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尼丝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光晕如同轻纱般笼罩着她的视线。陌生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干燥的木香混着一丝淡淡的霉味,这气味并不令人讨厌,却也与她熟悉的实验室截然不同。她的目光逐渐聚焦,原本模糊的世界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粗糙的亚麻床单磨砺着她裸露的手臂,带来轻轻的刺痛感。
视线扫过四周,这是一间朴素而简陋的房间,四面墙壁都是褪色的旧木板,上面随意地挂着几幅画风粗糙,色彩暗淡的写生油画,透过窗户,隐约可以听到远处传来小镇喧嚣的声音,一切都显得平静而安宁。
她慢慢抬起右手,那只手纤细、白皙,仿佛由象牙雕琢而成,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闪着淡淡的珍珠光泽。艾格尼丝立刻意识到,这不是她伪装时那双粗糙而结实的半兽人的手,她重新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糟糕……”,她慌忙坐起身,但腹部马上传来一阵钝痛。“嘶…”,她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赶紧低头检查身体,昨晚那沾满血污的丝绸长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触感冰冷又潮湿,提醒着她昨晚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一场噩梦。
“你终于醒了。”
低沉的声音从房间的角落传来,艾格尼丝循声望去,一个男人正斜靠在墙边的椅子上,双臂交叉在胸前,姿态放松而随意。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亮了他的半边脸,勾勒出一副如同巧匠精心凿刻出的五官和硬朗下颚线条。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蓝色的双眼如晴空下的湖泊般清澈,但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艾格尼丝瞬间回忆起昨晚惊心动魄的经历——黑暗的小巷,伪装成圣武士的骗子雷纳德,闪烁着寒光的匕首,以及腹部传来的刺痛。她几乎可以肯定,如果不是眼前这个男人出手相救,她现在已经成了伦福德谜案中的一具无名尸体。
想到这里,艾格尼丝拨开了自己天鹅绒内衣,想要查看自己腹部的伤势。 男人似乎意识到了她的意图,窘迫的将目光移向窗外。艾格尼丝这才注意到,原本受伤的部位,此刻却光滑如初,白皙的肌肤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
“请问, 是您救了我吗?” ,她收回手,拢了拢略显凌乱的衣领,抬头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天堂的光明竖琴般悦耳,但是语气却冷淡又疏离。
男人转过头来,露出温和的笑容:“没错,不过您也应该感谢幸运女神。昨晚那把匕首并没有刺伤您身体的重要器官,不然您现在就见不到今天这片美好的晨光了。” ,说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关节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他似乎这把椅子上坐了整整一晚。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破旧的黑色皮甲沾满了尘土和污渍,表面磨损严重,一些部位的皮革已经脱落,露出了下面鞣制层,一些部位则缝着简陋的补丁。
艾格尼丝径直从床上下来,她走到房间中央,站定身子,优雅地对着塔夫行了一个如教科书般无可挑剔的卡尔德里西亚宫廷礼。“容我致以最诚挚的谢意,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这位先生。”,她微微颔首,“我叫艾格尼丝,是来自法殇城皇家科学院的一名魔械师。您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我的…神裔背景,如今卡尔德里西亚的局势十分复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不得不使用魔法伪装自己,所以请您务必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男人也站直了身体,认真的对艾格尼丝礼貌地鞠了一躬。“没问题,艾格尼丝小姐,请您放心,我绝不会对其他人透露半个字。我叫塔夫。” 在说出这个名字时,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是一名来自北方的战士。 ”
“大多数神职人员已经完全失去了施展神术的能力,我猜您以前一定是一名非常虔诚的圣武士或者牧师,”,艾格尼丝微微偏过头,略带探究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塔夫。 “不然,您不可能在大沉寂之后还能使用圣疗术。”
塔夫耸了耸肩,“我猜我身上还残留着一些微弱的神力,能施展一些最基础的神术,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我现在也必须依靠手中的剑,以及一些奥法来冒险。”,他听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自己失去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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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奥术,其实我也…” 她话未说完,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袭来,身体踉跄了一下。
