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 第五章　想見你

五月底的Ｃ市已經可以把人熱到睡不著，但孟言並不想妥協，因為她不想繳那麼麼多電費……

可是真的好熱……

電風扇嗡嗡嗡的吹了大半個夜晚，孟言終於忍不了了，起床把冷氣開下去，這才終於睡著。

但很不幸，四個小時之後，她又得起床上班。

由於最近實驗做得不順利，昨天晚上又沒睡好，孟言早上起床就一肚子火。

她暴槌了兩下枕頭，刷牙時猛烈地亂刷一番，剩下的火氣只能隨著兩杯冰水咕嚕咕嚕地被她澆熄在肚子裡。

她「答」的一下把水杯放到桌上，嘆了口氣。

唉……又能怎麼辦呢？這些都是她自己堅持的……

孟言最近一到公司就把自己關在實驗室裡，一頭栽進實驗。

今天亦是如此。

一待就是一整天。

今天待到晚上七點才離開。

帶著疲憊的身體鎖上實驗室時，孟言才驀然想到，今天還沒幫小蘭花澆水。

又進到實驗室後，孟言懶得再開燈，藉著城市燈光與慘白月光，拿起氣壓噴瓶隨意按了兩下，對著小蘭花的土壤噴水。

小蘭花長得很好，一如她悉心照料的每一株植物。

她突然……

想見他。

但這想法只在孟言腦海中一閃而過。

她自嘲地笑了笑：見了沈沉又如何？

她承認，沈沉在她心裡是特別的，但也僅止於欣賞而已。

她不會向他訴苦，就像他也什麼都不說。

他不告訴她為什麼打架，不跟她說有什麼煩惱。

她走不進他的心裡。

連交心的朋友都談不上。

她只能像小時候那樣，帶著一絲尊敬與欣賞，在一旁看著他。

孟言默默地鎖上實驗室的門，她也沒去哪裡散心，只是一如往常搭著捷運回家。

她本就不常與人訴苦。

因為她覺得沒什麼用。

自己的心情不會變好，煩惱也不會變少。

終究只能自己慢慢消化。

以前，她偶爾還會抱抱溫以珊，因為珊珊會給她溫暖的擁抱，她可以從中得到些安慰。

但她最近都沒進辦公室，連午餐也沒有吃，所以都沒見到溫以珊。

孟言也怕影響到人家，因為自己心情實在是太差了。

孟言回到家，煮了碗麵當晚餐，吃完麵洗了澡就爬上床準備睡覺，但心情時在鬱悶到不行。

孟言覺得，是時後拿出她珍藏的高粱了。

她偶爾會喝酒，喝了一點就去睡。雖然可能是心理作用，但她覺得，自己喝了酒能更容易入睡。

大不了喝多一點，試著讓自己醉倒。

那些高粱是她買來放著打算等它增值後再賣出去，但現在家裡就只有那種酒了。

孟言喝完酒就要去睡覺，所以她也懶的開燈，摸黑提了一瓶高粱到客廳桌上。家裡也沒有喝高粱的杯子，她就拿了個咖啡杯湊合湊合。那是家裡最小的杯子了。

她原本倒了半杯，但想想下次再喝不知道什麼時候，可能放著放著就全揮發了，於是又倒了半杯。

她把自己擠在沙發和桌子間的空隙，坐在地毯上，呆呆地看著酒瓶，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啜飲著。

月光溫柔地避開了孟言的臉，撒在她手上。

……

杯子裡的酒喝完了，但孟言卻不想睡覺。

腦海裡揮之不去的身影，是他。

怎麼這樣呢？

她怎麼那麼想他？

想見他，想聽他說話。

這麼晚了，她自然不能跑去找他。

那聽聽他的聲音也好。

孟言是個行動派，馬上就拿起手機，打電話給沈沉。

沈沉剛下班不久，才剛坐上駕駛座準備回家，就接到孟言的電話。

他看了下時間，十一點多了。

她現在打給他幹嘛？

他接通電話：「喂？」

「……」手機那端沒有回應。

「喂？」

「……」還是沒有回應。

「喂？怎麼了？有事？按到？」

又默了兩秒，才終於傳來回應：「喂……」

孟言的聲音暈呼呼的。

「怎麼了？」

「你能說說話嗎……我想聽你說話……」她語速慢，語調……似是有些憂鬱。

「你還好嗎？」

「……」

「不開心？」

「……」

孟言這樣反常，令沈沉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所有猜想，從輕微到嚴重，全都一起冒了出來。

