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飛機,一關掉飛航模式,就收到任務情報更新的通知。
「……犯人已經被抓到並且承認了罪行,由於罪孽重大,因此將召開異端裁判法庭判決他的罪以及應受刑罰。」
底下詳細的紀錄了吸血鬼被抓到的過程,顯然接獲訊息當時人就在美國的雷克斯貢獻了很大一部分的力量。我還在飛機上時,他就和奈特以及潔瑪闖進卡爾.卡洛斯的老巢把那傢伙打到剩下一口氣,要不是吸血鬼生命強韌,他早就回歸塵土了。
現在他人被關押在紐約分部,等待受罰。
雷克斯盡了獵人的責任,換我來接手聖職者的部分,我們還真他媽擅長分工合作。
我把手機塞回口袋,這才注意到機場人山人海,我差點以為現在是感恩節假期或聖誕節的前一個周末。
「是他」、「是他們」,人群在我們進入機場大廳那刻起了騷動,隨後那些騷動凝聚成一個名字。「巴爾薩斯」、「巴爾薩斯」、「巴爾薩斯」,他們尖叫著吶喊,聲音能傳到好幾公里之外。
人們開始湧過來,瘋狂的、急切的,宛若見到自己人生中最崇拜的偶像。
我雙手交握,無聲吟誦道:「憑依自然之力,願其護我周全。」
兩道看不見的牆組成了走道,在人潮之間切出不自然的寬敞通道。人們摸到了那些牆,他們一開始茫然、不知所措,但很快就發現,確實有些什麼阻隔了我們。他們的表情從剛開始的迷茫到後來的驚訝皆如出一轍,吶喊著巴爾薩斯名字的聲音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人們的視線從巴爾薩斯轉移到我身上,彷彿現在他們才第一次看見我,看見交握著雙手、喃喃自語的我。
「是聖力。」某人用敬畏又恐懼的口吻道:「是聖力。」
「神蹟……」一個老奶奶在胸口劃十字:「這是神恩賜的力量!」
人們仍舊沉默著,但沉默中帶著敬畏,那些敬畏都是對著我的,一瞬之間我有種莫名的愉悅感。被人崇拜是這種感覺?我不得不控制面部表情,以免露出破綻。
我越過巴爾薩斯和安格,努力假裝莊嚴而高貴,模仿我曾看過的身居高位者。我沒分一點視線給看不見的通道兩邊的人,無視他們,彷彿他們對我來說不過是區區幾粒塵埃。
人們沉默的凝視我。
漸漸的,他們往後退去,在我經過之處,人們自動後退,眼神裡有著敬畏。最後我甚至不再需要看不見的牆擋住他們,所以我撤去了力量,安靜地走出機場。
壓力好大。
機場外,審判所的黑色越野車已在等待,車窗搖下了一半,潔瑪坐在駕駛座,正低頭滑著手機。
「潔瑪。」安格揮手道:「我們來了。」
潔瑪點頭,然後把車窗拉上。
腳忽然邁不動了。
紐約分部的人一定看過我的直播,對普通人來說,我的力量就是聖力,但我的說法連資歷最淺的聖職者都騙不過,不知道潔瑪和奈特在發現紐約分部曾和一個女巫共事時有什麼反應。
「走吧,不會有事的。」巴爾薩斯道。
「講得好像你知道我在煩惱什麼似的。」
我們上車,潔瑪對我們點點頭,她的口紅和幾年前我看到的一樣鮮紅,對我的態度也是一如往常。想到有些事物從頭到尾都沒變過就讓人心安,就算是原地停滯、如一灘死水般凝固不動也是一樣。
「我們要去的不是分部。」潔瑪道:「卡爾.卡洛斯目前人在聖派翠克教堂裡一間未開放展示的房間裡,審判將在那邊舉行,雷克斯會作為證人被傳喚,而你因為是之後的懲罰施行者,因此不能參與到審判過程裡。」
由我來進行儀式?審判所在明知道我是女巫的情況居然讓我進行儀式?
