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愛情,真是個神祕又奇妙的東西。」王啓恩砌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我可憐的妹妹愛上了宿敵的獵人,猶如茱麗葉愛上了羅密歐,只是羅密歐和茱麗葉知道彼此是仇人的身分,而那個獵人……他不知道吧?」
「你想說什麼?」
「喝你的茶,我很擅長泡茶,你應該喝喝看。」
茶聞起來很好,但味道……總之,我不怎麼懂茶,就像我不喝咖啡一樣。我一口氣把茶喝掉,王啓恩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很好喝。」我敷衍的說。
「你根本不懂茶,讓你喝茶真是浪費了。」
「基本上你希望我擅長的東西我應該都不怎麼懂,中文也是,拜託你別講中文了,我聽不太懂。」我交叉雙腳,環視了他的房間:「我還以為你們把之前的東西都搬過來了,但你的房間裝潢和以前不一樣。」
「我不記得我讓你進過我的房間。」
「也可能我把你和爸的房間搞混了,你們兩個長得簡直像雙胞胎。」我馬上多講了一句:「我說的爸不是王慕成……」
「是大哥,我知道。」他說道:「我還是很驚訝,他居然會讓你叫他爸,我以為他到死都不會承認和你的父女關係。」
我的腦中浮現出爸十三年前帶我離開的畫面,歲月會改變一個人,時間將爸身上的稜角通通磨平了。他不再是壓抑著陰沉怒火的少年,而是個成熟的男人。
「他變了,人都會變,王……二哥。」
他往後靠在椅子上,眼睛看著我,卻又好像透過我看著別的什麼,略為失神。
他問:「他真的死了嗎?大哥?」
「死了,千真萬確。」要回憶起他的死亡還是很不容易:「我親眼確認過,他的屍體在我面前。」
「你怎麼能確定?」
「我說了,我看過。」我想結束這個話題:「如果你想確認,我可以告訴你我把他的骨灰撒在哪裡,你自己去確認,雖然我不認為過了這麼久還有什麼能剩下來。」
「眼見為憑,至少你這麼想。」他啜飲杯中清澈的黃色茶湯:「要是他其實沒死呢?」
我握緊了雙手,我想打爛他的鼻子。
「他的心臟被挖出來,屍體放在我家客廳的沙發上,我一回家就看見了。」我惡狠狠的說道:「他又不是該死的吸血鬼,心臟都被挖出來了最好能夠活下來。」
「你說,心臟被挖出來了?」他放下杯子,用獵鷹般的眼神看著我;「你確定嗎?」
他的屍體宛若安眠的模樣再次從記憶深處被翻出,我記得那天的每個細節,連血在沙發的椅背上留下什麼形狀都記得一清二楚。那時的無助感和後來幾個星期、幾個月心裡空蕩蕩的麻木感悄悄爬上我的腿,我想起那棟房子在爸死後清冷的模樣,宛若一夜之間褪去了顏色,變得蒼白。
真奇怪,那棟房子明明還有好幾道牆都是刺眼的紅色。
「我要走了。」我把椅子往後推,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你想用玫瑰勒住我的心臟也無所謂,反正我要離開。」
「你沒懷疑過他詐死?」
「我──我確認過了!」我大吼:「他死了,好嗎?他徹底死了!」
「那可不一定。」他冷冷說道。
他在玩弄我,就像小時候,總是編出不存在的生物來嚇我,讓我晚上睡不著覺。他很會講故事,也很會演戲,他能把黑的講成白的而且面不改色,對說謊沒有一點罪惡感。在說謊這件事上,他比我厲害,他說謊的原因只是因為好玩,真實或謊言對他來說可能沒什麼區別。
我努力提醒自己他有多惡劣,卻無法抑制心裡陡然出現的希望。
要是爸真的還活著該有多好?我不只一次的在夜裡祈禱,祈禱他能帶我度過難關,祈禱時間倒流讓我做出不同的選擇。我希望他能和過去一樣帶我連夜逃跑,只為了一個也許沒那麼危險的訊號,我們可以再度橫跨美國,或者乾脆離開美洲,我們會在某個地方安頓下來,然後又離開。
「你……」我回頭:「你覺得他沒死?」