塔夫反应十分迅速,他迅速跨前一步稳稳地扶住了艾格尼丝摇摇欲坠的身体。“您还好吗,艾格尼丝小姐? ”,他眼中浮现出忧虑。
艾格尼丝像触电一般缩回了身体,并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她完美的脸庞偏向另一边,甜美的声音像是突然结了层冰霜,“我没事,只是暂时还没恢复过来。”
塔夫困惑的看着艾格尼丝,然后只是轻轻晃了晃头,又重新坐回椅子上,“好吧。虽然您的伤口并不致命,但昨晚失血过多,依然会对您的身体造成一定的影响,我建议您最好还是找一位专业的医师检查一下。 ”。
“我非常确信,我现在的症状,仅仅只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正常生理反应,并不需要医师的诊治。 相比起我的身体状况,我现在更想知道,塔夫先生,您昨晚是如何在茫茫夜色中准确地找到我的?当时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和雷纳德的去向。” 艾格尼丝转移了话题,双眼像探知仪一样样紧紧锁定着塔夫。
塔夫坦然地迎上艾格尼丝的目光,“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天使裔都有这种特征,但是在您身上,有股非常独特的花香。在伦福德这种...”,塔夫这时看了看窗外,一只浑身脏兮兮的家猪正在泥地里打滚,“空气浑浊的小镇,任何香味都太容易辨别。我是偶然在酒馆门口通过那股香味找到您的。”
听到塔夫的解释,艾格尼丝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冰冷的表情也略微缓和了一些。 “谢谢您的提醒,塔夫先生。”,接着,她从衣服内侧拿出一个精美皮革的钱包,然后快速熟练的数出十枚崭新的金币递给塔夫,“我明白,为了表示感谢,我应该提供更高的报酬,但是这是在不影响我接下来的旅程的情况下,我所能提供最高的金额了,希望您能理解。”
塔夫果断的从她手中拿过一枚金币。“艾格尼丝小姐,您太客气了。昨晚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只需要一枚金币来支付这间房的租金就够了。不过…”,塔夫按耐不住好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格尼丝审视了塔夫片刻,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并收回金币,然后把昨天她在酒馆中识破雷纳德的骗局,以及之后在小巷中遭遇袭击的经过,详细地向塔夫讲述了一遍。
“我原本以为,那个名叫雷纳德的男人——如果‘雷纳德’真的是他的真名的话——只是一个冒充圣武士骗取钱财,毫无底线的骗子。我当时打算用一些基础的戏法吓唬吓唬他,让他将骗来的财物交出来,然后我再去通知当地的治安官,帝国的法律将会制裁他。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为了那点钱可以毫不犹豫地置一个陌生人于死地。” 艾格尼丝秀气的金色眉毛微微蹙起,精致的嘴唇也紧抿成一条直线,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还能感受到幻痛的腹部。
塔夫无奈的苦笑着。“艾格尼丝小姐,虽然您为那些无辜的镇民挺身而出的行为确实值得赞赏,,但是恐怕您忘了,伪装术只能让您看起来像一个强壮的半兽人,而不是真正拥有半兽人的力量。更何况,您还是一位法师,跟他走到那种昏暗的阴沟里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
艾格尼丝轻轻地摇了摇头, “塔夫先生,您误会了。 我昨晚并非是为了帮助那些被欺骗的镇民,也并非出于所谓的正义感。 雷纳德的行为,不仅仅是违反了帝国的法律,还是在亵渎神圣的信仰。 卡尔德里西亚是一个以神权统治为根基的国家,如今,诸神已不再回应我们的祈祷,他们的意志也逐渐从我们的世界消退,也许您已经注意到,这个曾经强大而繁荣的帝国,正在受到各种巨大的挑战。 在这种动荡不安的局势下,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导火索,轻则发生地方性的暴乱,重则…”
艾格尼丝看向窗外,晨曦的光芒,柔和地洒在伦福德小镇略显破败的街道上,远处,早起的镇民们已经开始了新一天辛勤的劳作,孩子们则在街道上无忧无虑地奔跑嬉笑,空气中弥漫着面包房飘来的麦香,一切看起来似乎还是一片平静而和谐的景象。
“恐怕会是无数血腥的起义和永无止境的分裂。像雷纳德这样的骗子,打着圣武士的名号招摇撞骗,肆无忌惮地收割着平民们本就所剩无几的信任,他们会轻易成为引爆混乱的催化剂,我们必须阻止他。”,她的声音中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手臂上快速地敲击着,一下又一下,如同精密的机械零件在快速运转。
塔夫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神裔女孩,既拥有着远超她年龄的成熟与责任感,以及不经世事的天真。他思考了一会说到,“即便如此,艾格尼丝小姐,我相信那些被欺骗的镇民,依然会感激您无意间的善举,我会把这件事告诉治安官,不过那个雷纳德听起来并不是一个愚蠢的家伙,他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恐怕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伦福德。而您…我相信以您尊贵的身份和才能,您肯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但是我建议您接下来最好是和别人结伴而行。” 说着,他从破破烂烂的随身行囊里取出一块黑麦面包和一壶水递给艾格尼丝。
“谢谢您,塔夫先生,但我现在并不饿。”,艾格尼丝甚至不愿意看那煤炭般漆黑的面包一眼。
塔夫毫不在意的把面包和水放在了桌上,然后开始收拾和检查他的装备,一把保养良好的骑士长剑,一个简陋的木制短弓,以及一袋箭矢。
“您准备去哪?”