我很快便想通了,他們要讓我親手復仇,斷了所有念想,好專心在之後的任務上。
也好,忙完這件事後,就沒什麼特別值得留念的了。雷克斯?我已經放棄說服他我並非他想得如此不堪,就讓他恨我吧,他一直都靠著仇恨行動,恨我或許會讓他有動力走下去。
我靜靜地窩在座椅上,窗外車水馬龍,人們從人行道上走過,高興的、難過的、生氣的、失望的,他們之中有多少人看了我們的直播?看過的人之中又有多少是相信的?破口尚未侵蝕到北美洲,至少我們所知沒有,他們離災難好遠,遠得彷彿一切正常。
紐約市世界上最生機勃發的城市,若是這個城市遭受侵襲,那麼其他地方大概會馬上陷入危機感中。我們在教堂附近下了車,潔瑪扔給我和巴爾薩斯連帽外套,囑咐我們把頭給矇好,上頭可不希望我們獵殺惡魔之外的業務展現在他人眼前。
我們進入教堂,在一群來自各國的遊客中像沙裡的胡椒一樣不起眼。我們避開其他人耳目走入未展示的空間,一進入到未展示空間,我便感覺到聖力濃度驟然上升,升到我難以呼吸的程度。
或者我難以呼吸是因為殺人兇手就在前方?
潔瑪領我們到一間房間,這間房間大部分的區域都在整修中,不過如今在房間中央佔了一個瘦高男子,與其他人相比死氣沉沉,他身上不存在生命能量的流動,這傢伙就是吸血鬼卡爾.卡洛斯。
他身受重傷,從他的站姿和狼狽的外表能看得出來,不過他一點吃痛的表情都沒有流漏,吸血鬼感覺不到疼痛──至少感覺不到普通的疼痛。
我想把整間教堂──不,整個紐約的的聖力都傾注到他身上,哪怕我自己會挫骨揚灰。
卡爾.卡洛斯前方的祭壇上,有三個上了年紀的老者站著,他們眉眼銳利,儘管滿頭白髮且瘦骨嶙峋,卻不見一點孱弱之意。他們就是今天的主審官,擁有豐富經驗和閱歷的聖職者,雖然天生的聖力強度沒有強到足以使他們成為使徒,不過經驗彌補了天賦的不足,他們最後都還是成為了聖職者中的佼佼者。
又有幾個人走了進來,幾個獵人、幾個聖職者。我注意到獵人中有熟面孔,定睛一看,竟然是引薦我進入審判所的蜜莉安.賈西亞和路克.瓊斯。幾年不見,他們都變了許多,路克看起來成熟了不少,而蜜莉安……她似乎飽經風霜。
見了他們,我感到愧疚無比,若不是時機不對,我甚至又想逃跑。
既然我是最終的施刑者而不是參與審判的人,那之後再進來就可以了吧,為什麼要讓我煎熬的等在此處?為什麼我必須旁觀?我對他審判的過程或判刑結果都沒興趣,既然處刑人是我,那我保證一定會用最痛苦的方法弄死他,在已經知道結果的情況下,審判有什麼必要呢?
門關上了,房間裡的人比我想得少,不如說我以為會人山人海,結果房間裡的人不超過十五個。想了想確實有道理,海爾鎮慘案在當年是轟動一時的案子,不過幾年前主犯尼克.達格已經死去,如今審判的這名吸血鬼只是引起悲劇的配角,加上破口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大家自然不會把注意力放在這裡。
對不在事件影響範圍內的人來說,海爾鎮的事故已經結束了,就像世界上其他的悲劇一樣,時間過了,也就沒有人在乎了。
「審判開始。」最中間的老者說道:「審判人名為卡爾.卡洛斯,其為海爾鎮事件的從犯,製造了血魔販售給尼克.達格。尼克.達格使用血魔的力量將海爾鎮化為陣法,並造成了死者一百四十四人、傷者八十九人的慘劇。有異議嗎?」
吸血鬼抬頭,表情猙獰:「得了吧,我們都知道你們的目的就是搞死我,我承不承認有差嗎?」
審判長道:「那就是沒有異議了?」
「如果我說有呢?」
「你可以提出來。」
吸血鬼啐了一口:「對,我販售了血魔給尼克.達格,但我哪知道他要做什麼,如果知道那傢伙的目的是殺害那麼多人,我怎麼可能賣給他?如果有個傢伙賣刀給另一個人,那個人拿刀殺人,你們會去追究賣刀的人嗎?」
「不會。」審判長居然真的回答了。
吸血鬼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對嘛!所以說我根本不該在這裡,海爾鎮的慘案與我沒有任何關係,你們應該要放我走。當然,你們還要補償我所受到的損害,首先是那傢伙──那個叫薩伊的傢伙,將我傷的這麼重,他應該要受點懲罰。」