「你回我話，我才繼續說。」

他想，應該讓孟言親近的女性朋友去看看情況。

「聽到了嗎？」

可沈沉在腦中過了一遍，他認識的都不在附近，竟一時不知道該打給誰。

「……聽到了。」孟言乖乖回答他。

沈沉一邊用筆電搜尋她手機的ＩＰ位置，一邊跟她搭話。

「有人欺負你？」

「沒有……」

確認了孟言待在家中，沈沉便驅車前往。

「那你怎麼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

孟言嘴上這麼說，但沒幾秒，電話那邊就傳來哭聲。

聽到她哭，沈沉反而笑了出來──會哭表示還有救。

他很快到了孟言家樓下，停好車，走去管理室請保全開門：「你好，我朋友好像喝酒了，情緒不太穩定，沒辦法幫我開門，能請你幫個忙嗎？」

他指了指手機，裡頭傳來「哇哇哇」的哭聲。

孟言哭了一會兒，發現沈沉沒再說話，就帶著哭腔問：「你怎麼不說話了？」

沈沉見那個保全面有難色，似乎不太相信他，他就順著孟言的話在保全面前和她聊幾句：「你剛剛哭得太大聲了，沒聽到我說話。」

「喔，」

「那你剛剛說什麼？」

「我問妳叫什麼名字。」

「啊？」

「回答。」

「孟言……」

「住哪裡？」

「德冠天地……」（大樓的名字）

「幾樓？」

「三樓……」

「那就好。」

「好什麼？」

「這個樓層摔不死。」

「……」

「還沒到要跳樓的程度……」孟言嘟了嘟嘴。

待孟言說完這句話，沈沉又看了保全一眼。保全似乎也擔心住戶出事，百般無奈地替他開了門。

「謝謝。」

保全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副「你敢幹什麼壞事你就死定了」的表情。

孟言住的是只有一棟樓的舊華厦，所以他不用再多問，只需往上走到三樓，左右兩邊選一戶按電鈴就好。

「叮咚！」沈沉按下門鈴，電話那頭也傳來門鈴聲，他就知道他猜對了。

「嗯？」孟言聽到門鈴聲，覺得疑惑：這麼晚了誰來找她？

「你不要掛電話，去開門吧。」

孟言乖乖應答：「喔。」不知道是以為沈沉也有聽到門鈴聲，還是根本喝迷糊了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一會兒，沈沉就聽到門內先是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到門前停下，默了許久，門才被緩緩打開。

孟言的臉紅撲撲的，眼神有些渙散。

她沒有驚訝，道了聲「進來吧。」就轉身搖搖晃晃地往屋裡走。

反而是沈沉楞在原地。

他原本是打算趁孟言還在震驚的時候，問出她朋友的電話，然後讓她朋友來陪她，但這下…

沈沉視線跟隨孟言，她獨自窩在桌子邊，坐在地毯上，背靠著沙發。她右前方的桌上是一瓶透明的玻璃瓶，裡頭裝著清澈的酒液。月光穿過瓶子和酒液，在深色木頭桌上畫出飄渺的剪影。

他突然意識到，孟言沒開燈。

沈沉探頭進門，想找到開關替孟言開燈，卻被阻止：「不要開燈，我有話對你說。」

「不能開燈說？」

孟言搖搖頭。

「那明天說？」

她又搖搖頭。

好吧，他妥協了。

沈沉進了門，刻意將門開著，走到孟言對面坐下，跟她隔著一張桌子。

兩人對坐，他看著她，她看著酒。

就這麼沉默了好一會兒。

然後，孟言突然開口：「我小時候覺得，你很不錯。」

「可以當男朋友那種。」

沈沉愣了一下。

他第一次知道孟言有這種想法。

「可是後來，我又覺得，我們應該不適合。」

「我們只適合當夥伴。」

「未來再相遇，或許我們可以合夥開個公司什麼的。」

「我沒想到真的可以再相遇。」

說著說著，她哽咽了起來，眼中有淚光閃動。

「可是相遇了……我又覺得……你真的很好……」

「可以……當配偶的那種……」

「我可能……沒有那樣的……運氣……再遇到一個……像你……這麼好的……」

「可是……可是……」

她終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我……我明明不……不了解你……」

「我不知道你……你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也不知……知道你的家……家庭狀況……更不……」

