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入林家客廳,將沉睡的家具輪廓鍍上一層淡金。趙靈兒設置的新結界已經運作了三天,林煥然的體力雖有好轉,但蘇媚的狀況卻不穩定——她時而凝實如常人,時而虛幻如薄霧,需要不斷調整能量攝取。
「我們需要找個人手幫忙。」這天早餐時,林煥然提議道,看著蘇媚再次因「身體不適」而未能出現在餐桌前。他的面容較前些日子紅潤了些,但眼下的陰影依然未散。
院子裡,雪楓正警覺地巡邏,這是趙靈兒的安排——確保獵皮者不會輕易接近。昨晚嘗試的「陽引符」確實對蘇媚有所幫助,但還不足以解決根本問題。
「什麼人手?」趙靈兒放下茶杯,目光銳利,「你知道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
「一個侍女,或者幫傭。」林煥然解釋道,「表面上是照顧『生病』的蘇媚,實際上可以分擔一些家務。」他停頓片刻,「而且,如果有外人在,或許能讓那些獵皮者不敢貿然行動。」
趙靈兒微微蹙眉,沉思片刻,「有道理,但必須謹慎選擇。」
恰在此時,林煥然的電話響起。他接起電話,臉上漸漸浮現驚訝之色。
「王伯?」他看向趙靈兒,做了個「巧合」的口型,「是的...確實需要...遠房表妹?...能幹可靠...好的,那就明天吧。」
掛斷電話,林煥然半是困惑半是欣喜地告訴趙靈兒:「王伯說他有個遠房親戚的女兒,名叫柳如煙,最近來上海找工作。王伯覺得她可靠,願意推薦到我家來幫忙。」
趙靈兒的眉頭皺得更深,「太巧了。」
「也許是好事。」林煥然嘗試樂觀地說,「王伯一向為人可靠。」
「正因為太可靠,」趙靈兒低聲道,「所以這突如其來的推薦才值得懷疑。」她站起身,「我得回天師祖宅一趟,尋找更多關於張誠封印的資料。明天柳如煙來時,我會趕回來...看看她。」
趙靈兒離開後,林煥然緩步上樓,輕輕推開臥室門。蘇媚正側臥在床上,長髮如墨般散落在潔白的枕上,面容蒼白如霜。聽到動靜,她緩緩睜開眼睛,那雙原本明亮的眸子此刻暗淡如蒙塵的寶石。
「我剛和靈兒商量了,」林煥然在床邊坐下,握住她冰涼的手,「明天會有個侍女來幫忙照顧你。」
「侍女?」蘇媚的聲音微弱但帶著一絲警覺。
「王伯推薦的,說是他遠房親戚的女兒。」林煥然安撫道,「這樣你就不必勉強自己做家務,可以專心恢復。」
蘇媚虛弱地點頭,卻又露出擔憂之色:「如果她發現...我的真實身份...」
「我們會小心的。」林煥然保證道,「告訴她你患了一種罕見的血液疾病,需要靜養。」
蘇媚握緊他的手,眼中閃過一絲復雜情緒,最終化作淺淺的微笑,「好吧,也許多一個人在家確實安全些。」
——————
次日清晨,林家門前傳來了輕柔的敲門聲。
林煥然整理了一下衣領——儘管已經很疲憊,今天他還是特意穿上了整潔的淺灰色襯衫和深色長褲——深吸一口氣,打開了家門。
門外站著一位年輕女子,約莫二十出頭,身著簡潔的淺藍色旗袍,外罩一件素色薄外套。她的面容清秀恬靜,五官並非特別出眾,卻給人一種熟悉的親切感。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黑白分明中帶著一絲難以名狀的靈動,像是蘊含著深湖般的智慧。
「林先生您好,我是柳如煙。」她微微欠身,聲音柔和而清脆,「王伯叔叔托我來幫忙照顧府上。」
林煥然怔了一瞬,心中泛起一絲奇異的熟悉感——彷彿多年前曾在某處見過這人。但他很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位柳小姐。
「請進,」他很快回過神來,側身讓開道路,「路上還順利嗎?」
「很順利。」柳如煙微笑著邁入門檻,纖細的手指輕撫過門框,動作優雅而自然,「王伯說夫人身體不適,需要人照顧。」
「是的,」林煥然領著她穿過客廳,「我妻子患有一種罕見的血液疾病,時常虛弱,需要靜養。」