審判長道:「卡洛斯先生,你是否搞錯了什麼?」
卡爾.卡洛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什麼?」
「你賣的不是刀,是血魔。」審判長道:「而血魔是人類轉化吸血鬼失敗的結果。」
卡爾.卡洛斯終於意識到他犯了什麼錯誤:「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既然轉化失敗了,拿來廢物利用有什麼錯?」
「每個吸血鬼都很清楚血魔會帶來的危害,你已經一百二十歲了,當然也不可能不知道血魔的破壞力有多大。血族內部的條約中,也有血魔的創造者必須親手毀滅它的規定,如果心軟下不了手,也能夠請求同族的協助。你不但沒有毀滅血魔,還將其賣出,而且你完全清楚血魔可能會造成的危害。你可能無意造成海爾鎮慘案,但你確實不在意血魔可能會造成的危害……你是有罪的,卡爾.卡洛斯。」審判長道:「本席將會在聽取證人的證詞後做出判決。」
「不公平!」卡爾.卡洛斯道:「你們所謂的『證人』全都是自己人,一定會做出對我不利的證詞。」
審判長忽略他的辯解,道:「由於本席判斷雷克斯.薩伊若出庭作證,將有可能對被告造成危害,因此已經事先詢問過雷克斯.薩伊,接下來將會播放薩伊的作證影片。」
所以,雷克斯不會來,他不在這裡,我見不了他。
鬆了口氣的同時覺得失落,我有點想見他,卻也慶幸見不到他。
當影片開始播放時,比起雷克斯的證詞,我注意到的是他的失落。他掛彩了,臉上有傷,在臉以外的地方恐怕傷得更嚴重。不過他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彷彿丟失了什麼貴重物品的表情。
他看起來太難過了,連帶我的心也痛著。
又是一個必須把卡爾.卡洛斯折磨至死的理由。
在影片裡,雷克斯從一個正常人的角度闡述了海爾鎮一夕之間成為煉獄的景象,他沒有提到紅霧或者在慘案發生之前鎮上不對勁的氣氛,身為凡人且未經訓練的他不可能看出那時鎮上的不對勁。
他的話壓得我喘不過氣,影片結束的那剎那,我如釋重負。
接下來他們傳喚的證人是路克.瓊斯和蜜莉安.賈西亞,審判長問當時他們是否意識到鎮上即將來臨的災害,他們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我們確實察覺到鎮上有血魔,但我們不是聖職者,對巫術一點感覺也沒有,沒能察覺到在那些由血魔造成的謀殺案背後隱藏著更大的陰謀。」路克.瓊斯道:「我們後來找到並殲滅血魔……然而根據後來的調查,我們的舉動使尼克.達格察覺危機,因此他啟動了鎮上的法術,使人們自相殘殺,好滿足他對力量的欲求。」
「你們在人們開始自相殘殺時是否做了什麼來試著平息這件事?」
路克.瓊斯面露愧色:「說來慚愧……當時的我們也受到了巫術影響,好在有經過祝福的聖物和聖水削弱影響,使我們能夠自制。我們實在無力去協助鎮民,也無力反制尼克.達格的巫術。」
「我可以理解這點。」審判長道:「兩位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路克.瓊斯搖頭,可蜜莉安.賈西亞卻出聲道:「等等,審判長,我還有事想詢問。」
她灰色的眼轉向我的那刻,我意識到,對我來說艱辛的時刻現在才要展開。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b2CLaj8bo
「請說吧,賈西亞小姐。」審判長道:「你有什麼想詢問的?」
「我提問的對象並非卡洛斯先生,他的罪行毋庸質疑。然而在這個法庭裡,有罪的不只他一人,在我看來,後方那位小姐亦有罪。」蜜莉安.賈西亞的聲音如同沉重的鐵鎚,擊打著我用來隔離自己情緒和外界之間的保護罩;她的眼神宛若銳利的刀子,把隱藏在心理的瘡疤再次割開。
我瑟縮著對上她的眼睛,那雙眼裡飽含厭惡之意。
審判長道:「你說的那位小姐是誰?」
