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念 - 第四章夜色

黑夜吞沒了大地，群山沉寂，夜風夾雜著冷冽的氣息，在林間低吟，遠處偶有孤狼嚎月，更添幾分荒涼。

——他們動了。

微不可察的腳步聲劃破夜的靜謐，雖極力壓低，但對我而言，卻與暴雨落地無異。

衣角輕揚，呼吸急促，三道身影在黑暗中蜿蜒穿行。馬匹被牽引著悄然移動，試圖避開我的視線。

可笑。

我冷眼旁觀這一幕，並未急於阻止，他們就像掙扎於蛛網中的獵物，徒勞卻不自知。

江行雲翻身上馬，拉著林若棠與上官凝雪，低聲急喝：「快！」

下一瞬，三匹馬狂奔而出，踏破沉沉夜色，朝山林深處疾馳而去。

夜風席捲而來，卷起落葉，三人驚魂未定，卻隱隱透出一絲僥倖，彷彿真的看見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應該……追不上了吧？」林若棠喘著氣，聲音低啞，心跳急促。

上官凝雪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咬著唇，指節蒼白如紙。

夜色下，群星微顫。

我穿梭於林間，腳尖輕點樹梢，掠影無聲，風聲在耳畔呼嘯，天地仿若靜止，目光冷漠地鎖定前方的三道背影。

夜風拂動，我如影隨形。

疾馳中的三人尚未察覺，黑暗裡有另一個身影正與他們並肩而行，無聲、無息，輕盈得如同林間幽魂。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他們狂亂的心跳與粗重的喘息。

飛掠間，我已來到馬匹旁側，近得足以聽見他們急促的喘息，近得能看到他們掌心沁出的冷汗。

「……什麼聲音？」江行雲眉頭一皺，似有所察覺。

他尚未回頭，我的身影便已如鬼魅般掠至。

「小心！」上官凝雪驚呼，但聲音才出口，一道勁風已從身側襲來。

「砰——！」

我的手掌直接印在江行雲的後背，巨大的勁力貫入，他悶哼一聲，身體如斷線風箏般被震飛，重重摔落在地，馬匹長嘶驚惶，掙脫韁繩亂竄。

與此同時，林若棠甚至來不及反應，便感覺到腰間一緊，整個人瞬間被我生生拽下馬背，狠狠撞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啊……！」她忍不住痛呼，卻已然無力抵抗。

上官凝雪的馬匹已經衝出了數丈，她緊咬牙關，眼中閃過決絕之色，拼命驅馬欲逃。

然而，徒勞無功。

我腳下一點，身形騰空而起，快如鬼魅，頃刻間便出現在她身後，五指探出，準確地扣住她的肩頭。

「滾下來！」

一聲冷喝，她整個人瞬間被從馬背上拽落，摔倒在地，灰塵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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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如墨，沉沉壓在天地之間，枯葉隨風飛旋，落在靜默的三人身上，他們跪伏在地，喘息粗重，狼狽不堪。

方才的逃亡，讓他們筋疲力盡。而我站在高處，如同俯瞰待宰的牲畜。

「希望，最折磨人的地方，就是讓人誤以為它真的存在。」我緩步向前，腳步落在枯葉之上，細碎的聲音宛如死亡倒數。

「你們，現在認命了嗎?」

沒有人回答。

林若棠雙拳緊握，指甲幾乎刺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滲出，滿目憤恨地盯著我。江行雲則咬牙，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上官凝雪低垂著頭，肩膀微顫，氣息不穩。

不說話，沒關係。

「你們……」我微微傾身，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以為我不會動手？」

話音剛落，掌風破空而至！

「咔嚓——！」

江行雲的右肩骨瞬間碎裂，巨大的衝擊力讓他整個人向後一仆，雙膝重重磕在泥土上，他猛地一顫，額頭冷汗涔涔，卻死死咬著牙關，硬生生將慘叫吞入腹中。

「好骨氣，」我語氣冰冷，掌心輕輕抬起，「那另一條手臂呢？」

「住手！」

上官凝雪倏然抬頭，眼中滿是驚恐，聲音顫抖。

我沒有理會，手掌再度扣緊江行雲的左肩。

「砰！」

他的身體再次重重撞向地面，嘴角滲出鮮血，雙臂無力地垂落，如同被折翼的鷹，連支撐自己都做不到。

「行雲！」

林若棠嘶聲怒吼，猶如困獸掙扎，猛然伸手拔出腰間的小刀！

可惜，我只是抬起腳，輕踏在她的手腕上。

「咔！」

清脆的骨裂聲響起，她手中的小刀瞬間跌落，發出一聲脆響，沾染著她鮮血的刀鋒翻滾了幾下，終於歸於寂靜。

「妳剛才拔刀的是這隻手，」我淡淡地說，「那另一隻呢？還需要麼？」

「住手！住手……」

上官凝雪的聲音開始顫抖，語氣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恐懼：「我求你……」

「求我？」我低笑，眸色冰冷如淬了寒霜。

「方才我問話之時，為何不早點應答？」

林若棠疼得渾身顫抖，卻死死咬牙，狠狠瞪著我，眼神中滿是殺意。

「林若棠，妳的刀呢？」我緩緩蹲下，伸手捏住她的下顎，迫使她抬起頭來，語氣淡漠，「刀被我捏碎時，妳早該知道，妳的命，我也隨時能一併捏碎。」

滿是殺意的眼神裡終於閃過一絲恐懼，似乎又回想起了那一幕。

我看在眼裡，滿意地微微一笑。

「還想逃嗎？」

沒有人回應。

「很好。」

最後，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三人。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再有下次，我不會留你們的命。」