柳如煙點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我會盡力照顧好夫人的。」她環顧四周,「這房子很美,很...有靈性。」
「謝謝。」林煥然微微一笑,「我先帶你去見我妻子吧。」
當他們走上樓梯時,林煥然注意到柳如煙的步伐輕盈得幾乎無聲,彷彿腳不沾地。她的舉止優雅得不像一般的幫傭,反而像是出身良好的閨秀。王伯所說的「遠房親戚」身份似乎並非虛言。
林煥然輕叩臥室門,低聲道:「媚兒,新來的侍女到了。」
門緩緩開啟,蘇媚倚在門框邊,一襲淺色睡袍,長髮簡單地挽在腦後。她的氣色比昨日好了些,但眼神中依然帶著疲憊。
當她的目光落在柳如煙身上時,瞳孔微縮,眼中閃過一絲複雜至極的情緒——既像驚訝,又像不安,甚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欣喜。
「這是柳如煙小姐,」林煥然介紹道,「王伯推薦來的。柳小姐,這是我妻子,蘇媚。」
柳如煙微微欠身,目光平靜地迎向蘇媚,「夫人好,以後請多指教。」
蘇媚盯著她看了幾秒,似乎在尋找什麼,最終露出一抹淺笑,「你來得正是時候,我正需要人幫忙。」
「夫人需要什麼,只管吩咐。」柳如煙的聲音溫和而堅定。
林煥然察覺到兩位女子之間奇異的氛圍,但又說不出有什麼不對。他輕咳一聲,道:「柳小姐,我先帶你熟悉一下環境,然後你可以安頓下來。你的房間在走廊盡頭。」
「多謝林先生。」柳如煙再次微微欠身,目光卻悄然瞥向蘇媚,似乎想在她臉上讀出什麼信息。
當她轉身跟隨林煥然離開時,蘇媚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她,眼中流露出深思熟慮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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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煙很快融入了林家的生活。她安靜而高效,總能在不打擾任何人的情況下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更奇妙的是,她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照顧蘇媚的特殊需求——當蘇媚形體變得虛幻時,她會適時消失,給予私人空間;當蘇媚需要能量時,她總會恰好不在附近。
第三天下午,趙靈兒如約到訪。她一進門,目光便直接鎖定在廚房忙碌的柳如煙身上。柳如煙正在泡茶,纖長的手指靈巧地掌控著茶壺的傾斜角度,整個動作流暢得如同一幅靜謐的水墨畫。
「這位是...」趙靈兒語氣平靜地問道,眼中卻閃爍著警覺的光芒。
「柳如煙,新來的幫手。」林煥然介紹道,「柳小姐,這是我的朋友趙靈兒。」
柳如煙轉身,對趙靈兒微微點頭致意,「趙小姐好。我正在準備下午茶,需要一杯嗎?」
趙靈兒的目光在柳如煙身上停留了幾秒,彷彿在評估什麼,「好啊,謝謝。」
柳如煙微笑著繼續沏茶。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優雅而精準,沒有絲毫多餘的停頓或遲疑。茶水滾落入杯,散發出一種奇異的香氣——不同於普通茶葉的清香,這氣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甜潤,讓人聞之心神寧和。
「好香的茶。」趙靈兒接過茶杯,狀似隨意地問道,「這是什麼茶?」
「一種特製的花茶,」柳如煙答道,「加入了一些安神的花瓣。夫人身體不適,我想這種茶或許對她有益。」
「哦?」趙靈兒輕輕嗅了嗅茶香,「你懂藥理?」
柳如煙謙虛地垂下眼睛,「略懂一二。鄉下人家,總要知道些治病的草藥。」
