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聖徒與遺世少女》 - 第三十七章：名為伊利烏斯的賢者

「我叫——伊利烏斯。」

紅髮男子話音剛落，整間屋子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露緹希亞眼中掠過一抹明顯的動搖，而羅伊則微微睜大了眼。那個他與露緹希亞一路追尋的名字，竟然就這麼平靜地從眼前這個人的口中說出。羅伊腦中本來才剛整理完一些關於月靈石與血魔獸的疑問，這一下反倒像是被人當頭一棒，原本已經有點凌亂的思緒，瞬間又被打得七零八落。

「啊，對了，差點忘了介紹。」

伊利烏斯語氣一轉，語調依舊不慌不忙，「這位是亞克，我的學生兼助手。」

站在一旁的褐髮男子輕哼了一聲，表情沒什麼起伏，語氣倒是一如既往地直接。

「老師你每次都把我當裝飾介紹，能不能有點新意？」

「你不是說過討厭被誇獎太多？」

「我說的是拍馬屁，介紹不是同一回事吧，老師。」

羅伊看著這對搭檔的互動，腦海裡原本的問號不減反增。剛剛的驚訝還未平復，新的問題卻一個接一個地浮現——他們到底在研究什麼？伊利烏斯究竟是什麼身份？又是如何與聖都之事扯上關聯？

他正想開口追問，卻聽見伊利烏斯率先開口：

「好了，我回答你們這麼多問題，是不是該換我問了？」

語氣雖然帶著笑意，卻隱約有一點點不容拒絕的意味。

羅伊與露緹希亞對望了一眼，沉默片刻後，同時點了點頭。

「好吧，問吧。」羅伊回應道。

伊利烏斯聞言微微一笑，目光落到羅伊身上。

「你是聖都的聖職者吧？」

「曾經是。」羅伊語氣平靜，沒有多做掩飾，「但現在已經是聖都的罪人了。」

「罪人？」伊利烏斯挑了挑眉，語氣帶著明顯的驚訝，「你的表現，可比我見過的絕大多數聖職者與魔法師都強。就拿你最後那一擊來說——灼燒迪亞羅斯那一招，換作是其他人，恐怕要三到五個高階聖職者聯手，才能勉強做到你一半的威力。」

「那是因為……聖釘的加持。」羅伊頓了頓，語氣略顯低沉，「如果沒有那股力量，我也不可能撐到最後。」

即便如此，伊利烏斯仍舊搖了搖頭，眼神裡帶著認可。

「不管怎麼說，你的掌握度與時機都不像是單靠外力能做到的。這種程度的天賦與實戰力，居然會被聖都通緝……真是讓人看不懂啊。」

站在一旁的露緹希亞靜靜看著羅伊，這才驚覺自己其實從未真正理解過羅伊的實力。她一直以為對方只是比較會戰鬥、比較冷靜，但從伊利烏斯的話裡，她第一次意識到——羅伊，恐怕遠比她想像的還要強得多。

而羅伊也終於說出了答案。

「……因為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

語氣平靜，卻帶著無可挽回的沉重。

伊利烏斯聞言，輕輕頷首，神情變得稍微嚴肅了一些。

「原來如此，看來聖都……果然已經被『滲透』了啊。」

「……滲透？」

羅伊不太明白對方的意思，皺起了眉頭。

「嗯，這個要解釋起來有點麻煩。」伊利烏斯語氣一轉，指了指一旁的長椅，「等等我會說清楚——在那之前，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們。」

伊利烏斯的目光緩緩從羅伊身上移開，轉而落在露緹希亞的身上。

「妳的髮色與瞳色……還有那詛咒紋路。」他低聲呢喃，語氣並不帶敵意，反而像是確認什麼長久以來的推論，「還有……在礦洞裡施放的那股魔力氣息——妳是暗裔族，對吧？」

露緹希亞微微一震，手指下意識地攏緊了衣袖。

她轉頭看了一眼羅伊，像是在尋求意見。

羅伊並未多言，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得到了默許後，露緹希亞才收回視線，低聲道：「……沒錯，正如你所猜的那樣。」

