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青塚 - 楔子

曆兩百二十五年，冬，景蕭，富麗堂皇的宮殿裡，一個面容蒼白的中年男人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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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欽天監監正李大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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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進來。」屈旭承咳了幾聲無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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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旺將人領進來後，帶著其他宮人退到殿外，偌大的寢殿，只剩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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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旺今年五十出頭，身形乾瘦，面皮蠟黃，眼尾積了幾道細紋。他垂手站在門邊，無人聽聞他不聲不響地關上殿門時，隱約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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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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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夜觀星象，見帝星閃爍，便推演一番，發現十一皇子的命星乃紫薇星，特來恭賀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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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旭承沉聲道，即便已病入膏肓，眼神之中仍自帶威壓：「李星淵，你向來是耿直的，朕欣賞你的性子，但你若是因為明氏倒臺，而特意和朕說這些，就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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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位面容俊逸，衣袍繡著星宿圖紋的年輕男子道：「陛下既了解臣的性子，必也知曉，臣並非趨炎附勢之人，何況天命之事，豈容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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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調平穩，神情如那一身銀袍，冷淡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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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願你往後，仍保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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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謹遵陛下旨意。」李星淵拜完禮，卻並未立刻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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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還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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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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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無旁人，直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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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命格，若值盛世，或為祥兆，可如今亂局未止，只怕……有一劫。」李星淵拜伏在地，「生死劫，唯有遠離東面，方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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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劫？」屈旭承似是回想起了些什麼，隨即問道，「陵冕即在東面，你的意思是勤兒即位後，和陵冕必有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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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知這生死劫究竟會如何影響十一殿下，只是若為殿下的安危著想，還是終其一生，不要去陵冕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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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旭承凝重地沉吟一會：「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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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淵正從寢殿裡出來，就看見一位身穿青色宮裝的美貌女子正和苗旺說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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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得極美，美得冷冽，腰肢纖細盈盈一握如柳條一般，只是目光清冷，纖細的身姿雖似柳枝在風中輕顫，卻難掩那股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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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那襲青色宮裝，行走時衣衫暗紋流動，一襲衣裳像極了她的人——素淡、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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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拜見穎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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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疏影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禮，隨後進入寢殿。

「穎兒，你來了。」屈旭承方才還凝重的臉上露出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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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喝藥了。」疏影從食盒裡拿出湯藥，他的笑意頓時僵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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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喝嗎？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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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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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覺得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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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再加把勁，說不定，是最後一碗了。」疏影不由分說地將藥碗送到屈旭承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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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他眼中最後一絲希冀的光芒淡下去，等屈旭承將湯藥一飲而盡，疏影才稍稍露出一點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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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扶著他重新躺下，喝了藥之後的屈旭承，開始有些精神不濟，半夢半醒間，喃喃道：「穎兒，朕會交代國師，讓他保護好勤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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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疏影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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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穎兒，朕封你做皇后，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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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是十年前聽見這些話，她或許會猶豫吧？疏影想。可現在心中卻難再起一絲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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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曾因他一句笑語便歡欣整日的女子，如今只餘克己與沉靜，再也不復年少時初見那般明媚鮮活，也許，從他們相遇開始，便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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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替他蓋上錦被道：「我已經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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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穎兒，朕傳位給勤兒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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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你。」她掖了掖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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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穎兒，你仍是怪我，對嗎？」他拉住她的手問，只是還未聽見答案，便再也撐不住，沉沉睡去，而這個問題，疏影也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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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寢殿，迴盪著屈旭承的詢問聲後，接著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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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兩百二十六年，蕭皇屈旭承的病情加重，季冬薨逝，五皇子屈少游繼位，冊封十一皇子屈少勤為一等親王，封號承恩，並送去宮外交由國師澹臺泛撫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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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宮嬪妃皆晉位太妃，奉穎妃為尊，曆兩百三十五年，澹臺泛逝世，屈少勤開親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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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兩百三十八年，陵冕結束為期三年的奪嫡戰亂，新皇凌星登基，兩年後修書，表明欲與景蕭結盟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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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上書，請願承恩王為質，李星淵、黎鉉、連泰等力諫無果，最終屈少勤自請入陵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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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兩百四十年，孟冬，由關內侯潘倫領使團，攜盟書，護送景蕭王自陵冕西面朝陽關入境，由陵冕異姓王——忠勇王莫翟接駕，時年，屈少勤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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