「對。」
「不可能,你怎麼能那麼說?」我的音量漸漸加大,最後近乎咆哮:「你根本不在那裡!你不明白我面對了什麼、不明白那小鎮面對了什麼!你知道一回家就看見自己唯一的家人屍體坐在沙發上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我試了多少次把能量導進他的身體裡嗎?我甚至還試著補上胸口的洞、試著把他帶回來!我每天都祈禱著自己只是做了一場惡夢,但每天下樓都被沙發上的血漬提醒這不是他媽的夢境!我刷了好幾次,用漂白水、肥皂、清潔劑刷過家裡的每個角落,可我還是能聞到血的味道,我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血的味道還是散不掉!」
他又端起杯子,眼帶嘲諷:「我的天啊,你有去看過心理師或者諮商過嗎?你感覺起來有嚴重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應該去看個醫生。」
「他不可能活著,他死了。」我對著他低吼:「你要整我、要把種子放進我身體控制我行動都無所謂,但不准、不准拿他的死來開玩笑。」
「給我冷靜,妹妹。」他在我的杯子裡斟滿茶:「坐下。」
「為什麼?讓你繼續攪亂我的腦袋嗎?」
「告訴我,你對死靈巫術了解多少?」
「死靈巫術?」
「很好,你對這門魔法一無所知,只是個笨蛋而已。」他哼了聲:「大哥還真是把你當成凡人教啊,這也不能怪他,沒有任何資源又要帶著你到處跑肯定花了他很多心力,怎麼可能有時間系統性的教你。」
「你為什麼要提到死靈巫術?這和爸有什麼關係?」
「死靈巫術的力量來源是死亡和痛苦,這點你知道吧?死亡歸於他們管轄,死靈巫師就像行走在人世間的死神,操弄生命、玩弄靈魂。」
「……繼續說。」
「現在對我的話有興趣啦?」他的頭朝桌面上點了點:「再喝點茶。」
我不發一語的把茶喝光,果不其然他又皺起了眉,那表情就像爸想不出小說情節時的模樣,煩躁而不滿。
「我一定要教你該怎麼品茗,不然好茶都浪費了。」
「我對茶沒興趣。」我將茶杯拿在手上,如果他沒講出我想聽的話,就砸了這個杯子。
「在死靈巫術裡,『祭品』佔有很大的份量,可以說他們的系統是環繞著祭品建立起來的。想要力量嗎?尖叫和屍體就能滿足你的要求。死靈巫術誕生於巫毒教,只是死靈巫術把巫毒巫術裡用以獻祭的動物改成人類。最後死靈巫術因為太殘忍被巫毒教的巫師們禁止了,然而渴望力量的人才不會管禁不禁止,照樣使用。」他身體往前傾,問道:「講到巫毒教,你會想到什麼?」
「巫毒娃娃和……殭屍?」
「沒錯,巫毒教中製作的殭屍並不是把人殺死,而是徹底摧毀一個人的精神,操縱他的身體獲得永不逃離不知疲倦的奴隸,這和死亡差不了多少,死靈巫師們更是瘋狂,他們要挑戰死神本身。巫毒巫術本來就相當靠近死亡,死靈巫術更是直接模糊了生與死之間的界線。死靈巫師可以操縱他人的死,要把某人從另一邊拉回來對他們來說並非不可能,只是需要相當龐大的代價。」
「你說……什麼?」
「不是誰都能被帶回來,需要十分精細的操作和恰當的時機才能讓某人起死回生。被復活者死亡時間不能超過一分鐘,幾乎可說在死亡的瞬間死靈巫師就要馬上介入,若晚了一秒,那人就會徹徹底底回歸虛無。復活人的條件嚴苛,需要被復活者的心臟和另一個軀體,當然,大量的鮮血和痛苦必不可少。別忘了獻祭的部分──要復活一個人,必須犧牲更多人,這不是等價交換,要讓死神放棄已經得到的靈魂,就拿更多靈魂來換。」
「你在說謊。」
「兩年前在紐約的中央公園,我殺死了尼克.達格,簡單的如殺死一隻螞蟻。真奇怪,他已經獻祭了一整座小鎮,造成了無數死傷,他應當擁有強大的力量,怎麼可能會輕易的被我逮住?就算旁邊的使徒和我聯手,要拿下他仍需要一段時間。」他放輕聲音:「除非當時的獻祭目標不是他自己,而是復活另一個人。」
