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語被強制解開時,施咒的巫師會被反噬。」爸指著筆記本上的文字,告訴我:「反噬的嚴重程度取決於你當初施展的咒語強度,你下的咒語越強,受到的傷害就越大。在咒語破解的那一刻,解開你咒語的巫師和你之間會形成一股極為短暫、薄弱的聯繫,如果你們之間的距離太遠,那你們很可能感受不到對方。不過如果對方和你的距離很近,或和你的關係親密,那你們之間的聯繫就會強一些。」
我感覺到他的氣息,如此親切卻又如此陌生,親切的是他身上和爸相像的部分、陌生的是我們這十一年間的隔閡。我感覺到他的驚訝,那麼短暫,聯繫很快就消失了,我喘了口氣,繼續面無表情地和前輩、巴爾薩斯巡邏。
他可能沒想過我會在這麼近的地方,但搞清楚,這裡是紐約,這個城市裡的人太多,他無法從一個若有似無又斷裂太快的聯繫裡取得太多訊息。他連我的長相都不曉得,美國是個民族熔爐,和我同年紀的華裔女孩不曉得有多少人,他若能在茫茫人海裡一眼將我分辨,那就算我輸。
何況,我還混在獵人群中,使用聖力。
「怎麼了?」巴爾薩斯問。
「沒什麼。」我舉起手,念道:「所以我告訴你們,凡你們禱告祈求的,無論是甚麼,只要信是得著的,就必得著。」
白光在我的指尖轉了一圈,我心滿意足的感受疼痛。
「怎麼忽然念禱詞?」巴爾薩斯問。
「也許……」我必須更像個獵人……甚至是聖職者:「也許我該更常禱告,更虔誠的信奉主。」
「你喜歡就好。」巴爾薩斯明顯還想說點什麼,但最後他什麼都沒說。
我忍不住微笑:「如果是安格,他一定會問我是不是腦袋有洞。」
「你實在不像願意擁有虔誠信仰的人。」巴爾薩斯委婉地說:「考慮到你加入審判所的原因和你之前的表現。」
「我加入審判所是為了復仇。」我再度重申。
「不是因為雷克斯嗎?」
「當然不……蛤?」
巴爾薩斯打趣地看著我:「你加入審判所、並死都不肯離開的原因不是雷克斯.薩伊嗎?」
我一時之間竟想不到反駁的語句:「……我加入審判所是為了報仇,還有,我告訴過你我和他之間什麼都沒有。」
「的確,到紐約之後你們兩個好像沒那麼常在一起了。」他意義不明的嘆息。
「你嘆息什麼?」
「什麼也沒有。」他轉移話題:「這次王家到紐約來真是出乎意料,還有,克里斯.愛默森和你來自同一個地方。」
「我也很驚訝,當我得知他是個吸血鬼時。」我早就想過該如何應付這個話題:「我們小小的海爾鎮還真是臥虎藏龍,連該相信誰都不曉得了。」
「確實如此。」他看起來漫不經心:「相處這麼久,才發現身邊有誰瞞著你天大的祕密會讓人很不舒服。」
一瞬間懷疑漫過心頭,他知道什麼了嗎?
不,他不會的,沒理由啊。
「如果那個祕密對當事人來說難以啟齒的話,倒不是不能體諒。」我握住了匕首的柄:「沒有誰該毫無保留的把自己展示出來,只為了讓另一個人心裡舒服一點。」
「既然要藏,就好好藏到最後。」巴爾薩斯道:「炸彈埋下的時間越久,引爆那天引起的動亂就越大。」
「無論現在引爆或以後引爆,抱著炸彈的人都會粉身碎骨──那只能努力讓炸彈永不爆炸了。」我握緊了匕首,疼痛讓我保持清醒,提醒我該把嘴巴閉緊了。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NxEk6iZPP
巴爾薩斯一定知道什麼,但我沒有追問,我們兩個默契的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跟著前輩巡邏。
空氣中忽然傳來魔力波動,是大規模搜尋咒,我還沒想到該怎麼做,巴爾薩斯已經先出手了。他沒念禱詞,而是順手在空中揮動,一道宛若布幔的聖力劈頭蓋下遮罩住我們三人,要不是我早適應了被聖力壓迫的感覺,現在早已倒地不起。
「巴爾薩斯?」我詢問:「怎麼了?」
「你感覺到了吧。」巴爾薩斯嘴角彎起冰冷的笑容:「是巫師的咒語,雖然還不清楚目的是什麼,但我可不願意讓那東西觸碰到我。」
巴爾薩斯沒感覺到是搜尋咒嗎?聖職者可以感受到魔力波動,但無法分辨咒語?