月光冰冷，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孤立於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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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眼看著他們，嘴角微微勾起，卻不帶一絲笑意。

「站起來。」

語氣平靜，卻不容拒絕。

三人僵硬了一瞬，終究還是咬牙撐起殘破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江行雲的肩骨碎裂，雙臂無力地垂落，林若棠的手腕幾乎扭曲變形，而上官凝雪，更是整個人顫抖著，早已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可能。

「我們……今晚就在這裡歇息？」上官凝雪的聲音沙啞，顯然已是極度疲憊，帶著一絲微弱的試探。

「歇息？」我低笑出聲，目光冷冽地掃過她，「為何要歇息？」

上官凝雪的指尖一顫，死死咬住唇，終究不敢再說一句話。

「立刻啟程。」我抖了抖衣襬，拂去血跡，轉身便朝馬匹走去，「不等天亮，現在，就動身。」

夜色仍深，寒風刺骨，山林間寂靜無聲，只有偶爾傳來的狼嚎，在這片黑暗中格外瘮人。

我的仇，不能再等，不能再拖，不能再浪費哪怕一刻。

至於他們能不能撐住？

與我何干？

三匹馬在黑夜中狂奔，踏碎沉沉的死寂，馬蹄聲如戰鼓，一下下敲擊著地面，也敲響了三人疲憊不堪的身軀。

江行雲與林若棠的傷勢未癒，勉強共乘一匹馬，身體搖搖欲墜，互相攙扶。上官凝雪的雙手顫抖著，緊拽韁繩，指節泛白，幾乎無法維持平衡。

「快。」我在後方沉聲催促，語氣毫無情感，「再慢，便殺了你們。」

沒有回答，三人咬牙忍痛，強行逼迫自己驅馬前行。

我不需要他們能撐多久，他們只是活著的地圖，引著我的仇恨，一路向前，直抵目標。

風聲呼嘯，馬匹長嘶，夜色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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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奔行，夜不安歇，風餐露宿，策馬疾馳，我從未給過他們喘息的機會。

落霞鎮買的乾糧早已消耗殆盡，沿途不過憑藉隨手狩獵的野物充飢。我不在乎滋味，不在乎疲憊，不在乎身後那三人的死活。

在我身後，上官凝雪的氣息微弱，雙唇乾裂，蒼白得毫無血色。她的長髮凌亂，衣襟沾滿風塵，早已無法端坐馬背，僅憑本能維持著搖搖欲墜的姿態。

她不再嘗試開口說服我，只是靜靜地伏在馬背上，像一具無魂的軀殼。

江行雲的臉色如死灰，雙臂無力地垂落，兩條骨折的手臂只被林若棠用隨身衣物勉強包紮。

他背脊佝僂，身體隨馬匹顛簸而顫抖，卻連痛呼都無力發出，這幾日來只能靠著林若棠支撐自己不從馬上摔落。

林若棠，從未曾顯露軟弱的她，終於無法再維持原本的倔強。她的臉頰削瘦，衣衫破損，眼神呆滯。

她沒有再怒罵，也沒有再挑釁，因為她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

終於，遠處城池的輪廓在晨曦下浮現，猶如沉睡的巨獸。

金陵，到了。

城門巍然聳立，牆垣如龍盤踞，晨光下，城門口來往的商旅絡繹不絕，馬車與挑擔的小販穿行不止，入城的百姓有條不紊地排隊受檢，偶爾還能見到幾名身披甲胄的官兵巡視，腰間懸刀，神色冷肅。

而上官清影，就在這座城內。

只要再快一些，再近一些，我便能親手復仇。

血債，終須血償。

光是想到這件事，血液便在體內翻滾，幾乎要撕裂我的骨骼與神智，讓我無法抑制殺意。

三十年的執念，如今仇人近在咫尺，如何能再等片刻？

憤怒在心中咆哮，我猛然鬆開韁繩，縱身從馬上躍起。

馬匹尚未停穩，我的身影已然化作疾影，瞬息之間，掠至上官凝雪身側。

她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被我單臂箍住腰際，如擒住一件無足輕重的物品，一把扛起。

「指路。」

我語氣低沉，壓抑著近乎噴薄的殺意。

她身體顫抖，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東街，穿過秦淮河……沿朱雀大街直走……」

「很好。」

隨後，腳踏青石板路，身形快若疾風，直奔城門!

「站住！入城需——」

守城士卒的喊聲還未落下，便見一道黑影夾雜狂風驟然掠過！

「什——」

下一瞬，城門前勁風炸裂！

「轟——！」

內力激蕩，氣浪翻湧，幾名守軍直接被掀翻而起，重重摔落在地，盔甲撞擊青石板，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有人想要阻攔，卻連刀都還未拔出，便只覺眼前殘影一閃，強烈的壓迫感撕裂空氣，令他們渾身僵硬，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快——快傳訊！」

「那是誰——！」

「啊……快躲開！」

城門口瞬間混亂，百姓驚叫四散，馬匹受驚長嘶，商販的貨擔翻倒在地，茶壺、瓷器摔碎一地，滿街狼藉。

「凝雪！」

江行雲與林若棠的驚叫聲在身後響起，他們不顧一切策馬跟上，卻早已被我拋在身後。

城牆之上，弓箭手匆忙拉弦，試圖攔截。

太慢了。

我腳下一蹬，身形疾馳如鬼魅，縱然背負一人，速度依舊未減分毫，破風聲在耳畔咆哮，直撲金陵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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