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開》 - 病

江澄手上提著一袋保健食品，頂著昏沉的腦袋，用網路搜尋品牌的幾個關鍵字，才知道李子赫送給他的東西很多都是國外進口來的高級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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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特別容易被感動的人，所以發了幾段感謝的話給對方，李子赫回了一個早點休息的柴犬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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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實在和本人形象相差太大，江澄被逗笑了，他已經很久沒那麼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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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扁桃腺化膿喉嚨痛得像被刀割，全身痠痛無力好像也沒那麼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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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手機不停地在震動，江澄稍微看了一眼訊息後，心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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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學校最資深的某位老師不滿他更換學生回家的順序，直接在群組和主任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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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當天到校人數較少，所以他與校車司機協調能否變更順序，當時有報備過家長和主任，主任也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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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主任壓根忘記他有報備這件事情，聯合資深老師一起痛罵他造成學校困擾，擅作主張更換順序，造成其他老師和家長雙方的麻煩，甚至協議把他給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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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沉默地看著手機上兩人一搭一唱控訴他的惡行，頓時劇烈地咳嗽起來，他躺在床上腦袋昏沉，細數這些日子受到的壓迫，或許換份工作才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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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他連續吃了幾天診所開的藥物，但身體依然不見好轉，於是他拖著虛弱的身體再次回診，明明是假日群組上的訊息內容仍舊像催命符一樣要脅著他，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和醫生說明自己的狀況和走出診所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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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他也沒什麼食慾，好不容易吃上一頓簡單的飯卻又拉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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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江澄再次躺回床上，昏睡了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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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醒來外面的天色已暗，他一個人坐在床上看向窗外泛黃的天空，只覺自己被困在窄小陰暗的籠子裡，努力向上爬反而搞壞身體，永遠做不完的工作以及微薄的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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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好了一些，再次來洗車，卻不見李子赫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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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在收工具，聽見了李子赫的助理在電話裏頭交談的聲音，原來是李子赫也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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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車庫走了出來，順路買了稀飯和水果，憑藉著上次的記憶搭乘同樣的公車，來到了李子赫的家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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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搭公車有先傳訊息跟李子赫詢問，他人在家嗎，有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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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遲遲沒有得到回應，江澄就這樣在外面等了幾個鐘頭，直到腳痠了才把身體靠在花圃附近的矮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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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搜尋著網路上尋找其他的工作機會，直到李子赫回應，「在家，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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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家樓下，想拿東西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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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傳完訊息只看見立刻顯示已讀，後來警衛就來幫他開門，告訴他怎麼搭乘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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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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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衛人很親切，還怕他不會走，親自帶領他到李子赫的家門口附近，江澄則是笑了笑和對方道謝，並送了一顆蘋果給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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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門前，按了門鈴。屋裡立刻傳來一陣狗吠聲，那聲吠叫很快地停了下來，沒過多久，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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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赫站在門口，身上裹著一層疲憊的氣息，聲音沙啞地問：「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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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斟酌著語句，「我洗車的時候，沒看到你，我在想你是不是有甚麼事，順路來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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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赫聽完瞬間皺眉，「我有甚麼事，好像也跟你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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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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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像針一般，扎進江澄耳裡，耳邊反覆迴盪著「跟你沒關係」這五字，他愣了一瞬，突然感到一陣身體不適，忍不住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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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壓抑自己的咳聲，不讓那聲音聽來那麼明顯，但他蒼白的臉色早已出賣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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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李子赫的臉色變得不太好，他冷著一張臉，涼薄的唇抿成一線，「你在外面等了很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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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有，不久才幾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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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看著對方的臉色逐漸難看起來，心情頓時變得沉重，還下意識撒謊，李子赫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他才說，「抱歉，我說錯了，是等了幾個鐘頭，但我只是想來……想來拿東西給你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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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將手中的水果和稀飯遞給了李子赫，說話有些結巴，「這、這是上次的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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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子赫並沒有接過江澄手中的東西，江澄的手僵在半空，空氣像是凝固了，他的表情有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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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赫望向他，語氣甚至有些嚴肅，「這些東西你先拿回去吧，我覺得你比我更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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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像是壓抑了什麼，才又補了一句：「在探病之前不是應該先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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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沒有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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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默默地垂下頭，把手裡的東西收了回去。他沒有多問，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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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赫看著他呆立不動，像根釘在地上的木樁，只是淡淡說了句：「早點休息。」隨後轉身，關上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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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站在原地許久才回過神來，他的雙腳彷彿被刺骨的寒意凍在原地，寸步難行，喉嚨彷佛爬滿蟲子灼熱搔癢，連呼吸都帶著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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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江澄獨自一人走回了公車站，夜色低垂，街道冷清，只有昏黃的路燈將影子拉得又長又瘦。他用衣服袖子抹了抹眼角，忍不住又咳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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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路人經過見到他咳嗽，側頭看了他幾眼，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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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上班江澄喉嚨的狀況越來越遭，他的工作需要長期用到聲帶，為了維持收入，只能強忍著不適繼續用講課。日復一日，惡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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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車的職務也被轉交給那位資深老師，原本的跟車津貼沒了之外，主任和上層報備完這件事，江澄就被叫去辦公室當著所有同仁的面洗臉了好幾次，上頭還把資深老師某部分繁重的工作交給他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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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深老師在群組上將這件事美化成，同事之間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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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每天只能被迫加班，沒有加班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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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拖著疲憊的身軀來洗車，他在遠處看著和李子赫有說有笑的應薇，本能地躲到了廁所裡劇烈地咳嗽，有時候紙巾上還有一點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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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清瘦蒼白的臉龐，佈滿青筋的纖細手臂，憔悴得幾乎不像話。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營養不良，沒有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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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人真的得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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