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的長椅 - 4-6

里加離家出走發生在上週五，從醫院回家快三週，金子女士也快回來了。平日早餐時間，里加希望兩人至少早上能好好吃個飯聊個天，都是提前起床準備又或是整夜沒睡。

「早！」涼介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間，忘了裡面還有小孩在睡覺。他身後的門在里加來不及出聲阻止時，砰地一聲被重重關上，隨即傳來嬰兒的哭聲。

里加立刻關上爐火，經過涼介身邊時說：「你能不能注意點啊！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

涼介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嚇得愣住，嘴裡想說的「對不起」連個音都還沒發出來。

「好啦～別哭別哭。」

剛洗漱完的涼介看著房內里加還在哄小孩，他轉頭看了看準備到一半的早餐，便說：「早餐我自己用了囉。」

里加給了他一個白眼，走到房口當著他的面把門關上。

他蹲下和可可玩耍，看了眼還沒裝飯菜的便當盒，這時涼介心想：今天要吃什麼午餐呢？

接著起身去倒狗糧與水給可可。

下班回家時，金子女士比預期時間提前出現在家裡，正和悠斗、可可一起在客廳玩。這時間她還沒下班讓涼介有些意外。

「金子女士，今天怎麼這麼晚？里加人呢？」

「啊，涼介先生，她說要出去一趟。她拜託我等等在這邊等你回來，交代好悠斗的事情再離開。」

「出去一趟？去哪？」他下意識追問。

金子女士語氣頓了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只說有事想處理一下。」

涼介微微皺眉，想繼續問下去，卻發現她已經開始迅速交接育兒用品。

「對了，悠斗最近奶量多了一些，差不多一百二十就喝得完，喝不完也不用勉強，阿水溫也不要太高。」她邊說邊把奶瓶、溫度計、濕紙巾放到桌上，語速比平常快了一些。

「你應該會幫他洗澡吧？要是太晚的話記得先用濕毛巾擦一擦，睡前要換尿布……」

她記清楚每一個小細節般條理分明地說著，但眼神閃爍，沒有看向涼介。

涼介隱約感到她有些閃躲，不像平時從容親切的她，整個氛圍有種小心翼翼，像是在迴避什麼一樣。

「金子女士……你確定她只是出去一下？」

金子女士微微一笑，沒正面回答，「等她準備好了，就會回來的吧？」

她輕輕撫摸悠斗的小臉蛋，抓起自己的包包：「冰箱的常備菜我多做了一些，記得加熱吃，週一我會再過來。」

「今天也謝謝您了。」

「不會，那我就先告辭。」

涼介送她到門口完後，他打開冰箱看著晚餐要預熱什麼菜等著里加回來。冰箱裡頭一格格放著整齊的常備菜，每一個保鮮盒上貼著「南瓜可樂餅」「青菜煮豆腐」等字樣，甚至這次連微波秒數都寫上了。

就在他打開一盒羊棲菜時，餐桌上的手機亮了。他擦了擦手，走過去拿起來點開了訊息。

【悠斗就麻煩你照顧了，有問題可以問金子女士。不要聯絡我，等我全部整理好就會回去了。】

他站在原地，感覺整個胸口像是被悶住。盯著訊息的最後幾個字：「全部整理好」——這是什麼意思？她有什麼東西需要「整理」？心情？身體？對他的失望？還是他們的婚姻？

他立刻撥電話過去——無人接聽。再撥一次——對方已經關機。

他像被困在原地，站了幾秒，才猛然回神似地低頭輸入訊息：【妳什麼時候回來？】

涼介想起某天早上她臉色蒼白地從浴室走出來，他只是問了一句「還好嗎？」，她卻沒說話。她開始常常沉默，即使說話也只是簡短的「好」「知道了」。甚至連悠斗夜裡哭，她也變得慢了半拍才起身。不是懶，是疲憊，是那種撐到筋疲力竭的慢。

他想起母親在產後幫忙的那兩週，兩三天來一次都勤快地煮三餐、洗衣，但也總是在里加身邊嘮叨不停：「孩子的衣服不能這樣曬」「我幫妳把那個退掉了，這牌子不夠保暖」「你要多喝些雞湯，這樣才有營養。」——他當時只覺得母親熱心，但從沒想過，這對一個剛生完孩子、還在學著成為母親的女人，是不是太殘酷了。

更何況，他幾乎沒在家。白天工作，晚上回來累得攤在沙發上，有時候聽她說兩句就忍不住打呵欠。

有天涼介看著她將母親煮好的雞湯倒掉，她說：「我有時覺得，這裡不是我家。我不需要這些東西。」他也只是含糊地說：「妳太累了，睡一覺就好了。不喜歡喝煲湯的話，我讓她別煮了。」

她抬頭：「你在意的只有這個嗎？」便轉身回房間去。

他以為那句話只是情緒話，但現在回想起來——那可能是她最後一次對他求救。

他感覺胸口悶得快喘不過氣，里加已經離開了。

但想到明天他必須到公司去，得安排悠斗照護他沒有猶豫，立刻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喂？」

「媽，是我。明天一早我會帶悠斗去，這幾天能幫我照顧他們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帶著關切和疑惑的聲音響起：「里加呢？」

涼介喉頭一緊，隨口說了個謊：「她身體有點不舒服，我明天得去公司。」

他知道母親不喜歡里加，這樣說或許能減少衝突。

「那沒辦法，帶回來吧。」

電話掛掉後不久，涼介的父親坐在客廳，一邊聽著新聞一邊翻著報紙，問：「誰打來的？」

「涼介，他說里加生病了，要我們明天幫忙照顧悠斗和可可。」

「幾天？」

「他沒說清楚。」

父親放下報紙，語氣有些嚴肅：「我們就幫忙一天，妳別又開始插手他們家的事。」

母親輕聲說：「哎呀，有孫子在家不是挺熱鬧的嘛……」

「妳不要什麼都管，涼介已經成家，該自己照顧家庭。妳要是老是多管閒事，最後只會讓事情更複雜。」母親低頭沉默。

父親緊盯著她，語氣帶點警告：「里加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人，不會想欠妳什麼。妳該明白什麼時候該退後一步。」

涼介的手機再次亮起，深怕是里加的訊息，不顧腳指頭被餐桌腳撞到的疼痛，趕緊衝到手機面前。

【涼介啊，你爸說只能幫你一天照顧悠斗。】是母親的訊息

他深吸一口氣，回了句：

【好，明天就麻煩你們了。】

他深吸一口氣，把手機放回桌上，簡單盛了幾樣小菜，一口白飯也吞不下。他起身去餵了可可，牠蹭在他腳邊，一如往常地溫順。

涼介彎下腰摸了摸牠的頭，轉頭望向嬰兒床裡睡得安穩的悠斗，喉嚨動了動，卻只吐出一聲深深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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