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巴爾薩斯比我更適合解釋。」反正我唯他是瞻。
卻見羅西搖頭:「很抱歉,張小姐,但我不信任他。」
「你不信任他,怎麼會信任我?」
「因為你是女巫。」他說出這句話時,神色不變,倒是我的心莫名的快速跳了幾下:「我不信任聖職者,不過若是女巫的話,我願意信幾分。」
「……既然知道我是女巫,就更不該相信我了吧,羅西先生。」我一口飲盡茶:「我是叛徒,巫師界的叛徒,我選擇了審判所而不是你們。」
「雖然是叛徒,總還是女巫。你身體裡流著女巫的血液,也不排斥動用巫術之力,我判斷就算你加入審判所,對巫師們卻不是深痛惡絕。在這種情況下,比起本來就有著嫌隙的聖職者,我當然比較相信你。」羅西分析得頭頭是道,雖然全錯:「加入審判所不一定是為了追殺巫師,審判所獵殺所有的超自然生物,你既然不排斥使用巫術也不仇視巫師,那目標很有可能是狼人或吸血鬼。無論是哪個都無所謂,至少你對巫師是沒有敵意的。」
我簡直要為這個人的想像力鼓掌了,不過現在不是鼓掌的好時機,對吧?
「既然人家比較信任你,那就和他解釋吧。」巴爾薩斯的語氣溫和的好像不在乎羅西剛才說的話:「沒什麼不能說的……昨晚的事發生後,這個世界就改變了。」
我疑惑的道:「你說什麼?」
羅西道:「不錯……世界可能要變天了。」
我還是不太能理解他們說的話,等會離開時問一下巴爾薩斯。這種大家都理解只有我一個人什麼也不懂的感覺真難受,誰讓我是個笨蛋?
要是雷克斯也在,他會有和我一樣的感覺嗎……
腦袋裡的抽痛讓我想打碎什麼,我握拳又鬆開,開始向羅西訴說我所知道的現實。我告訴他關於破口、地獄和惡魔,他的表情逐漸產生變化,從一開始的不安到驚訝到緊張,最後當我說到破口出現的頻率上升、可能會有大災難後,他的表情轉為一種難過的無可奈何。
「無論到哪裡都無法避開?」
「我們是這麼認為的,破口沒有特定的出現地點,無論你在南極或是在紐約都有可能碰上破口和惡魔。」
「如果破口張開時,你們來不及趕到呢?惡魔不就不停地從那黑球內湧出?」羅西道:「你們不可能阻攔每一個……為什麼沒有更多傷亡出現?」
我愣住了:「這……」
我沒想過,於是下意識地看向巴爾薩斯。巴爾薩斯臉上柔和的微笑依舊,這傢伙一定知道為什麼卻沒告訴我。
巴爾薩斯注意到我們的視線,卻沒有解釋:「我不清楚。」
「罷了……至少我們知道這件事,也知道該警覺。」羅西嘆息:「其他人大概很快就會知道了。」
我問道:「其他人?」
「除了巫師協會,民間的超自然生物自己也會依照地域、血緣或其他關係組成團體。」巴爾薩斯解釋道:「羅西先生參加了義大利本地的非人類團體。」
「沒辦法,誰讓之前審判所老是找我們麻煩?我們當然要彼此互助。」
在他們對話的時間裡,我吃完了早餐,四下張望,沒看見其他應該住在這間房子裡的人。
「我的家人都不在,如果你是在找他們的話。」羅西主動說道:「安潔莉亞非常不喜歡審判所,儘管她帶了你們回來,但我想她一定希望你們趕快離開。」
巴爾薩斯道:「我們等會就會離開,這也是為了不讓你們困擾。」
羅西顯然鬆了口氣:「那真是太好了。」
他不想挽留我們,換個角度想,如果是我,也不會想挽留兩個聖職者在家。
我不想留在這裡,不知為何,這裡的一切都刺痛我的眼睛。無論是廚房裡的鍋碗瓢盆、牆上的掛畫或者擺著馬克杯的餐桌,當廚房安靜下來後,我莫名的想逃離這個地方。宛若被掐住喉嚨的窒息感和腦海裡隱隱約約想衝破意識的「什麼」都讓我極度不適,我用最快的速度把食物解決掉,努力忽略掉吞下食物後自然湧上的反胃嘔吐感。