「胡說八道,這全部都只是你的推論而已。」
「胡說八道?」他嗤笑:「我殺死尼克.達格時,你也在現場,結果你什麼都沒聽到?」
「聽到什麼?」
「他在死前對我說的話。」
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
「他說了什麼?」
「讓我想想……他好像說『他以前和你長的一模一樣,你一定就是他提過的弟弟了』。」
「他只是想激怒你,他記得爸的臉、也知道你是王家人,看了你的臉,誰都知道幾年前死的人是你的哥哥,反正王家的事人盡皆知。」
「可是他還說了別的,『他對拋下若娜感到抱歉,但他想要自由』。我本來還在想若娜是誰,看到你時忽然想到,若娜不就是你在海爾鎮用的假名嗎?」
我的動作向來很快,我將杯子往地上砸,越過桌面單手扼住他的脖子。
心臟劇痛,但我還忍得住。
「我能殺了你,王啓恩,我是聖職者,記得嗎?」我咬牙切齒:「我會在王慕成趕到前送你去見上帝,你想要的話,我們可以同歸於盡。」
他彈指,我胸口的痛平復。
「比起我,你更熟悉大哥和尼克.達格,自己想想,那個死靈巫師有沒有可能耗費這麼大的心力就為了幫大哥換一副身體?」
「就算是,他也不會拋棄我。」我扼得更緊:「他不會拋下我。」
「我想也是,要是想拋棄,在你小時候拋棄就好了,沒必要留到這麼大」在這麼近的距離下,他視線如蛇,我是被鎖定的老鼠:「我猜他也想過把你找回來吧,在事件稍稍平息以後和你坦白,然後兩個人繼續快樂的生活,搞不好還計畫過也給你來個假死換身體,一回生二回熟嘛!那樣做還可以一勞永逸的逃過我們的追捕。沒想到居然會有女巫蠢得加入審判所,就算他能力強大還有死靈巫師的協助,要溜進聖保羅把你弄出來仍然不可能。後來他放棄了吧,你的本事不錯,甚至能討使徒歡心收你做徒弟。既然你過得不錯,他就沒必要花費心力帶你走,不需要帶著拖油瓶,他終於可以自由了。」
聖保羅幾年前遭遇過襲擊,最後沒有成功,但也沒有找到主謀。
「沒有證據,你說的一切僅憑臆測,沒有證據證明。」我放手,退回自己的位置:「鬼話連篇。」
他理了理領子,面不改色,端起茶杯:「我已經把我知道的告訴你了,想不想相信是你的自由。真是……你知道那杯子有多貴嗎?」
「我要走了。」我極力掩飾自己即將崩潰的事實:「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一秒都不想。」
「門沒上鎖,記得,兩百公尺。」
我奪門而出,腦子裡亂哄哄。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BI3wKmaVw
他死了,他不可能還活著。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自己,不要有任何念想和希望,否則最後會迎來巨大的絕望。
血滴滴答答沿著沙發往下流,匯集成深色血灘,我花了整整一個星期才把那裡擦乾淨,然後我又把剩下的地方都擦了一遍。我離開那棟屋子時,那屋子潔淨得像新成屋。
沒有證據證明他還活著,沒有證據證明他換了個軀體死而復生。如果他真的還活著,他會來找我,而不是讓我活在痛苦中。
只不過是王啓恩的計謀,他想讓我心生疑惑、讓我驚恐不安,只為了好玩。
「他死了。」我坐在床角,無力的尖叫:「他死了!」
我想灌醉自己,用酒精麻痺快速運作想找出蛛絲馬跡證明爸還活著的大腦,最好讓我醉到這個星期結束。可惜我沒帶酒,顯然這間為了五歲小孩準備的房間也不會放有酒精飲料。
我動彈不得。
我不該接下這個任務,不該為了雷克斯回來,我要申請解除這個職務。如果上頭不願意,我就往安蘇雅臉上打一拳,他們一定會迅速把我從任務列表裡移除。
冷靜、冷靜、冷靜,別被王啓恩牽著鼻子走,他只是想虐待我、讓我痛苦,就像我們小時候,王啓恩就是個瘋子,我為何要隨他起舞?
