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約定見面的地點是『白晝』夜店。」潔瑪對著滿廳的聖職者和獵人道:「根據可靠消息來源,王啓恩與克里斯.愛默森將在夜店內的包廂談話,兩人各帶一個親信,除此之外閒雜人等通通只能等在外頭。王啓恩帶的會是王家分支年輕一輩的女性,名為王白川,此人據說是他未來的婚配對象,今年二十二歲,在此之前從未在公開場合與王啓恩一同出入;克里斯.愛默森帶的會是歐文.愛默森,歐文的資料同樣很少,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會被克里斯帶著身邊代表他有能力,且被克里斯深深的信任著。」
奈特用指著螢幕上的地圖講解白晝夜店外各勢力的分布:「夜店內部將會有吸血鬼與巫師駐守,我們無法進入,但我們將會將白晝圍的水洩不通。在夜店外圍也會有吸血鬼和巫師等待,要是在警戒時碰面,請盡可能保持冷靜不要起衝突。這次的事件雖然表面上看起來與我們無關,但只要擦槍走火,就可能會引發一場災難。」
潔瑪接口道:「克里斯.愛默森個性冷靜,不是會引發衝突的性格,但王啓恩卻不是。他在巫師界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常常只憑喜好和心情就任意妄為。他與審判所之前曾起過多次衝突,若不是他的父親和整個巫協在背後替他撐腰,審判所早已發布對他的通緝令。」
奈特嚴肅道:「因此在今天的行動裡,比起吸血鬼,我們要更注意巫師。」
潔瑪道:「我們對他們為什麼碰面一無所知,情報蒐集也是重要的工作,如果在巡邏過程中聽見什麼,請好好記下來回報。不過別為了蒐集情報而陷自己於險地,此次行動的目的是確保他們見面的過程不會出差錯,各位一定要確保自己的安全。」
眾人領了任務後各自散開,我闔上鏡子,把黑色唇膏收進口袋裡。
仔細地想過後,我發現我還是不想死,就算未來會被審判所或王家抓到,我也想努力的活下去。槍這種東西不該被用於自殺,就算要死,我也絕不會死在自己的手裡。
比起把自己的腦袋轟掉,我應該要能想到更好的方法。我從腦中調出之前還住在紐約時曾規劃過的逃跑路線,很高興我還記得大部分。
我要逃。
如果被發現了,就逃跑,和之前一樣跑就對了。逃跑不能一勞永逸的解決所有問題,但能解燃眉之急,只要能拖時間,遲早可以想到解決方法。
如果這次的見面把我扯出來,那我就會馬上消失。
「柔伊,你還在等什麼?」巴爾薩斯朝我揮手:「你想被罵嗎?」
「抱歉。」我進入車內,拉上安全帶:「我只是在想,我果然最討厭巫師了。」
「那你可有得受了。」巴爾薩斯打開手機,一邊瀏覽一邊道:「王家和愛默森要見面的消息傳得滿天都是,有很多想看熱鬧的超自然生物都聚集到白晝夜店附近了。」
今晚的任務我和巴爾薩斯以及一個前輩一組,我們負責在最外圍的區域巡邏,驅趕因好奇而出現在白晝夜店附近的超自然生物。這是個非常簡單的工作,會落到我們手中,大概是因為我們的資歷最淺。
「我們走。」前座的前輩下車,她的外套底下槍柄閃閃發亮。
我的手下意識地摸了腰,感受到陌生的冰冷金屬彷彿摀不熱似的,緩慢吸走我的體溫。那把槍的存在讓我驚惶不已,扣下扳機的目的就是為了傷害誰,我對槍一直有種排斥感。另一側的腰上掛著聖物匕首,鞘底下的聖力讓我刺痛著,可這股痛卻讓我感到安全。
明明比起匕首,我更熟悉槍枝的運用。
「別緊張。」好心的前輩說道:「這次的任務很輕鬆,雖然叫了這麼多人,但只是為了撐場面,告訴超自然生物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審判所的監控當中。就算真的出事,波及到我們的機率也很低,今天分派給你們的任務很簡單,就當作巡邏吧。」
「是。」我和巴爾薩斯異口同聲道。
我們巡視的地區只有兩條街,距離白晝夜店有兩公里遠。在這兩公里內審判所的人員分布密集,上次同時看到這麼多專業的獵人和聖職者還是在海爾鎮的時候。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的手心濕了又乾,沒有人知道這場會面會持續多久,也不曉得會發生什麼變故。我緊張地東張西望,經過的每一秒鐘都在我身上留下深深的一道刻痕,這是精神上的折磨,讓我在戰與逃之間的邊緣徘徊著。
經過半個小時的巡邏後,最不想發生的事仍就發生了。
對街有四個人正在對峙,但在某方面上,他們卻又不是人。其中兩個是擁有蒼白肌膚的吸血鬼,而另外兩個亞洲面孔的女子理所當然是王家的人物了。連猜都不需要猜,她們身上配戴的魔法用具所散發出的濃厚自然能量讓我好像看到了隨身攜帶的小森林,我不曉得那是什麼,但此時此刻,感受到熟悉的能量流動只讓我全身緊繃。