「更不知道你曾……曾經……喜歡誰……」

「嗚嗚嗚……這樣我怎……怎麼敢追你……」

沈沉失笑，原來，那個讓她大晚上不睡覺喝悶酒的原因，竟然是自己！？

「那你怎麼都不問？」沈沉苦笑。

「嗚嗚……我拿什麼身分問？……嗚嗚嗚……老……老同學？……」

他又笑：「你只把我當老同學？」

「嗚嗚……我怎麼知道你把我當什麼？……」

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沈沉忽地有些心疼。

怎麼會有人連稱自己是別人的朋友都不敢？

曾經被人一口否決？

「而且……」孟言像是忽然想到什麼：「我之前問……問你……你什麼都不……不告訴我……」

沈沉：不是說沒問？

「問什麼？」

「我……我問你為……為什麼打架……」

沈沉眼神暗了下來。

「還有……」

沈沉：還有？

「同學會後……那幾天……你不……不告訴我……你在幹嘛……」

這個沈沉可不認：「這個你沒問啊。」

「我……我不敢問……」孟言像小貓一樣把頭低下。

沈沉被孟言這個畏畏縮縮的模樣氣笑了：「為什麼不敢問？」

「三天……可以做的事情太……太多了……我猜不到……」

因為心裡沒底，所以不敢問。

沈沉還是不懂，但心卻莫名又揪了一下。

孟言還沒說完：「而且……」

「我猜你多半不會……不會跟我說……說實話……」

還真被她猜到了。

「對不起。」沈沉微微低頭。

那些事他的確不好開口，但他沒想到這會成為她退卻的理由。

他半跪著，一手撐在桌上，用指節替孟言擦了擦眼淚，又拿了兩張衛生紙給她擤鼻涕，等她情緒平復了一點才問：「那現在怎麼辦？」

孟言委屈道：「我就是不知道才哭啊……」

沈沉正經了神色，像在認真幫她想辦法：「那……我直接跟你說？」

「說什麼？」

「你想知道的，全部。」

「跟我說幹嘛？我又還沒想到辦法……」孟言執著於要找到攻略沈沉的辦法。

沈沉淺淺一笑：「想讓你快點追到我，」

「把我寫進配偶欄裡。」

……

原本應該是很浪漫的告白，奈何小酒鬼的腦袋卻打結了，她想：想要我快點追到他直接跟我說就好啦，幹嘛告訴我什麼有的沒的？……不對……我還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什麼的，不能就這樣跟他在一起……

看她一副CPU, GPU, DPU都快燒壞的模樣，沈沉哭笑不得：「你以後少喝點酒。」

這句話把孟言從（對現在的她來說）堪比學測數學的邏輯問題中解救出來：「我又不常喝。」

孟言的聲音軟軟的，略帶些委屈。

「不是次數，是量。」

他們一同看向桌面。

沈沉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拿咖啡杯喝高粱酒……

孟言還是堅持：「不多啊……」

雖然看起來她只喝了一杯……是不多，但很多了。

沈沉頓時有點頭痛──她是沒概念還是酒量好？看這個樣子酒量也不是很好啊……

不管怎樣，以後都得教一教。

沈沉看向孟言，她正望著酒瓶眉頭緊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模樣甚是可愛。

他笑了笑。

但他同時也很苦惱。

他不知道要怎麼處理這個小酒鬼。

小酒鬼皺著眉頭，打了個哈欠。

見孟言打哈欠，沈沉便問她：「想睡了？」

孟言點點頭。

「喝點水再去睡。」沈沉倒了杯水給她。

孟言接過水，咕嚕咕嚕的喝完，準備站起來回房間。

沈沉伸出手臂讓她攙著。

陪孟言搖搖晃晃的走到房間，她就自己乖乖上床躺好睡覺了。

「這麼簡單？」

呦西！

沈沉踏出房門，貼心地將拖鞋放回鞋架，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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