「我們走吧,巴爾薩斯。」我努力地保持平靜:「我們應該回去向上頭報告昨晚的事了。」
他點頭,沒有多做評論:「好。」
我們離開羅西家時,我看見法蘭克斯坦站在門口,無表情殭屍似的雙眼緊緊地盯著我們,彷彿我們隨時會回頭給他們惹麻煩。我走在石板鋪成的街道,兩旁一棟棟平凡無奇的房子裡傳來小小的交談聲或笑聲,我再也忍不住,直接在路旁乾嘔起來。
我什麼都沒吐。
「你怎麼了?」
我喘了口氣:「我不知道,可能是昨晚的景象讓我大受打擊。」
他伸手放在我的額頭上:「沒有發燒……生病了嗎?」
「不,我不覺得是生病。」
「早上的食物有問題?但食物中毒的症狀出現的不會這麼快……」
「不是身體的問題。」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解釋:「我沒事,只是想起了昨晚的景象,噁心想吐而已。」
「如果身體很不舒服,馬上告訴我。」
我不會告訴他讓我想吐的不是食物或昨晚屍橫遍野的景象,而是早上羅西家的廚房,我無法理解站在那棟屋子裡、看著平凡不過的日常時,胃部為什麼會痛的像被灌了一拳。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LT44oEPqS
那棟屋子和屋內平凡的一家人讓我想吐,那是種過敏反應,求而不得的酸葡萄心理,利用嘔吐的感覺告訴自己其實一點也不羨慕、反而厭惡的想吐。
沒錯,我絕對不是羨慕那家人,我很討厭他們散發出來的感覺。
我如此告訴自己。
巴爾薩斯的手機響了,他接起,我聽見電話那頭隱約說了「醫院」和「注意」,巴爾薩斯應了幾句好後便結束對話。
「上頭會派車子過來接送我們。」
「太好了,我還以為他們會要我們直接走回去呢!」
巴爾薩斯搖頭:「你是不是還沒看到網路上的消息?昨晚的事件已經散播到世界各地,我們兩個不幸的在影片裡很顯眼,如果我們現在的模樣被人看見,大概會引發軒然大波。」
「引人注目?」明明只有你好嗎?巴爾薩斯那張美的太超過的臉無論在哪裡都出眾的如黑夜中的螢火蟲、耀眼無比,我可能只是因為站在他旁邊又是個亞裔才會連帶地分到一點注意力,總之我很確定站在他旁邊的我不會有人在意。
「幸好我們兩個雖然顯眼,但表現的很正常,不像巴多羅買……」
「巴多羅買怎麼了?」
「你自己上網搜尋一下就知道了。」
帶著疑惑,我搜尋了「黑球」、「義大利」和「詭異事件」,網頁第一個跳出的搜尋結果圖片上就是巴多羅買──阿斯特.諾蘭──站在黑球前方、雙手拿著兩把色澤銀白的劍的照片。
好吧,我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雖然隱約知道結果,不過我還是點開了影片,看看巴多羅買是怎麼解決那東西的。
影片裡破口的大小比我和巴爾薩斯昨晚面對的小,直徑大概一點五公尺左右,拍影片的人手晃得很厲害,不過最重要的都拍到了。影片裡,巴多羅買站的離黑球很近,他雙手持著一長一短兩把劍面對破口,冷靜的等待著必然的結果。忽然破口內如瀑布般湧出大量黑色物體,影片鏡頭放大,我赫然發現那是蟲群。巴多羅買速度極快的繞了破口一圈、手裡長劍在地上畫出一個圓把蟲子堵在圈內,那些蟲子被隱形的牆壁擋住、一隻接著一隻往上疊,最後竟變成了一根蟲柱,甚至擋住了破口!
