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青塚》 - 第64章圍獵(三)

「今夕月華燦然，良夜甚美。曆兩百四十三年，四月初五記。」——行勉手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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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搭箭比劃了下問道：「這靶，不能再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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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是這個距離的，殿下想要再更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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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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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旺看屈少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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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莫元帥的要求那就照著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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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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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移著箭靶往後退了五十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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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道：「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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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退開，她緩緩拉弓，瞇起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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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羽箭疾馳而去，正中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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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還來不及讚嘆，她又連射剩餘兩隻羽箭，劈開前頭的箭尾，穩穩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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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轉身朝檯上揚了揚唇角，陽光傾落，她沐浴在流光中，明媚璀璨，屈少勤對上她的目光，心忽然緩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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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眼應該是一個意外，她怎麼會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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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將弓還給苗旺後，又踏著輕快的步伐回位子上和閔尚謙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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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不在意，屈少勤自暴自棄的想，所以當更重要的人出現時，他還是可以被擺到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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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比試莫歌陵毫無懸念是頭名，次名則是林驍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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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勝者都非景蕭人，屈少遊倒是適應良好，甚至還饒有興味的對莫歌陵道：「早聞莫元帥威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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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景皇陛下誇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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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元帥想要哪一件彩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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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翰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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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旺和盧成規分別將彩頭交到莫歌陵和林驍霆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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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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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圍獵，重在促進兩國友好，諸位才俊，明日開始，至圍獵結束，不論男女，不論國屬，互相競技，以近兩國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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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星又道：「競技項目，除騎射武藝以外，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皆算在其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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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的青年男女眉飛色舞的討論接下來幾日的競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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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清羅拍了一下屈少勤的背，「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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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住：「我也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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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算，難不成不想一起和他們玩？」屈清羅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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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屈少勤看著檯下三五成群的人，他下去有什麼用呢？又不會有人願意和他待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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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皇舅！」是黎瓔在喊他，屈少勤抬頭，莫歌陵站在她身旁，朝他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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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清那一刻是什麼感覺，只是慚穢，為自己方才的揣測感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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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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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清羅有些意外女兒主動叫屈少勤，畢竟她從小跟自己舅舅並沒有太多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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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見莫歌陵的眼神，屈清羅才明白過來，是這位陵冕的小王爺邀請小十一，這孩子在陵冕交到了新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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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了推屈少勤，揚首：「還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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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少勤，這是我的兄長，你們景蕭人應該叫他閔允，不過他表字尚謙，你也可以這樣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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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謙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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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少勤看著眼前男人，一襲藍衣錦袍，氣宇軒昂，玉樹臨風，生有雙多情的桃花眼和昳麗容顏，手持著鐵骨扇掩面，平添一股冷硬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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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是見過閔尚謙的，在當年的接風宴上，那時的閔尚謙十歲，不比他今時盟國質子的身分，年紀尚小，前途未卜，屈少遊接見他時神情肅穆，語帶逼咄，換作旁人或許已經嚇得肝膽俱裂，他卻頗為從容，應對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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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屈少勤便對他留下深刻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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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若桃映日，身若柳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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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昔日世人對遶城雙姝疏林疏影姊妹的美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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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此譽，蓋因疏林生的明豔，有張面若桃花的臉，和勾人的桃花眼，疏影則因身姿瘦弱纖細，和淡雅的氣質，被世人用楊柳做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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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們的母親雖為親姊妹，今日卻是表兄弟二人第一次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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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來就喊我表字啊？」閔尚謙輕搖鐵骨扇，「景蕭的風俗可是只有親近之人才能這麼喊，你我初識，這麼喊不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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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聽著像刁難，但他的神色淡然，就像一句平常的問話，屈少勤從善如流改口：「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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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有點本事。」一句表兄，就拉近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國師帶出來的人，多少還是懂點人情世故的，「以後便這麼喊，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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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眾人各自回營帳，莫歌陵悄悄拉住屈少勤的袖子，往旁邊拽了一下，屈少勤立刻會意，對勤風說道：「你先回去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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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尋了個隱蔽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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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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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什麼，就想問問你，我剛剛厲害吧？」莫歌陵捏了捏藏在袖子裡的盒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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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害。」所以她剛剛……真的在看自己嗎？屈少勤不知為何，心底竊喜，思緒飄然，耳朵不自覺的慢慢變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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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見他這副模樣又忍不住想逗，於是故意問道：「多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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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我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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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你厲害又是多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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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屈少勤呆呆地說，「就是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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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都不誇，你真敷衍。」她一下子歇了逗弄的心思，拿出裝著青翰硯的盒子往前一遞，他呼吸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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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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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了，這幾月忙著圍獵的事情，還欠你一份生辰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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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忙忘了。」屈少勤珍重的接過，語氣裡都是驚喜，他還以為……這是莫歌陵贏來要給閔尚謙的，莫歌陵一直想著他，他之前揣測了那麼多，屈少勤愈加覺得自己真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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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什麼關係，你連我前兩年的生辰禮的記得，我怎麼能忘？」莫歌陵倒沒覺得怎麼，一月他們就啟程來青海鎮，沒來得及弄這些，她一直都念著回去要給他補的，哪知這麼湊巧，碰上了適合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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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少勤慎重的把盒子抱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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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踢了一下腳下的石子，想起閔尚謙對屈少勤說的話，隨口道：「欸，你說啊，咱們這關係已經夠親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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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少勤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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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你們景蕭人的表字，真的只有親近之人能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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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親友父母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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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說我們都已經是這麼好的朋友了，我可以叫你的表字吧？就算不能，起碼告訴我你的表字叫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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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少勤的耳朵漸紅，景蕭只有男性有表字，異性難以成為朋友，所以不會有姑娘去叫男性的表字，除非……是有婚約或是夫妻，一想到她要叫自己的表字，就禁不住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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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地有些久，莫歌陵的手肘輕撞了一下：「不能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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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屈少勤深吸了一口氣，「你可以叫我的表字，我的表字叫……行勉，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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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一下，紅著臉繼續說：「不過景蕭的姑娘大多時候只叫夫君的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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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什麼，我以後叫你阿勉，這樣總不引人誤會。」莫歌陵坦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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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如此坦然，屈少勤心中反倒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打起精神，不讓她看出任何異樣，「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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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冕你是知道的，我們都用表字互稱，你以後叫我歌陵，或是同我哥哥和長輩那般，叫我陵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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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不要和她的親人一樣，屈少勤叛逆的想，他們是朋友啊，和親人、陌生人都不一樣，他可以擁有一個最特別的、只專屬於朋友的暱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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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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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屈少勤小心翼翼試探，「我以後叫你阿陵，可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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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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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之下，少年少女相對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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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屈少勤想，他們也有對彼此唯一的稱呼了，他抬頭，只覺得今晚的月色格外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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