「這茶確實不錯。」趙靈兒小啜一口,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味道...很特別。」
「蘇夫人很喜歡這種茶,」柳如煙微笑道,「說飲後心神平靜,連睡眠都好了許多。」
柳如煙端起茶盤,走向樓上,「我先給夫人送茶去了。」她的背影優雅從容,旗袍下擺隨著步伐輕輕擺動,如同一片柳葉在風中搖曳。
待她離開聽力範圍,趙靈兒立刻轉向林煥然,壓低聲音:「你對她了解多少?」
「不多,」林煥然坦承,「但王伯推薦的人,應該值得信任。而且...」他頓了頓,「她來了之後,媚兒的情況確實好轉了不少。」
「是嗎?」趙靈兒若有所思,「那就更奇怪了。」
「什麼意思?」
「那茶有古怪,」趙靈兒直言不諱,「我能感覺到一種特殊的能量,不是普通草藥能有的效果。」她停頓片刻,「如果蘇媚的狀況因為這茶而好轉,說明這茶可能對妖氣有安撫作用。」
林煥然思索著,「你覺得柳小姐有問題?」
「我不確定,」趙靈兒謹慎地說,「但她絕非表面那麼簡單。」她站起身,「我上去看看蘇媚。」
樓上的畫室內,蘇媚正坐在窗邊的畫架前,專注地描繪著什麼。自從康復些許,她又重拾了繪畫的愛好——畫中的風景總是帶著一絲虛幻的美感,彷彿來自夢境。柳如煙站在一旁,靜靜地為她添茶。
「靈兒來了。」蘇媚頭也不回地說,筆觸不停。
趙靈兒走近,看了一眼畫布——那是一幅未完成的風景畫,荒涼的湖畔邊,一道模糊的人影佇立在枯枝之間,整體氛圍帶著一絲淒清的美感。
「畫得不錯。」趙靈兒評價道,目光卻若有所思地掃向柳如煙。
「多虧了柳小姐的茶,」蘇媚微笑道,「喝了之後,脾氣都變好了。」
柳如煙謙遜地一笑,正要退出房間,卻不慎碰到茶盤,一滴茶水濺到了蘇媚的畫作上。
「啊,抱歉!」她急忙道歉,拿出手帕準備擦拭。
「沒關係,」蘇媚攔住她,「讓它乾了就好。」
趙靈兒的眼睛卻緊盯著那滴茶漬。在所有人都未及察覺的瞬間,茶水滲入畫布,畫中那道模糊的人影竟似乎微微轉動了頭部,朝著茶漬的方向望了一眼。那變化稍縱即逝,若非趙靈兒的敏銳,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我先下去了。」柳如煙輕聲說,離開畫室。
趙靈兒深深地看了蘇媚一眼,「你這些天好些了?」
「嗯,」蘇媚點頭,放下畫筆,「那些符咒起了作用,再加上柳小姐的照顧,我感覺好多了。」
「那個柳如煙...」趙靈兒謹慎地開口,「你覺得她怎麼樣?」
蘇媚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解讀的情緒,「她很好,做事麻利,不多話,茶也泡得好。」
「僅此而已?」
蘇媚微微一笑,「你在懷疑什麼,趙大天師?」
「她來了之後,你的妖氣變得穩定,」趙靈兒直截了當地說,「這不正常。」
蘇媚輕輕嘆息,「也許是你的符咒終於起效了呢?」
趙靈兒沒有追問,但她的目光落在那幅畫上,尤其是那個模糊的人影。現在那滴茶漬已經幹了,留下一個淡淡的痕跡,恰好位於人影旁邊,彷彿一輪模糊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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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裡,趙靈兒頻繁地拜訪林家,表面上是為了觀察蘇媚的恢復情況,實則暗中注視著柳如煙的一舉一動。
她注意到了一些奇怪的現象:每當蘇媚情緒波動時,柳如煙就會不自覺地做出相同的小動作——撫額、握拳或輕咬下唇;而當柳如煙靠近蘇媚的畫作時,畫中人物似乎會有細微的變化,像是筆觸變得更加鮮活。