四周傳來民眾的尖叫聲,人們四散潰逃,雖然他們只是普通人、對危險的感知仍警告他們遠離那不祥異相。只有幾個人還留在蟲柱附近,他們是聖保羅的獵人們,為了守護人類而奮不顧身地站在第一線,他們對上破口獲勝的機率微乎其微。哈特南也在其中,他們圍著那蟲柱準備著什麼,可那蟲柱卻開始鼓脹、宛如被灌飽的塑膠袋、即將破裂──
「願上主顯現,願衪的敵人分散:願那些痛恨衪的從衪面前消失!願它們消失,如煙消散;願邪惡在天主的臨在下毀滅,如蠟在火前融化。」巴多羅買用拉丁文大喊,那蟲柱的鼓脹一下子消退,彷彿有另一股相反的力量將其推往破口之內;可很快的,效果消退了,那蟲柱反而鼓脹的比之前更大、更緊繃,我的眼皮跳動、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蟲子們突破了看不見的牆的阻礙,傾瀉而出;獵人們雖然想堅守岡位,可大量的蟲子爬上了他們的雙腳、雙腿,啃著肉沿著骨頭往上竄,就算是最強悍的使徒也無法面對這種蝕骨的痛苦,很快的他們尖叫著倒下、嘴裡大吼著無法生效的禱詞,敗在邪惡之下。拍攝影片的人顯然也感覺到大事不妙,他大吼了一句我聽不懂的義大利文,接著影片就中斷了。
「現場總共死亡四十二人、傷亡數百人,那些蟲子有毒,毒液會讓人失去理智,變得瘋狂和野蠻。有十二個獵人為此犧牲、另外五個獵人則在醫院裡,生死不明。」
「巴多羅買呢?」
「他只受了輕傷……可他的行為被錄下來,在世界各地引起了軒然大波,這是第一次,我們的存在幾乎被大眾知曉。」巴爾薩斯嘆息:「昨晚在法蘭西廣場上,我和你都表現得像普通民眾,所以我們身分沒有曝光的危機。但是巴多羅買,阿斯特.諾蘭這個人已經無法像往常一樣隱身在大眾之中了。」
「人們勢必會要求一個說法,而政府和上頭要怎麼處理這股壓力就會變得非常重要。」我疑惑道:「不曉得他們會不會藉這個機會公開審判所的存在。」
「多多少少要公布一些。」
「我很驚訝,巴多羅買居然有辦法一個人處理那麼大量的蟲子。」想到影片裡那些大小如同嬰兒手掌的蟲子滿地亂爬就讓我頭皮發麻:「果然使徒就是使徒,能力不同凡響。」
「巴多羅買的能力固然重要,不過蟲子會消失大概是和時間到了有關。」
「時間到了?」
巴爾薩斯看著我,搖頭:「你真的有看我要你看的資料嗎?」
「……大概看了?」其實那堆資料我只看了三分之一,可能更少,誰叫那些報告用了太過艱深的詞彙、附上的照片還能讓人作好幾個星期的惡夢。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lsy8S0VzA
「你記得早上和羅西談話時,他問我們,若是破口張開時我們無法趕道會發生什麼事嗎?」
「問過是問過──所以會發生什麼事?」
巴爾薩斯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憐憫。
「目前為止除了以色列、撒哈拉和大西洋那三個大型破口之外,所有我們觀測到的破口都無法張開超過十五分鐘的時間。這些破口大部分都會在十分鐘內閉合、少數會持續十五分鐘,只要破口開始閉合,在破口之外肆虐的惡魔就會被拉回破口內,沒有一個惡魔有辦法在破口閉合之後留在這邊的世界。」巴爾薩斯道:「我真的必須盯著你閱讀那些資料了。」
「可以不要嗎?拜託?」
「不行,除非你希望進入破口後十分鐘內殉職。」