想想其他事,我更重要的事情必須處理,我得處理胸口的種子。
我無法直接施展聖力移除它,除非不要心臟了,得想個替代方法。
使徒祝福過的匕首看起來是個好選擇。
我從鞘裡抽出匕首,沒了阻隔,匕首上的聖力馬上隔著手套燒爛我的皮膚。過去受的訓練、常識和身體本能都告訴我用這把匕首劃開胸口不是什麼好主意,但肉體上的痛剛好能讓我暫時忘卻情感上的疼,所以我不顧理智的勸導,脫下衣服,把刀尖對準了胸口玫瑰的花心。
刀尖刺進肉裡的瞬間沒有痛苦,因為痛覺神經在刀刃觸及皮膚的剎那就被燒得稀爛,來不及把痛覺傳導到大腦裡接收疼痛的區域。
牆上突出的木刺打掉了匕首,接著無數的木條從牆裡生出,捆住我,把我綑成一個繭固定在牆上。我猛然轉頭,提防急促的腳步聲或被踢開的大門,但等了好幾分鐘,門口還是靜悄悄沒有聲音和人影。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xiv3wAflf
我注意到牆上的法陣,在發動前完全沒發現房裡有它的存在。這是個精細的法陣,隱約能看出防護和反彈,完美融合了許多不同的術式。這個法陣超出我的能力範圍,就像要高中生解微積分,勉強可以看懂一半,破解就算了吧。
我試著移動手臂,原本以為木條會勒得更緊,結果卻能順利移動。我用力掙扎,木條緩緩抽離我的身體,最後縮回牆裡,只有破損的壁紙能看出牆壁曾發生異變。我跌坐在地,木條縮回牆裡後,看不見法陣了,但我知道它還在,猶如潛伏的猛獸,隨時會露出尖牙咬斷敵人的脖子。
為什麼要阻止我?讓我把心臟剖了不好嗎?這個法陣是用來防止自殺的嗎?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xF6GVStsa
我想再次觸發法陣。
要觸發法陣,就得猜出是什麼觸動了機制;要猜出是什麼觸動機制,就得重現剛才的場景。
我要再一次用匕首對準心臟。
可我起身時,暈眩感襲擊了大腦,胸口的痛感在延遲過後終於爆發性的湧來。喉頭的鐵銹味和熟悉的嘔吐感讓我知道自己又要吐血了,果不其然,下一刻鮮血便從嘴角溢出。我用僅存的力氣把自己從臥房拉到浴室,趴在馬桶上,張嘴把口中含著的血吐出去。
好像會死,使徒的祝福不是能用在女巫身上的東西。約瑟已經控制過力量,讓我可以握著匕首的柄而不會馬上燒爛自己的手掌,可刀面上的聖力仍然隨便都能殺死我。
約瑟大概也沒想過我會把這把匕首對準自己的胸口,畢竟要自殺還有其他更輕鬆的方式。
我想著要不要再一次用那匕首割自己,可逐漸回籠的理智這次終於發揮了作用阻止我。現在該做的事只有一件:自救。
我調動力量治療傷口,不管其他人會不會發現異狀,聖力在胸口造成的傷勢太嚴重了,如果不治療,胸口會逐漸潰爛,雖然可以解決種子,但會連我的命一起解決。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BEtxBE8gG
幸好這座山能提供我源源不絕的能量,房間裡另一個我沒發現的法陣啟動,幫助我輕鬆集中能量導引至傷口部分。
「癒、咳、癒我所傷……」
花了三個小時才初步控制住情勢,約瑟的能力不是開玩笑的。同時這段時間足夠讓我的腦袋平靜下來,讓我看清,王啓恩就是想透過胡說八道操縱我、亂我心神。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4FQF8AaA7
而我居然讓他得逞,把約瑟的匕首捅進身體。如果不是有那個法陣在,我現在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胸口的傷終於止住了血,但沒完全好,過去從未發生過這種事,起碼在我能調動整座山的能量時,沒有任何傷能真的害死我。
