵包與燒鐵的氣味。

他沿著熟悉的路線前行，路過一家鐵匠鋪，鐵錘敲擊的聲音清脆，火花在昏暗的店內飛濺。

突然，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像鋼針刺入太陽穴，視線模糊，耳邊響起低沉的嗡鳴。

幻覺湧現——血紅的光芒、扭曲的肢體、破碎的心臟在跳動，低語呢喃：

「在……我在……」他踉蹌一步，試圖穩住，卻感到雙腿無力，世界傾斜，他緩緩倒下。

在意識消散前，他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圖書館的老管理員，滿頭白髮稀疏，灰色馬甲磨損，圓框眼鏡下的眼神渾濁。

老者提著一袋蔬菜，步伐緩慢，卻在看到莫爾斯時停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莫爾斯的視線陷入黑暗，幻覺的紅光吞噬一切，第七區的秘密在他腦中盤旋，等待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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