她語氣雖平靜，但眼底仍藏著一絲不安。

然而，伊利烏斯卻意外地輕笑出聲，像是聽見什麼讓人欣喜的消息似的。

「我原本以為暗裔族早已滅絕，沒想到……居然真的能再見到。」他的語氣中沒有絲毫輕蔑或憐憫，反而是真誠的興奮與敬佩。

露緹希亞卻下意識地低下頭，唇角微微收緊。

羅伊注意到她的情緒波動，眉頭微皺，低聲對她提醒道：「沒事的。」

然後他轉向伊利烏斯，語氣中多了一分警覺。

「你問這個……是想做什麼？」

伊利烏斯沒有立刻回答，反倒從懷中取出那顆月靈石，掌心的魔力光芒已經漸漸熄去。

「因為，暗裔族的存在——可以證明我的某個猜想。」

他將那塊月靈石輕輕遞向露緹希亞。

露緹希亞微微一怔，眼神中閃過一絲遲疑，但在她的手指剛觸及月靈石的瞬間，那原本沉靜的石頭彷彿突然甦醒，發出柔和的銀白光芒。

光芒如同緩緩呼吸的月光，在她掌心流動，彷彿在回應她的存在。

「……這是？」

「先別急，妳對它注入一些魔力看看。」伊利烏斯淡淡地說。

露緹希亞遲疑了一瞬，但還是照做。當她將魔力緩緩導入月靈石時——

整顆月靈石突然綻放出耀眼的光輝，光芒比伊利烏斯持握時還要強烈數倍，甚至一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

銀白色的光束中，竟混雜著她獨有的魔力氣息，甚至在那律動之中，羅伊清晰地感受到了一抹……令人平靜的氣息。

露緹希亞愣住了。

不僅是因為月靈石的反應，更因為她驀地察覺，原本時時壓迫著身體的詛咒紋路，此刻彷彿被這股共鳴所緩解，那種細微的刺痛與悶悶的壓迫感，正在慢慢淡去。

她抬起頭，看向伊利烏斯，眼中充滿困惑。

「……這是怎麼回事？」

「看來，我的猜想沒錯。」

伊利烏斯輕輕一笑，神色中閃過一絲無法掩飾的欣慰與激動。

「月靈石——其實是種傳說中的礦石，據說誕生於受月神庇佑之地。」

伊利烏斯將手收回，坐正身子，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卻帶著一種難以忽視的說服力。

「它擁有壓制詛咒的力量，也能反彈一定程度的黑魔法。但真正關鍵的是……若是由暗裔族來引導這份力量，它的效果會更加顯著。甚至能進一步影響生靈的感知與意識，例如共情、破除幻術……甚至短暫的精神融合。」

聽到這裡，羅伊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聽起來這是種好東西，那為什麼——」

他頓了頓，眼神轉為銳利。

「聖都要將這種礦石粉碎？」

伊利烏斯輕嘆了一口氣，語氣仍舊平和，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無奈。

「跟『滲透』有關。」

這個詞再次出現。

「我可以把整件事解釋清楚，不過……就算我說了，你們也未必會信。」他聳了聳肩，語氣淡然中藏著一絲真誠，「畢竟，這會徹底顛覆你們對『歷史』與『信仰』的理解。甚至我自己，也不能完全肯定這一切是否就是事實。」

他停頓了一下，才補上一句。

「我手上的這一塊月靈石，是在研究迪亞羅斯的屍體時意外發現的。」

那句話讓氣氛沉了幾分。

迪亞羅斯，那頭幾乎要將他們吞噬的血魔獸，居然和這石頭有關？

一旁的露緹希亞輕聲開口，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羅伊，我能感覺到，體內的詛咒正在被壓制……比護符的效果還要明顯。」

