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拾色 - 第六十九章：冥想法

莫爾斯從一片混沌中甦醒，意識如涓流緩緩回歸，耳邊隱約傳來水沸的咕咕聲與茶葉碰撞瓷杯的細微叮噹。

他睜開眼，視線模糊，頭痛的餘波仍在太陽穴隱隱作痛。

昏暗的光線透過圖書館的彩色玻璃窗灑入，投下五彩斑駁的光點，照亮他身下的舊沙發。

沙發的布面磨損嚴重，散發著霉味與舊木的氣息，扶手上的木漆剝落，露出斑駿的紋理。

空氣中瀰漫著墨水、舊書與茶香的混合氣味，書架高聳，木質地板上殞地磨損的痕跡，吱吱作響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這是第七區的圖書館，他前日查閱血肉神教資料的地方，熟悉的環境讓他猛地一怔。

他轉頭，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木桌上。

梅倫·薩巴爾，圖書館的老管理員，正站在一盞煤油燈旁，慢條斯理地泡茶。

他的白髮稀疏，灰色馬甲磨損，袖口有些脫線，圓框眼鏡低垂在鼻樑上，眼鏡腿用細繩綁著，顯得有些古拙。

他用一隻帶裂紋的瓷壺沖泡茶葉，熱水沖入杯中，茶葉翻滾，散發出清幽的龍井香氣，蒸汽裊裊上升。

桌上的茶具陳舊，瓷杯邊緣有細微缺口，旁邊放著一袋蔬菜，袋口敞開，露出幾根蔫巴的胡蘿蔔與一顆白菜，顯然是他早晨買菜的收穫。

一本翻開的登記冊躺在桌角，羽毛筆斜插在墨水瓶中，墨跡未乾。

莫爾斯試著坐起，喉嚨乾澀，聲音沙啞：「是你……救了我？」

他回想起倒在街頭前的最後一幕——老管理員的身影，提著菜袋，渾濁的眼神閃過一絲精光。

他的外套被脫下，搭在沙發扶手上，血跡與泥垢在燈光下更顯狼狽，腰間的手槍被小心卸下，放在桌上，旁邊有一塊沾血的布條。

梅倫沒有抬頭，手指輕捏茶杯，淡淡地說：

「嗯，算是吧。你倒在街上，運氣好讓我撞見，不然這會兒你怕是還躺在大街上了。」

他端起茶杯，輕抿一口，茶香繚繞，眼神透過眼鏡瞥向莫爾斯，帶著一絲審視，彷彿在衡量什麼。

莫爾斯想站起來，確認自己的狀況，但剛撐起身子，一陣劇烈的幻覺襲來——血紅的光芒、扭曲的肢體、破碎的心臟在跳動，低語呢喃：

「在……他在……」他的視線一晃，整個人跌回沙發，發出沉悶的響聲，沙發下的木地板吱吱作響。

他喘著粗氣，手捂住額頭，汗水順著鬢角滑落，內心湧起一絲恐慌，像是被無形的鎖鏈困住。

梅倫放下茶杯，絲毫沒有驚訝，語氣平淡如常：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這時候強撐著站起來。」

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椅子腿刮過地板，發出刺耳的吱吱聲。

他的動作緩慢，卻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從容，圓框眼鏡下的眼神深邃，彷彿能看穿莫爾斯的靈魂。