前輩朝對街走了一步,剎那間八隻眼睛朝我們看來,上一秒兩個女人和兩個吸血鬼還劍拔弩張,下一秒兩邊共同對我們產生了敵意。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不曉得超自然生物之間是否也有這個默契。
前輩看上去絲毫沒感受到他們的敵意,依舊泰然自若地彷彿對面的四個人剛揮手與她打招呼,還邀請她加入他們的對話。巴爾薩斯沒有一點遲疑地跟上了,我很想馬上離開,但最後還是跟著巴爾薩斯一起走到對街去。
「獵人。」其中一個吸血鬼喃喃自語。
兩個女人快速的用中文說了什麼,雖然很久沒聽了,但我卻能馬上聽懂她們的對話。
「是審判所的獵人。」其中一個女人道:「啓恩叫我們躲他們遠一點。」
「怕什麼?他們沒有找我們麻煩的理由。」另一個女人回應道。
「說英文。」一個吸血鬼不耐煩的說。
第一個說話的女人笑了笑,用彆腳的英文道:「抱歉,我聽不懂你在講什麼。」
「那可真尷尬,是吧?」前輩開口了,自然的加入他們的對話:「聽不懂英文的話,要怎麼請你們分開,不要在審判所的地盤上鬧事呢?」
「我們可沒打算鬧事。」吸血鬼道:「遇上了我們的巫師夥伴,來打個招呼,你們審判所不會連這個都要管吧?」
「別睜眼說瞎話了。」前輩收起笑容,嚴肅道:「今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你我都很清楚。」
「發生了什麼?」吸血鬼挑釁的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可以請你告訴我們嗎?」
「在彼此言語不通的情況下,和巫師打招呼?」巴爾薩斯微笑道:「噢,除非你們會說中文,那請當我沒有說。」
「我們當然會。」其中一個吸血鬼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看,我剛才和她們說了你好。」
「我很確定那不是中文。」我忍不住插嘴。
那兩個吸血鬼在我臉上轉了兩圈,似乎沒了興趣:「算了,連打個招呼都要來管,審判所閒閒沒事做……」
前輩和巴爾薩斯顯然都很冷靜,要是我身旁的人是安格或雷克斯,早就大呼小叫的要求這兩個吸血鬼把事情說清楚了。
「還有事嗎?」一個女人用中文道。
「沒有,你們可以走了。」我發現自己的中文帶了口音,太久沒講了。
那女人挑了挑眉,沒說什麼,和她的同伴交換了眼神後便離開了。
「你剛才和她們說什麼?」前輩問。
「她們問我有沒有什麼事,我告訴她們沒有。」
前輩點點頭:「好,那我們繼續巡邏。」
「我不曉得你會說中文。」巴爾薩斯靠近我,低聲道。
「你不知道的還有很多。」我拍拍他的肩膀:「我也會法文,聽說讀寫都很流利……別告訴安格。」
「他不會喜歡這個消息的。」巴爾薩斯嘴角微揚。
我發現巴爾薩斯對著他人時總是喜歡微笑,他用他的禮貌在他和其餘人間築起一道高牆,偶爾可以從牆的縫隙偷窺他的真實想法,但大多數的時間裡,他的牆都完美無缺。
我想不起巴爾薩斯為什麼會和我及雷克斯變熟,雖說我們是同一批進入聖保羅的,但他沒理由老是待在我們身邊。
還有安格,安格理應瞧不起我和雷克斯,尤其是雷克斯,他們兩個同極相斥,本來就不該待在一起的。為什麼我們和安格最後會混得那麼熟?我把手放在匕首上,讓那股刺痛感撫慰我不安的心。
有哪個地方出錯了,可我找不出來,只有一個連輪廓都描不清的想法,在腦子裡形成一團迷霧。
希望是我想多了。
巡邏仍在持續,前輩不時的拿起手機,確認資訊。
他們的會面已經持續一個小時了,我想著二哥和克里斯見面的畫面,結果回憶起我和爸見的最後一面。當時他坐在克里斯對面,氣勢冰冷,和平日溫柔的好人模樣相差十萬八千里遠,可我一點也不訝異,好像我早就對他的這一面有心理準備。
什麼時候,我對他的稱呼從「大哥」變成了「爸」?「大哥」是冷酷的,厭惡我、對我避之不見,忍著不殺了我就耗盡了他的力氣;「爸」是柔和的,很愛我、處處為我著想,就像全世界的女孩都夢想的那種父親。
兩個都是真正的他,可一個人怎麼能有那麼大的變化?我想往前回朔這段記憶,卻被胸口突兀的疼痛打斷了。
「欸?」我摸著胸口,瞬間明白剛才發生的事。
我下在克里斯身上的咒語,被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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