此時,一輛銀色豐田在我們面前停下,直到巴爾薩斯拉開車門,我才意識到這是審判所派來接送我們的車子。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GGkPVLdpx
審判所一貫的風格是車門漆著金色十字架的黑色越野車,忽然來了這麼一輛平凡、普通而不起眼的車實在難以適應。開車的是個女性獵人,年紀約莫在三十歲上下,我曾在聖保羅裡看過她。此時的她看起來很嚴肅,緊皺著眉,亂翹的頭髮和不算整齊的襯衫顯示了她的匆忙和慌亂,我猜這是她的私家車而不是審判所的公發車輛,這讓我納悶,上頭怎麼會讓獵人開自己的車來接我們。
她的眼睛有些紅,可能哭過,我想起剛才看到的影片裡死去的獵人,他們都是聖保羅的職員,不難想像她哭泣的原因。
我想不起她的名字,儘管我很確定在哪兒聽過,但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把你們的臉蒙上。」她指著後座的背包:「裡面有口罩、墨鏡和帽子,戴好,我們要先去接巴多羅買。」
我和巴爾薩斯按照她的指示行動,無須質疑她的指示,在車子開到醫院前時,我了解了她要我們遮掩面孔的理由。
醫院外停了一堆轉播車,無數記者和民眾堵塞了醫院的前門,人們大吼大叫、要求醫院放他們進去,不過醫院聘雇來的大塊頭保全沉默地把人全擋在外面,不讓他們進入醫院。一群舉著看板的人對著醫院大門不停喊著一句口號,他們全都憤怒又疑惑,眼神中全是質疑和恐懼。
「真相。」巴爾薩斯道:「他們吶喊的是『給我真相、給我真相』。」
獵人低聲喃喃道:「要是知道了真相,只怕他們會無法承受……」
要是他們發現自己每天生活的世界是另一副模樣,只怕會立即發瘋。
巴爾薩斯輕聲說:「不一定每個人都會發瘋,但混亂是必然的。有些人可以接受、有些人會崩潰,不過穩定會到來,就像一池翻攪的泥水終究會沉澱一樣。」
我反駁:「我們說的是破口、惡魔,連訓練有素的獵人和聖職者都難以承受、最後全都變得瘋狂的破口和惡魔。」
巴爾薩斯回道:「這就是必須讓人們多少知道一點的理由,審判所過去十年來訓練的獵人和聖職者數量越來越少,在戰鬥裡又失去了大半,最糟糕的情況就是我們全都殉職、再沒有人保護民眾。如果他們一無所知,等到我們全都死去以後、破口再度張開時,誰來保護他們?」
獵人道:「你們兩個把頭低下,別太張揚,你們的臉都太好認了。」
我乖乖低下頭,獵人無視堵在醫院前面的轉播車和記者,逕直把車開入醫院的地下停車場內,擋住其他私家車的保全沒有攔她,約是早有人通報過了。
獵人把車停到停車場最底端的停車格,她轉向我們道:「巴多羅買還要一段時間才來,你們不先上去嗎?」
我問道:「我們不是在這裡等待就好了嗎?」
「說什麼傻話,你們也受傷了、還沒看過醫生不是嗎?上頭剛才還特別吩咐過,要我帶你們去看醫生。」她下了車道:「我去看一下附近的情況,治療結束後,你們就到這裡來集合,絕對不要擅自亂跑。」
對了,我和巴爾薩斯身上都還受著傷,要看醫生。我可以自癒、看不看都無所謂,但巴爾薩斯是個凡人,他無法單靠自己快速痊癒。
可以想見昨晚的醫院有多混亂,一下子送來大量患者,在短時間內有這麼多人受傷很少見。幸好傷患的數量沒有多到醫療體系無法負荷,又能分散到其他醫院,才沒有讓更多人因為無法立即獲得需要的資源而死,也才能讓我和巴爾薩斯接受治療。
我和巴爾薩斯分別去見了兩位醫生,我很想告訴醫生隨便看看就好,反正我自己能處理。不過醫生顯然不這麼想,他仔細的檢查了我的身體,越檢查臉上的表情越不對勁。
