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的長椅 - 3-9

夜深了，孩子們都已入睡，客廳只剩下幾盞微黃的燈還亮著。

向子坐在沙發上，手裡握著杯子，眼神有些飄忽。哥哥收拾好杯盤後轉頭問：「還不想睡啊？」

「我想出去走走。」

「這麼晚了？」哥哥皺了一下眉，但還是點點頭，「好吧，妳小心點。」

「好。」

她穿上外套，走出門，一路慢慢地走向附近的小公園。空氣中有股濕潤的草味與夜風的涼意，讓她不自覺放慢腳步。想著這幾天旅程還有今晚發生的事情，滿足地讓她不小心笑出了聲音，她趕緊環顧四周有沒有人。「呼，好險，差點成怪人。」

她轉過那條熟悉的小徑，突然停了下來——公園長椅上坐著一個男子，低著頭，雙手交握放在膝上。那身影，那氣質……

就像是那天遇見的那個人。

那個神秘男子。

雖然後來大家都說他不可能出現在X市以外的地方，但現在這一幕……他就坐在那。

向子心跳微微加快。

她走到販賣機前，投幣、選擇飲料，聽見「哐」的一聲，瓶罐落入取出口。她彎下腰拿起它，然後緩緩地走向那張長椅。

她坐下，把飲料放在他旁邊，不發一語。

一瞬間，寂靜包圍兩人。

向子斜眼偷瞄他——如果他拿起飲料，就代表她沒認錯人。萬一不是，那可真是尷尬得要命了。

他緩緩地伸出手，拿起瓶子，打開瓶蓋，輕輕喝了一口。

向子這才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後開口：

「我今天回了家。不是我住的那個家……是哥哥家，有孩子，有媽媽，有飯桌和笑聲的家。」

她低下頭，手握著自己的瓶子，指節發白。

「大家都過得好像很有方向，很清楚要去哪裡。哥哥有家庭，媽媽有朋友、有旅遊行程，甚至連未來要住哪間養老院都規劃好了。」

她笑了笑，但那笑容裡藏著一點自嘲。

「我呢？我也過得不壞，甚至可以說——比以前好多了。但有時候，還是會覺得……好像哪裡空著。好像什麼都做得來，卻什麼都不太確定。」

她轉頭看向他。

「你會有這樣的時候嗎？就是……什麼都沒壞，但你還是會問自己：現在的我，是不是已經足夠了？」

她等了一會兒，男子沒有說話，只是繼續安靜地坐著。向子也不覺得尷尬，反而有一種鬆一口氣的感覺。終於，她又開口。

「有時候我覺得，獨自旅行像是一種逃避。離開熟悉的地方、躲開別人的眼光，假裝我不是那個什麼都沒決定好的人。」

她苦笑一下，「但也正因為這樣，我才能看見自己。看見那個不想結婚、不想生小孩、卻還是會羨慕別人家庭熱鬧的人。」

風吹過來，她拉了拉外套，繼續說。

「我媽在爸爸過世後，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她總是忙著買菜、煮飯、照顧我們，但現在她說她是山口祥子，不是日野祥子了。」

她的聲音低了一點，「我其實很佩服她。她能夠說走就走、說重新開始就重新開始。我卻還是時不時回頭，去想那個如果、去懷疑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正確’的。」

她轉頭看向男子，他依舊看著前方，一動不動。但不知為什麼，她覺得對方有在聽。

「我最近開始不那麼怕一個人了。以前覺得孤單像是懸崖邊，走得太遠會掉下去，但現在……好像變成了一條安靜的小路，有風吹，有星星，有時還有陌生人一起坐坐。」

她看著他手中的飲料瓶，有些水氣在瓶身凝結。

「我還是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怎麼樣，會不會突然又想要一個家，或哪天真的想養貓。但現在這樣——偶爾旅行，偶爾回家，也偶爾懷念誰，我想，已經夠好了。」

向子看著前方，心裡空空的地方好像透過訴說，稍微被填補了一下，她滿足地站起身，拍拍衣服，回頭看了他一眼說：

「謝謝你聽我說話，不管你是誰。」

她正要轉身離開，餘光卻瞥見他伸手進口袋，接著緩緩攤開掌心——月光下，一顆石頭在他手上閃過一道微弱的光

她伸手接過那顆石頭，心裡忍不住想：「該不會只是路邊撿的吧？」低頭一看，果真——那就是一顆平凡無奇的小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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