他調整了一下馬甲，灰色布料在燈光下泛著微光，說：

「你的精神狀態已經到極限了，再不處理，怕是要徹底失控。」

莫爾斯喘著氣，勉強擠出幾個字：

「什麼……意思？」

他的聲音顫抖，手指緊握沙發扶手，指節泛白。

幻覺的低語在他腦中盤旋，像是無數聲音重疊，讓他幾乎無法思考。

梅倫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緩緩說：「你成為超凡者多久了？」

莫爾斯愣住，內心一震。

他瞪大眼睛，試圖掩飾驚訝，但胸口的劇烈起伏暴露了他的情緒。

他喘不上氣，斷斷續續地說：「沒……沒注意，差不多……幾個月吧。」

他的腦中閃過成為超凡者後的種種——頭痛、幻覺、系統的沉默，這些詛咒般的症狀如影隨形，讓他痛苦不堪。

他低聲補充：「應該不到半年。」

梅倫眯起眼睛，透過眼鏡打量他片刻，哼了一聲：

「幾個月？那可真奇怪。我原本以為你至少有幾年了。」

他拿起茶杯，輕輕吹散熱氣，語氣帶著一絲興味，像是發現了一件稀罕的古董。

莫爾斯皺眉，疑惑地說：「幾年？什麼意思？」

梅倫放下杯子，指尖輕敲桌面，低聲說：

「上次見你查血肉神教的書，我就在觀察你。你的氣息，像個被超凡力量侵蝕多年的人。」

「精神波動混亂，靈魂邊緣有明顯的撕裂痕跡，這不是幾個月能造成的結果。」

他的眼神閃過一絲精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可你說才幾個月……這就有趣了。」

莫爾斯的心猛地一跳，內心湧起一絲警惕。

「你……怎麼知道這些？」他的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卻發現手槍仍放在桌上。

他強迫自己冷靜，低聲問：

「你到底是誰？一個圖書管理員，怎麼懂這些？」

梅倫哈哈一笑，聲音沙啞卻帶著灑脫：

「別緊張，小子。我就是個老頭子，管管書，泡泡茶，沒什麼惡意。」

「你的引路人應該是想等半年後教你『冥想法』，穩定你的精神和力量。可你的問題比我想的嚴重——侵蝕程度太高，幻覺和頭痛已經開始失控。」

他頓了頓，起身，從書架旁的一個木箱裡取出一本泛黃的手抄本，封面無字，紙張邊角捲曲，散發濃重的霉味與淡淡的草藥氣息。

「說實話，我原本只想讓你別死在街上，但你的情況讓我好奇。所以，我決定幫你一把。」

莫爾斯喘著粗氣，試圖理清思緒。

「幫我？怎麼幫？」

梅倫翻開手抄本，指著一頁密密麻麻的文字，字跡工整，旁邊還有幾幅手繪的圖案，像是人體經脈與意識空間的示意圖。

他說：

「這是東大陸的『內觀法』，源自白玉京的秘傳，專為超凡者穩定精神、抵禦侵蝕而創。」

「跟你們西大陸的『冥想法』本質相通，但更注重內在本源的淬鍊。」

「你的精神被某種強大的超凡力量侵蝕，可能是外神，也可能是別的什麼。正常學習內觀法需要數月，但你沒這時間，我直接幫你。」

他的語氣平靜，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像是隱居的宗師。

莫爾斯猶豫，內心掙扎。

他對梅倫的身份仍有疑慮，但頭痛與幻覺的折磨讓他別無選擇。

他低聲問：

「開啟？會有什麼風險？」

梅倫瞥了他一眼，說：

「風險？當然有。你的精神已經脆弱如薄冰，開啟內觀法可能讓你徹底失控，甚至靈魂崩潰。」

「但不做，你遲早被侵蝕吞噬，變成幻覺裡那樣的怪物。你選吧。」

他的語氣淡然，卻帶著一絲挑釁，圓框眼鏡下的眼神銳利如刀。

莫爾斯咬牙，握緊拳頭，低聲說：

「做。」

梅倫點頭，起身，站到莫爾斯面前。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超凡氣息，煤油燈的火焰微微顫動。

梅倫的右手緩緩抬起，修長而佈滿皺紋的手指輕點在莫爾斯的額頭。

瞬間，一道溫暖的白光從指尖綻放，柔和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湧入莫爾斯的意識。

莫爾斯的視線一黑，頭痛與幻覺被壓下，整個人彷彿墜入一個無邊的空間。

這片空間空曠而寂靜，無光無影，卻有一顆金色的小球懸浮在中央，光芒柔和，散發著溫暖的氣息，像是心跳般輕微脈動。

莫爾斯凝神看去，發現金球內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面容與他相似，卻更年幼，閉著眼睛，呼吸平穩，彷彿在沉睡。