「你說你這些傷都是昨晚受的?」
「沒錯。」
「但看這些傷的痊癒狀況,比較像是一個星期前受的傷……」
「啊……是嗎?可能我有點神智不清了吧,醫生你也知道,昨晚的情況太混亂了,我根本搞不清楚發生的事,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怎麼了,所以隔了這麼久才來看病。」我決定用打混的方式乎弄過去。
醫生感覺起來還想探究,恐怕要是我再亂講話,他就會考慮把我轉診身心科給心理師看看我到底瘋了沒……
不過他沒有機會,因為護士出現了,急急忙忙用義大利語說了什麼。
醫生點頭,對我道:「你的傷沒什麼太大的問題,就先這樣吧,醫院裡其他的病人出狀況了,恕我必須先去處理。」
我本來想馬上離開,可在離開診間前,汙穢的、邪惡的能量波動越過整個走廊撞上了我。這感覺和昨晚破口張開時很類似,但又微弱。我判斷是病人身上殘留的餘穢,不算大問題,可不處理會衍伸出一堆麻煩。
跟隨著波動前行,一路上避開可能會攔住我的醫生護士,還未來到病房前,便聽見一個小女孩大聲尖叫和咒罵、用著某種古老失傳的語言。病房的門大開,那女孩身上穿著病人袍,大力掙扎,幾個護士醫生用力地按住她,很難想像一個小女孩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幾乎掙脫幾個大人的壓制。
剛才替我診斷的醫生也在,他拿著針筒想替小女孩注射,可針尖一碰到女孩的皮膚就斷裂了,那女孩現在皮膚如橡皮般堅韌,普通的針筒是無法刺穿她的。
我看見了餘汙。
一縷青色的煙霧纏繞在女孩的腰和腿上,吸食女孩的能量,只要給它幾個小時,它就會成長到足以控制女孩逃離這座醫院的地步,到時候又會是場小小的災難。
「用真理當作帶子束腰,用公義當作護心鏡遮胸,又用平安的福音當作預備走路的鞋穿在腳上。此外,又拿著信德當作藤牌,可以滅盡那惡者一切的火箭;並戴上救恩的頭盔,拿著聖靈的寶劍,就是神的道;靠著聖靈,隨時多方禱告祈求;並要在此警醒不倦,為眾聖徒祈求……」我呢喃著:「那能保守你們不失腳、叫你們無瑕無疵、歡歡喜喜站在祂榮耀之前的、我們的救主獨一的神、願榮耀、威嚴、能力、權柄、因我們的主耶穌基督,歸與祂、從萬古以前、並現今、直到永永遠遠。」
女孩的身體一僵,隨後安順的躺下了。醫生和護士們都不明白為什麼失控的病人安靜了,他們無法看見那縷青煙被驅除和驅趕。喉嚨嚐到了血味,我嚥下它,準備去地下停車場等待巴爾薩斯、獵人和巴多羅買。
地下停車場很暗,我加緊腳步往銀色豐田走,卻看到幾個人影鬼鬼祟祟的在車子旁邊探頭探腦。警覺心被激發,我躲到柱子後面,拿出手機打開自拍鏡頭窺視他們在做什麼。他們往車窗裡看,一邊彼此討論著什麼,全是男人,這讓我打消了一個人面對他們的念頭。
在身體有恙、無法動用法術、必須顧慮對方不能直接殺人的情況下,我的能力被大大的限制,處於劣勢。那幾個人最後停止了查看車裡的行為,可能在等待我們回到車上。
是記者嗎?外面的記者很多,肯定有些人有能力收買警衛或溜進來;也可能是普通民眾,不曉得從哪裡得知了巴多羅買會坐上這輛車,於是提前來堵人;當然,不能排除對方是小偷,雖然停車場裡其他車看起來都比豐田好……
我走回電梯,打開手機發訊息,想叫巴爾薩斯他們別過來,結果地下室沒有訊號。
太好了。
那些人還在車子附近,我一時無法決定要回樓上或者在這裡等待。這裡沒有訊號無法通知其他人,如果我上去,可能會和他們錯過。