「我認識她時,她自稱若娜.王,不過現在她應該已經改名了。我推薦她進了聖保羅,不得不說我實在愚昧的可以,居然介紹了一個女巫進入審判所。」她提高聲音道:「你是個女巫,是吧?在海爾鎮那種被森林包覆的地方,你身為森林女巫應當擁有強大的力量,然而你卻對海爾鎮發生的事不聞不問,直到這起事件害死了你的父親!若娜.王──或我管你叫什麼,你難道不覺得自己也應該要站到前面來被審判嗎?厚顏無恥的女人,你怎麼敢心安理得的自稱為審判所的代言人、還用『聖力』來稱呼你身上那股邪惡的巫術之力?你怎麼敢用聖職者的身分來維持秩序?你晚上怎麼能好好睡覺,你難道沒夢見那些枉死的怨靈面容嗎?」
「賈西亞小姐,請控制自己──」
賈西亞冷靜的表象已經完全碎裂了,她激動的指責我,只差沒拿槍轟掉我的頭:「你和這個吸血鬼一樣有罪,甚至比他還重!那一百四十四人的死也該要算在你頭上!如果你採取了行動,那些人可能還活得好好的,他們可能度過日復一日的平凡生活,對小鎮上曾差點發生的慘劇一無所知。那些死者裡也有海爾高中的學生,可能有你認識的人或你的同學,你難道不會對不起他們嗎?他們的人生才剛開始,可他們所擁有的未來的可能性全被抹煞了!若娜.王,你也應該被審判,而且你的刑罰要比卡爾.卡洛斯更重,因為事發當時你就在鎮上,而你冷眼旁觀!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就站出來接受審判!」
「夠了!」審判長喝斥道:「這場審判的目的是判定卡洛斯先生的罪刑,不是審判其他人的!請你現在馬上離開,賈西亞小姐。」
蜜莉安.賈西亞離開了,離開前連一眼都沒有分給我。
我感覺到凝視著我的視線,回頭一看,他們正看著我……海爾鎮上死去的那些人全都站在背後。他們的眼睛汙濁、渾身上下皆是血汙,有些人被開腸剖肚、另一些人被燒得漆黑,死狀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都看著我,那雙失神的眼睛盯著我。
此時沉默比尖叫更嚇人。
「本席將對你做出審判。」審判長道:「卡爾.卡洛斯,你雖有罪,但罪不致死……你將被處以『福音』之刑,施行者是柔伊.張。」
「福音?」卡爾.卡洛斯的表情很糟糕:「那、那是什麼?福音是什麼樣的刑罰?」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審判長的眼神就像在看已死之物:「請固定好卡洛斯先生的四肢,以方便處刑人施刑。」
幾個獵人上前去,他們把卡爾.卡洛斯固定在一張床上,後者雖努力掙扎,卻敵不過訓練有素的獵人,最後他被綁在床上動彈不得,就像十八世紀的精神病患。
審判長從他的位置上向我走來,他遞給我一支沒有灌注墨水的鋼筆,道:「之後是你施刑的時間,柔伊.張,沒有任何限制,你可以在所有地方最大面積的刻上『福音』。」
我接過鋼筆道:「我知道了,審判長。」
「所有人,現在離開這裡。」審判長下令:「接下來就是處刑時間,在處刑結束之前,禁止任何人進入這裡。」
人們魚貫離開,巴爾薩斯在我耳邊說道:「別太勉強自己。」
他們走了,這裡只剩下我們。
我,還有兇手。
「誰?放我走,拜託你,我、我有錢的,我可以給你錢!」卡爾.卡洛斯的驚恐既滑稽又可笑:「那真的不是我的錯啊……如果我知道他會害死那麼多人的話,我怎麼可能把我的血魔們賣給他?我又不是樂意看見血流成河的殺人狂!」
「複數,是嗎?」我出聲。
「你、你就是要對我處刑的人?」卡爾.卡洛斯喊道:「拜託──」
我打斷他:「你知道嗎?你的血魔真的很難對付,如果不是在森林裡,我大概已經被殺掉了吧。」
「你、你……」
「我爸爸死掉了,為了阻止別人傷害我……別人會想傷害我,是因為我殺了你的血魔。」我接近他,低語道:「我爸爸死了,你知道嗎?他死了。」
「那不是我的錯!」他嘶聲道:「那不是──我的錯!」
「嗯,是我的錯。」我承認:「如果不是我殺了血魔,引起尼克.達格的注意,爸也不會為了保護我而死。真好笑,我們還去他家吃過飯呢。都是我的錯,卡洛斯,我才是要負責的人。蜜莉安.賈西亞說得對,我應該被懲罰。」