這畫面讓他心頭一震，腦中閃過前世修仙小說的描述——這像是「元嬰」或靈魂本源的具現。

他的意識靠近金球，感受到一股純粹而強大的力量，那是他的本源，穩定而堅韌，卻被一層淡淡的黑霧籠罩，像是侵蝕的痕跡。

突然，空間震顫，一陣低沉的嗡鳴響起，黑暗中湧現一個扭曲的生物，形體模糊，像是無數血肉與肢體拼接而成，散發著腐臭與壓迫感。

它的頭部裂開，露出無數猩紅的眼睛，盯著莫爾斯，發出刺耳的低語：

「找到……了……」這形象與他曾見過的生命母神幻象極為相似，卻更為扭曲，像是某種更古老的邪惡存在。

頭痛再次襲來，像是鋼針刺入腦髓，黑霧從生物身上滲出，試圖侵入金球，讓莫爾斯的意識幾乎崩潰。

就在此刻，金球猛地綻放耀眼的金光，光芒如利刃，瞬間撕裂黑暗，驅散了扭曲的生物。

生物發出尖嘯，化為黑霧消散，金球的光芒擴散，淨化了空間中的黑霧，恢復平靜。

莫爾斯的意識一震，頭痛驟然消失，腦海清明無比，像是被聖泉洗滌。

他猛地睜開眼，回到圖書館，煤油燈的微光搖曳，茶香撲鼻，梅倫坐在對面，手捧茶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如何？」梅倫問，聲音帶著一絲得意，圓框眼鏡下的眼神閃爍。

莫爾斯喘著粗氣，額頭滲出冷汗，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的意識仍殞地金球的餘溫，幻覺與低語被隔絕，彷彿一道無形的屏障護住了他的靈魂。

他低聲說：「這……這是什麼？我的頭痛……沒了？」

梅倫輕笑，放下茶杯，說：

「你的精神被超凡力量侵蝕太深，差點失控。」

「我幫你開啟了內觀空間，那顆金球是你本源的具現，凝聚了你的意志與力量，能壓制侵蝕。至於那個扭曲的東西……」

他頓了頓，眼神閃過一絲寒光。

「可能是外神的賜福，也可能是更深遠的恐怖，可能與你之前經歷的有關。你惹上的麻煩不小。」

莫爾斯沉默，回想金球與扭曲生物的交鋒。

他低聲問：「這內觀法……能完全解決我的問題？」

梅倫搖頭，起身整理桌上的茶具，說：

「壓制，無法根除。」

「內觀法能穩定你的精神，讓你不被幻覺控制，但侵蝕的源頭還在。這是每位超凡者的必修課。」

他轉身，從書架抽出一本薄冊，扔到莫爾斯身邊，封面泛黃，紙張散發霉味與草藥氣息。

「這是內觀法的修煉手冊，記載了基礎的吐納與觀想技巧。」

「每天修煉，強化你的靈魂，否則侵蝕遲早捲土重來。」

莫爾斯拿起薄冊，翻開一頁，上面是工整的手寫文字與經脈圖，詳細記載了內觀法的修煉步驟：

調息、凝神、觀想本源，配合特定的呼吸節奏，淬鍊精神力。

文字間還夾雜著核心的注解，強調

「心靜如水，內觀真我」的核心。

他低聲說：「為什麼幫我？你說過只想當個普通管理員。」

梅倫哈哈一笑，聲音沙啞而灑脫：

「普通？或許吧。但我這把老骨頭，還是有點好奇心的。你的情況像個未解的謎，說不定能讓我這無聊的日子多點樂子。」

他頓了頓，眼神閃過一絲複雜。

「再說，這地方的亂局，我總得盡點力，免得又要處理麻煩事。」

莫爾斯點頭，內心湧起一絲感激。

他小心收起薄冊，起身，感覺身體輕鬆許多，彷彿卸下了一塊巨石。

他低聲說：

「謝了，梅倫先生。我欠你一次。」

梅倫擺手，端起茶杯，說：

「欠什麼欠，別死在街上就行。」

莫爾斯穿上外套，繫好手槍，推開圖書館的大門，木門吱吱作響，冷風捲入，帶來煤煙與泥濘的氣味。

第七區的街道喧囂依舊，馬車的轆轆聲與小販的吆喝交織，陽光刺眼，照亮石板路上的泥濘。

他深吸一口氣，腦中閃過羅塞森的狂笑與血肉神教的陰謀，內觀法的金光讓他信心倍增。

他邁開步子，朝綿綿貓咖走去，世界的秘密等待他去揭開，而這場好戲，才剛剛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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