「你們兩個都是聖職者?」前輩吹了聲口哨,舉起手機查看訊息:「剛才紐約分部下令,所有人都進入警戒狀態,視情況,你們也需要上場支援。」
「好。」我說:「我已經準備好了。」
大規模搜尋咒只撐了三十秒就結束了,那種消耗強大的咒語不可能在紐約這麼大的城市使用太久,何況這裡不但沒什麼植被、更有許多其他巫師在。這種帶著探詢氣息的咒語對其他巫師來說十分失禮,一定會有人出手破壞,沒有誰喜歡自己家被其他人仔細地翻找。
「結束了。」巴爾薩斯撤下聖力,寶石般的藍眼正饒富趣味的看著白晝夜店的方向:「前輩,我們無須過去嗎?」
前輩對著手機確認道:「確定讓我們過去沒問題嗎?我這裡還帶著兩個加入審判所沒多久的孩子……我知道了,我們會馬上趕去。」
我和巴爾薩斯對視一眼,在前輩發號施令之前,便往車子的方向走。
「願主保佑。」我真心實意的說:「不要碰到什麼不該碰的事……或不該碰的人。」
開車到白晝夜店附近只花了十分鐘,白晝的前方已經停了好幾輛審判所專用的黑色越野車和廂型車,看來大家都意識到不對勁,殺到夜店前方來了。夜店前站了好幾個亞裔面孔的人,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森林的氣息、臉色蒼白,顯然大規模搜尋咒是許多人公同施咒的成果。
沒看到吸血鬼,都在夜店裡嗎?只要情況適當,一個巫師解決一整間屋子的吸血鬼是沒有問題的。
「我去前面,你們兩個留在這裡。」前輩叮囑完畢後便下車向夜店門口獵人和聖職者聚集之處走了。
我解開安全帶下車,刻意低下頭,不讓巫師注意到我的存在。在自己的團體被一大群獵人和聖職者圍住時,沒有巫師會注意到人群外圍的某個見習獵人,只要保持低調,就不會有人注意我。我大膽的躲在車後往門口看,意外發現現場的氣氛不會到劍拔弩張的地步,甚至可以說是平靜。
這是種山雨欲來的平靜,有什麼快發生了,這種預感讓我心神不寧。
「請讓我過去。」
小小的騷動在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發生,我轉頭,發現是雷克斯、安格和好幾個我不認識的獵人前輩。巫師們也都警覺的往雷克斯的方向看,我現在最不想要的就是雷克斯被王家注意,畢竟只要找到雷克斯,那離找到我就剩下一步之遙。
「雷克斯和前輩起衝突了?」巴爾薩斯無奈的搖頭:「他真的太衝動了。」
安格罵道:「現在不是讓你任性的時候!每個人都在做好自己的工作,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裡吵鬧!」
「你不懂。」雷克斯咬牙道:「我一定要知道當天發生了什麼事,我一定要見到克里斯!」
我懂了,雷克斯認為克里斯是造成海爾鎮慘劇的嫌疑犯,他想當面和克里斯說清楚。
只是,他挑的時間不是時候。
「去勸勸他吧。」巴爾薩斯拍拍我的肩膀:「這種時候,他只會聽你一個人的話了。」
「他什麼時候聽過我的話了?」
「去。」巴爾薩斯道:「如果你沒辦法勸他,那我想不到有任何人可以。」
的確,身為海爾鎮慘案的被害人之一,我說的話雷克斯可能比較會聽。
「薩伊,要以大局為重。」某個前輩正疾言厲色的訓話:「你現在闖進去的行為只會證明你既魯莽又衝動,沒有能力忍耐!」
「這不是能忍耐的事!」雷克斯怒目瞪著那人:「那天他也在……克里斯.愛默森很可能是間接害死我弟弟和我朋友的兇手!我怎麼可能看著他在眼前卻什麼也不做?」
他朋友?
我在腦中想了一下,或許被芮妮槍殺的人裡有雷克斯的好友。在海爾時,我和雷克斯相處的時間不長,怎麼可能知道他的朋友有誰?我甚至連被芮妮殺害的人長什麼樣子都想不起來。
「雷克斯。」我從不遠處的地方叫住他。
「你來了?」雷克斯道:「快來幫我說服他們!」
「雷克斯,我也不贊成你去見克里斯。」我試著說服他:「如果事情真的是克里斯做的,那上頭怎麼會任由他在紐約開夜店而不逮捕他?」
「連你也不站在我這邊?」雷克斯的眼中有著失望:「你明明也在海爾……還是你很高興學校裡死了那麼多人?」
「什麼?」
「你很討厭芮妮,不是嗎?」雷克斯說的話像一把刀捅進我的心臟:「看到她自殺你一定很高興吧!你是不是很遺憾蘿絲和威廉沒有一起死?你也無法理解我的想法,你才搬來海爾多久?你對那個鎮沒有任何感情!」
「雷克斯,你說得太過分了……」安格試著插嘴,但沒有成功。
「你對不起那天在海爾鎮死去的人,如果你爸沒有死在那天的話,你才不會加入審判所。你不在乎這些,就算有人死在面前,你也無動於衷!」雷克斯繼續說道:「我記得你和克里斯的關係不錯,你在幫他說話嗎?你站在吸血鬼那方,搞不好你早就知道他是吸血鬼卻隱瞞了,搞不好你就是那場災難的共犯!你不在乎其他人,該死,你沒資格站在我面前!」
我無法反駁,腦中隆隆的什麼也聽不見。
「雷克斯!」安格大吼:「你在說什麼啊!」
情感壓倒性佔了上風,在我能思考前,身體率先動了起來。
我舉起手,狠狠賞了雷克斯一巴掌。
清亮的巴掌聲讓四周陷入寂靜,我看著雷克斯的表情從憤怒到茫然,而我的手痛得厲害。
「你懂什麼?」
我感覺到怒火順著心跳流遍全身,身體抖得厲害,讓我想抓著他的領子大吼大叫。可那一巴掌已經讓我清醒過來,不能在這裡惹事,不能讓夜店裡的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給我忍著,我忍耐的還少了嗎?
儘管心裡痛得厲害,每次呼吸都覺得喘不過氣,也要忍下來。
我沒管其他人的反應,掉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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