更不尋常的是,蘇媚畫作的風格在柳如煙到來後微妙地改變了——從前的冷峻淒美轉為帶著一絲溫暖生機,色調也更加豐富。而柳如煙偶爾會長時間站在蘇媚的畫前出神,彷彿看到了別人看不見的景象。
「媚兒,」一天晚餐後,林煥然建議道,「我想為柳小姐畫一幅像,作為她這段時間照顧的謝禮。」
蘇媚略顯驚訝,「好啊,她確實幫了很多忙。」
柳如煙聞言連忙推辭:「這怎麼好意思,照顧夫人是我的本分。」
「就當是藝術創作吧,」林煥然笑道,「我很久沒畫人像了。」
在柳如煙的再三推辭下,最終還是應允了。次日下午,林煥然在書房中架好畫布,柳如煙端坐在窗邊的椅子上,陽光透過窗櫺,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請放鬆些,」林煥然指導道,「就像平常一樣自然就好。」
柳如煙點頭,輕撫裙擺,身姿挺拔而不僵硬,眼神平靜地望向前方。林煥然開始動筆,筆尖剎那間激起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彷彿他曾無數次描繪過這個輪廓。
奇怪的是,每當他在畫布上落筆,放在一旁書架上的、蘇媚早前畫的一幅風景畫就會輕微震動,畫框甚至發出細微的「嗡嗡」聲。
柳如煙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現象,眼中閃過一絲不安,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幾個小時後,林煥然放下畫筆,看著完成的畫像,心中泛起一陣困惑——畫中的柳如煙確實是柳如煙,但某些細節處——眼神的深邃、嘴角的弧度、甚至是頸項的線條——都與蘇媚有著七分相似。這種相似並非外貌上的直觀對比能發現的,而是經由藝術表達後才顯露的內在氣質。
「畫好了?」柳如煙輕聲問道,聲音微顫。
「嗯,」林煥然點頭,將畫架轉向她,「你看看還滿意嗎?」
柳如煙走近,凝視著畫像,臉上浮現一絲複雜的表情——既像是認出了某些熟悉的元素,又像是對某種預感的確認。她的手指輕輕撫過畫布邊緣,卻刻意避開了畫中人的臉部。
「很美,」她柔聲說,「林先生的手藝真是...點石成金。」她停頓片刻,「但我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氣質。」
這幅畫像後來被掛在了客廳的牆上。蘇媚看到它時,眼中閃過一絲奇特的光芒,當晚她又開始發熱,形體時隱時現。柳如煙則特意熬了一壺濃茶,那茶香較往日更加馥郁,聞之令人心曠神怡。
趙靈兒暗中觀察這一切,記錄下每一個細節。在她的筆記本最後一頁,寫下了幾行字:
「柳如煙,疑似與蘇媚存在超常聯繫,可能是——」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J43ygVmmm
最後的猜測被劃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行更加謹慎的文字: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L5CZ1FGmL
「繼續觀察。事情遠比想象的複雜。」
夜深人靜,月光如水銀般流淌在林家後院。書房窗前,柳如煙獨自站立,輕撫著窗框,目光望向遠處的月亮。她的手指在木質窗框上不經意地畫著某種圖案,指尖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藍光。
就在這時,掛在牆上的蘇媚所畫的風景畫微微一顫,畫中那模糊的人影彷彿在月光下輕輕轉頭,注視著房間中的柳如煙。
牆角的一個黑影中,雪楓安靜地蹲伏著,警惕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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