臉上抓傷的部位癢癢的,我克制住,沒有去抓。剛才離開醫院時領了條藥膏,用來止癢和抗發炎,現在想想應該在樓上找間廁所先塗好。
這種不適令人難以忍受。
我轉頭,想查看車子那邊的情況,結果卻和其中一個男人對上眼。
他愣住了,我也是。
那男人不知說了什麼,他們便開始朝我走來。我現在面臨極重要的選擇,是要留下來,還是逃跑?逃走的話他們一定會認為我有問題,但不走的話我該怎麼應對他們?約略掃過他們的服裝、底下不太可能藏著武器──如果對方有武器,就放開手腳硬幹,不要去顧慮他們的死活、以在最短時間內讓他們失去行動能力為目標……
那群人圍上來了,一共四人,全都是中年男人,看上去沒什麼威脅性,像是久坐辦公室極少運動又吃多了垃圾食物的類型。他們穿著整齊卻陳舊的西裝,同時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想威脅我。
他們用義大利語說了什麼,我搖搖頭,仍然警戒,然後其中一個禿頭的男人便說了英語。
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假裝什麼都聽不懂就好。
「你好,我們是記者,想討論昨天晚上的事。」那個男人說道:「我們看了昨天晚上的影片,你也在裡面,我們想採訪你。」
我仍然搖頭,開口,用不甚標準的中文說道:「不好意思,我聽不懂你們說的話。」
果不其然,和我猜想的一樣,他們聽不懂中文。
他們面面相覷,接著彼此圍成一圈,用義大利語討論。我感到煩躁,因為聽不懂他們的對話而煩躁,好想對他們大喊「用英語」,如果我給自己的設定不是不會英文的話。
叮──電梯的聲音轉移了我的注意力,驀然心中開始慌亂,要是下來的是巴多羅買該怎麼辦?我可沒辦法收拾這個場面──
電梯門開了,巴爾薩斯把額前的頭髮往上撥,走了出來。
看到我站在電梯門口沒有到車子旁,他面露疑惑,眼看他就要開口,我馬上用中文喊:「什麼都別說!」
對了,他以前總和安格待在一起,應該多少會說點法文。
我馬上切換語言,用法語道:「這些人是記者,什麼都別說、也不要到車子裡去。」
「我知道了。」他看向那群已經被吸引了注意力的記者,用英文道:「諸位先生,請問你們能否讓我們離開呢?」
這傢伙!我不是讓他什麼都別說嗎?
「我們沒有想阻攔你們的意思。」禿頭的男人道:「我們只是想知道,昨晚在廣場上發生了什麼事,還有你們為什麼可以倖存,你們又是什麼關係……」
「我也不清楚。」巴爾薩斯打斷他連珠炮似的提問:「我們只是普通遊客,路過廣場的時候遇到了那件事,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整個廣場的人都被藤蔓吊了起來,只有你們兩個沒有,站在距離那黑球那麼近的地方,也只有你們兩個沒受到重傷……這很明顯的不對勁,不是嗎?」那記者繼續逼問:「法蘭西廣場不是觀光客會去的地方,你們兩個到底是去那裡做什麼的。」
「我說過了,我們什麼都不曉得。」巴爾薩斯沉下臉,冷聲道:「我們為什麼會去那裡、又是什麼關係都不甘你們的事,你們無權過問。」
可惡,這時候的他超帥的,要不是我還困在上一段情傷中,絕對會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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