但這個不一樣,這他媽是使徒祝福過的匕首劃的傷。
我喘了口氣,聽見手機鈴聲。行事曆提醒我該下樓參加其他人的活動了,新的一天就從該死的早上六點開始。排行程的人腦袋是不是有問題?怎麼會把早餐排在早晨六點、特別是昨天所有人還舉行了宴會之後?瘋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m6JkRedhs
我沖掉馬桶裡的血,換上乾淨的深色衣服,以免胸口滲出的血漬嚇到其他人。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vF65veuLV
幸好血能止住,我真不想向其他人解釋胸口為什麼會受傷。
離開房間前,我最後一次大量吸取能量治療身體恢復力氣,等一下和大家集合後,就不能使用魔力了。在場的大多是巫師,誰都能察覺能量波動,我可不希望自己的身分被察覺,雖然王家都發現了,其他人不知道好像就沒那麼重要了……
好痛。
住在這層樓的王家其他人有察覺我房間裡的聖力嗎?就算有,他們應該也不會闖進來質問我,也可能這層樓除了我就只有王元旭、王啟恩和王慕成,而他們一點都不在乎我搞什麼鬼,只要不威脅他們就無所謂。
我帶著卡蘿拉借我的禮服和喬蒂借我的鎖骨鍊下樓,我敲了敲她們的房門,過來開門的是卡蘿拉。
「我來還你禮服了。」
「我親愛的耶穌基督啊!你這是怎麼了!」她一臉驚恐的瞪著我:「你看起來就像剛結束化療的癌末病患!」
「我……我沒事。」
「你臉色白得像吸血鬼、手在顫抖、臉上的妝還沒卸乾淨!進來進來,我這裡有卸妝水,我們得先把你的皮膚救回來才行……」
我累的沒力氣和卡蘿拉討價還價,只能順從的讓她幫我卸妝和用一堆護膚產品,聽她對我的皮膚大肆批評,最後再哀怨的說不忍心看到有女孩這樣對自己的肌膚。
「現在不好好保養,你以後一定會後悔,一定!」她的表情就像看到慘不忍睹的屍體:「天啊,怎麼會有人這樣糟蹋自己?熬夜就算了,居然連妝也不卸,化妝品可是皮膚殺手啊……」
「卡蘿拉,我們要遲到了。」喬蒂在浴室門口說道:「早啊,柔伊,你看起來熬夜熬了一整個月。」
「只有一個晚上而已。」
「真可惜時間不夠。」卡蘿拉終於願意讓我離開浴室:「等一下早餐上來時,你最好多吃一點,你看起來很虛弱。如果現在我和喬蒂聯手攻擊你,你絕對無法抵擋。」
「你還真敢和聖職者開玩笑。」
「因為那個聖職者是你。」她喊道:「喬蒂,我們要走囉!」
「我已經等你們等了十分鐘!」喬蒂回應道:「快點,我們一定是最後一個!」
我們匆匆趕到大廳,昨夜宴會的痕跡已被抹去,原本是舞池的地方擺上了自助式的餐盤,供人取用。
我拿了一片吐司,咬了一口,在嘴裡咀嚼半天吞不下去。我很餓,已經少吃了好幾餐,我需要能量、需要進食,但我的身體拒絕吞下食物。麵粉的味道讓我作嘔、食物在嘴裡的觸感就像赤手觸摸發爛的腐肉一樣噁心,好餓,可我吃不下了。
勉強吞下嘴裡的吐司,把剩下的食物都丟進廚餘桶,我只拿了一杯牛奶和一杯蘋果汁來喝,喝飲料少了咀嚼的動作,吞嚥也會容易一些。找了個沒人的桌子坐下,屏著氣把牛奶一口氣喝掉,蘋果汁可以慢慢來,早餐時間有半個小時。
大廳裡只有學生,家長可能都在睡覺,或者昨晚沒有留下來過夜。我無從得知,因為昨晚我和雷克斯提早離開了。
雷克斯……
他、安蘇雅、尤金妮和威廉四個人坐在離其他人最遠的位置,在我與卡蘿拉、喬蒂下樓之前,他們就已經坐在那裡了。以雷克斯的位置來說,我一走下來他馬上就能看見,但他沒有看我,經過昨晚的事後,他可能希望我人間蒸發。