“我打算去伦福德西边的森林里看看情况,尽力追踪一下那个治安官失踪的妻子,纳蒂亚·桑顿小姐。” 塔夫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伦福德周围只有茂密的森林和连绵的山谷,而最近的人类聚居地即使骑马也至少需要两天的路程。 那个叫纳蒂亚的女人在失踪的时候,身上没有携带任何食物,饮水,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您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塔夫先生。” 艾格尼丝提醒道。
“我明白,艾格尼丝小姐。” 塔夫终于收拾好了他的冒险行囊,他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弓弦的松紧,确认武器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转过身, “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尽力帮那个可怜的年轻人找出事情的真相, 否则,他可能会一辈子都活在愧疚和悲痛之中。”,随后他又忧虑地看向窗外,“还有这个小镇..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这里…… 怪怪的。我昨晚问一些镇民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时,他们都跟我说最近做了‘很美但是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梦’,而且他们都不记得梦见了什么。”
艾格尼丝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她若有所思地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迅速从床上站起身, “塔夫先生,请允许我和您一同前往森林。”
“什么?”塔夫转过身惊讶的看着她,“这可不行,艾格尼丝小姐,您现在的身体还非常虚弱,需要好好休息,而且我甚至都不知道,在森林里究竟会遇到什么危险,您绝对不能和我一起去,这太冒险了。”
艾格尼丝优雅地拂过额前的金色碎发,自信的说道, “请您放心,塔夫先生,我绝对不会成为您的累赘。 希望您不要认为我是在自吹自擂,但事实是,我确实是卡尔德里西亚帝国最优秀的魔械师之一。 昨晚的事情,仅仅只是一次… 小小的疏忽大意,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那个雷纳德的本性如此卑劣凶残,我绝对会当场将他烧成灰烬。” 话语间,艾格尼丝头顶上方浮现出一顶皇冠状,燃烧着金色炽焰的光环,散发出神圣而威严的气息。
塔夫惊讶的看着那顶光环,一下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那个… 艾格尼丝小姐,我其实从一开始就想问了,到底什么是魔械师? ”
“从广义上讲,魔械师可归类为法师的分支领域。然而,与传统魔法学派不同,魔械学的核心在于探究魔力能量在物质层面的应用与转化机制。我们的研究重点包括但不限于:以魔源为核心驱动的精密机械体的构建、利用魔法效应改变物质的物理与结构属性。虽然魔械学与变化学派、附魔学派存在一定的交叉,但其研究范式与目标具有独特性。例如,我们不仅能够通过‘活化’技术赋予非生命体以一定程度的自主运动能力与智能,还可以……” 艾格尼丝原本冰冷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下,第一次透露出一种类似于兴奋和热情的情绪,白皙的脸颊也微微泛起了一丝红晕,很明显,她正准备开始一场关于魔械原理的基础学术讲座。
“哦! 那… 那听起来还真是…非常了不起! 总之,艾格尼丝小姐,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先在这里好好养伤,恢复体力,吃点东西,补充一下能量!” 塔夫急忙将桌上的面包和水壶塞到艾格尼丝的手里, “您放心,艾格尼丝小姐,我丝毫没有怀疑您的能力,不过既然您现在已经安全了,所以还是留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我先去西边森林里看看情况,也许能找到那个失踪女人的一点蛛丝马迹,艾格尼丝小姐,祝您早日康复!我们回头再见!” 说完,塔夫迅速地抓起收拾好的装备,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旅馆房间的木门,只留下艾格尼丝一个人拿着面包和水壶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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