「那、那你會放了我?」
「我的意思是,我受的懲罰應該和你一樣重,並不是說你可以免除罪刑。」我呢喃道:「我應該受到最嚴厲的懲罰……幸好我是個女巫,在懲罰你的同時,我也會痛。每當我在你身上用聖力刻下禱詞時,我也會受到相同的傷害,可能還傷得更重。」
「在我的身上用什麼刻下什麼?」
「若有人犯罪,行了耶和華所吩咐不可行的甚麼事,他雖然不知道,還是有了罪,就要擔當他的罪孽。」聖力通過我的身體、撕裂我的肌肉、流入鋼筆的筆管、在卡洛斯的皮膚上進行書寫:「他有了罪的時候,就要承認所犯的罪。我們犯罪作孽,行惡叛逆,偏離你的誡命典章……我們若認自己的罪,神是信實的,是公義的,必要赦免我們的罪,洗淨我們一切的不義。」
我的肉灼燒、我的血沸騰,我聽著卡洛斯淒厲的叫聲,彷彿同時聽著背後一百四十四條靈魂的尖叫。我的手已經爛了,腐蝕見骨,因為我是用拉丁文寫下禱詞的,而拉丁文的力量比英文大得多;我的軀體已快崩潰了,過於強烈的力量折磨著我,與我相剋的神聖力量用疼痛提醒我此身罪孽如此沉重,我應當受罰,終日唉哼而骨頭枯乾。
快撐不下去的時候,我扔下了王慕成的玻璃瓶,玻璃瓶碎裂的剎那,強烈的、濃郁的森林能量傾洩而出,須臾間彷彿來到了一片未受人類侵門踏戶的原始森林,森林能量療癒了我的傷,在傷口好起來的瞬間,聖力又狠狠地將其粉碎。
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這個過程,先傷害、再治療,痛苦總是更多一些,可無論我如何受苦,爸都回不來了。我流了這麼多血有什麼用,還不是什麼都換不回。
吸血鬼快死了……不,他不能這麼早死,他要和我一起承擔痛苦。
我割開手腕,讓鮮血流入他的嘴裡。吸血鬼身體猛然一顫,尖叫聲再度響起。
對,就是這樣,他必須活著,這樣我才有受苦的理由。
「讓我死了吧!」他哭道:「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吧!求求你了!」
「不行。」我告訴他:「你不准死,你得受罰。放心,我也有罪,因此我也會和你一起受苦,你不孤獨。」
「你這瘋子!」他破口大罵:「你會得到報應的!你總有一天會受到懲罰的!你這瘋子、瘋子、瘋子、瘋子!」
「我早就受到懲罰了。」我一邊刻著禱詞一邊說:「我受的罰還不足以抵銷我的罪過,幸好我還有機會贖罪。」
他還在哭,求我讓他死,我減低了力量的強度,好確保不會一不小心就把他送到另外一個世界。我處刑的機會不多,還不是很熟練。
他們圍著我,一百四十四人,他們圍在我和吸血鬼的身旁,注視著我們受苦受難。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fWYNaHFV1
卡爾.卡洛斯受完刑後,我便不能繼續責怪他,因為他已經受到了相應的懲罰。那麼處刑完後,我的憤怒向誰發?我的痛苦要怪誰?
我站在懸崖邊,只要身體輕輕一晃,就會墜入地獄。
處刑結束,我便會掉進地獄裡,再也無法離開。
我寫著、寫著,直到他的皮膚寫滿了禱詞、森林的力量也用的一滴不剩,處刑才結束。在生與死之間徘徊的吸血鬼肯定後悔著擁有永恆的生命,現在,他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套著靈魂上我鎖上的枷鎖前行,至死方休。
而我……我已經沒有其他理由可以找了,已無法逃避,我必須為自己的罪付出代價。
一百四十四雙眼睛冷冷地看我,就算我死了,也無法到達他們身旁。他們在上面、我在底下……這些眼睛不過是我的想像而已。
我無法接觸他們,連他們的影子都碰不到。
我是罪人,是要永恆受苦的罪人。所以我得進入破口、進入地獄,因為那便是我的歸屬,是我的應許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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