「你是怎麼回事?」王元旭端著一碗麥片在我的對面坐下:「又受傷了?」
「聖力灼傷,我幹了蠢事。」
「這次看起來比之前都嚴重,你該不會是被自己的力量所傷?」
「不是我,我無法使出這麼強的聖力。」我解釋道:「我試圖用使徒祝福過的匕首把心之種挖出來,結果受了重傷。」
「你用使徒等級的武器傷害自己?」他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我:「在審判所混太久,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嗎?」
「那叫王啓恩把東西拿出來啊!」
我環顧四周,確保我的音量沒引來他人注意。
「你到現在還沒死讓我很驚訝,不需要聖職者追殺你,你的智商就能害死你自己。」他把牛奶加進麥片裡:「等一下的行程是在山裡健行,他們好像規劃了尋寶和解謎的活動。你和我一組,我找個時間幫你處理。」
「謝了。」
「不過,我不一定能完全治好你。」王元旭道:「我沒治療過使徒等級的傷害,因為不是使徒本人出手而是祝福過的匕首,所以傷口會比較單純,但我沒把握把你身上的傷完全治好。」
「好吧,如果沒治好,要怎麼辦?」
「去找王啓恩,本家的能力一向比我們分支強。」他補上一句:「如果你沒有離開,現在你的能力應該比我強,起碼能自己處理那個傷。」
「如果我沒離開,現在大概早就瘋了。」
「看在你受重傷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王元旭把麥片推到我面前:「現在,吃掉它。」
「這不是你的早餐嗎?」
「不,我早餐通常會吃更重口味的東西。」他道:「我看到你丟掉了吐司,吃這個應該不會吐,多少吃一點。我怕你身體太差,王慕成會用保護的名義把你強制帶走。」
「別鬧了,我是個聖職者,屬於審判所。王慕成想帶走一個聖職者可沒那麼容易,要是我在你們旅遊結束後沒出現在瑞士分部寫報告,上頭就會開始找人。」我吃了口麥片,在反胃之前吞下去。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ytAdEiBf9
「要是王慕成公開你的身分呢?」
「讓外界知道王家的女兒寧願冒著生命危險進入審判所也不願回家對他們的面子是很大的打擊,王慕成會不顧家族的面子做出這種事嗎?」
「他會和審判所的高層暗中商量,也許審判所會答應王慕成讓他私底下把你帶走,他有和他們談條件的資本,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聖職者和王家?你連坐上談判桌的資格都沒有。」
「才不會。」
「你這麼肯定?」
「別忘了,我的師父是使徒,而且他可不是什麼逆來順受的人。如果發現審判所把我交易出去,他會把場面鬧得很難看。」我努力吃了半碗牛奶麥片,直到再喝一口就會嘔吐:「能成為使徒的人都不是簡單的人物,雖然約瑟平日看起來不管事,但真的要做些什麼的話,誰都檔不住。」
好吧,其實我不確定約瑟會作何反應,但先講得確定一點就是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FbDTJIaL4
「算了,不討論這個了。」他說:「準備一下,大家要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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