她的聲音很輕，但卻極為堅定。

這句話彷彿為伊利烏斯的說法提供了實質佐證。

羅伊沉默片刻，目光緊緊盯著伊利烏斯，但眼神已不再像剛才那樣帶有明顯的防備。

而伊利烏斯則笑了笑，彷彿早就預料他們會有這種反應。

「在你們還願意聽我說話的時候……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

他的語氣收斂了輕鬆的調子，語氣變得略微正經。

「你們，是為什麼來到盧米納斯？」

這次，語氣裡多了一分探尋與真摯。

「還有……你們能否考慮在這座城市多待一陣子？」

羅伊聽完伊利烏斯的提問，眼神微微一沉，語氣帶著疑問：「為什麼要我們多待一陣子？」

這時，一直站在一旁沒再插話的亞克開口了。

「因為老師一直都想深入研究聖都與暗裔族的歷史。」

他的語氣如同先前那般直接，不帶多餘修飾，但這次話語中多了一份正經與尊重。

伊利烏斯隨即接了下去，神情也變得稍微嚴肅。

「因為那兩者的歷史，是解開這個世界真相的鑰匙之一。」

羅伊挑了挑眉，略一沉思後反問：「你為什麼這麼執著於了解世界的真相？」

伊利烏斯聽見這話，卻笑了起來，語氣輕鬆中帶著自嘲。

「這話題說來可能有點長了。不過，既然你問了……那我就簡單說說吧。」

他將手輕輕搭在椅背上，望著窗外不甚明亮的天光，語氣像是在講述某段久遠又帶點驕傲的過去。

「我出身於一個普通魔法師家族，但從小就對那些『無法解釋』的東西感到好奇。後來，我在學院裡接受正式教育，踏上賢者的修行之路……成為魔法師的同時，也走上了學者與探索者的道路。」

「直到某次深入迷宮探查時——我遇到了她。」

他的語氣微頓，眼神投向法妮絲站立的方向。

「那時我孤身深入一座早已崩毀、幾乎被時間吞噬的古代遺跡。原本只想找幾個符文遺物，結果卻在最深處，發現了……法妮絲。」

他語調不高，但每個字都帶著一股穩定而沉澱過的重量。

「她不是現代技術能打造出的產物，也不是我們所知的古代工藝所能達到的精密程度。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我們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其實微不足道。」

「自那以後，我開始走訪各地的遺跡、古籍、禁書、被遺忘的神殿與深層迷宮。我見過歷史上從未記載的文字，也見過與神話中完全不同的真實證據。」

他一邊說，一邊輕笑了一聲，語氣既像是嘲弄，又像是欣慰。

「有些事情……不是因為沒有人記得，而是因為有人選擇不讓人記得。」

「這些年，我理解了許多，也產生了更多疑問。但我最終明白了，我之所以選擇當魔法師，當賢者……其實就是為了這一件事——了解世界的真相，揭露被掩蓋的謊言。這是我的樂趣，也是我的職責。」

他的話語中沒有慷慨激昂的情緒，但那種近乎執著的堅定卻深深感染了空氣中每一個人。

露緹希亞望著他，眼神中多了一絲動搖；羅伊也不由得沉默了幾秒，像是在細細品味這段話的份量。

亞克此時也在一旁補充，語氣雖然一貫帶著吐槽味，卻罕見地帶上一絲敬意。

「……這就是老師讓人敬佩的地方。他追求真相，也從不吝於將發現的知識用來幫助人類生活。你可以質疑他的目的，但不能否認他的成就。」

羅伊輕輕吐出一口氣，終於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你的想法，確實值得敬佩。」

他說這話時是真心的，即便伊利烏斯的理念與方式異於常人，那份執著與遠見卻無法讓人否認。

「我們會來找你，是因為……維瑟恩。」

羅伊一邊說，一邊觀察伊利烏斯的反應，語氣中透出一絲遲疑。

「是他……要我們來找你的。」

聽到這句話時，伊利烏斯眼神明顯一亮。

亞克則在一旁抬起眉，語氣一如往常般直白：「哈？那傢伙還活著？」

羅伊一時間有些語塞，腦中實在難以把眼前這個帶點隨性與漫不經心的男人，與那個冷靜且深沉的維瑟恩聯想在一起。

「……說實話，我很難想像你們是朋友。」

這句話讓亞克輕笑了一聲：「我們也難想像。」

而伊利烏斯則是聳聳肩，笑得一派自在。

「大概是我們都討厭被控制吧。」

聽到「維瑟恩」這個名字，羅伊的腦中不禁浮現出對方那冷靜無波、幾乎總是藏在陰影後的面孔。

此刻，他大致明白了——維瑟恩為什麼會讓他帶著露緹希亞來找伊利烏斯。對於他們而言，最欠缺的，不就是「真相」嗎？無論是露緹希亞身上的詛咒，還是這個世界的歷史與矛盾……而眼前這位自稱賢者的男人，正好是專精這一切的人。

就在他沉思時，伊利烏斯似笑非笑地開口：「說起來……你對維瑟恩這個人，了解多少？」

羅伊稍微愣了一下，旋即老實回答：「其實……不多。只是……他在我們最危險的時候幫了我們一把，然後給了我們這個建議，說來找你……可能會找到解答。」

「嗯……看來他什麼都沒說呢。」

伊利烏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笑容帶著點惋惜，又像是對好友的套路感到無奈。

「不過他的判斷沒錯。你們來這裡——確實能避開聖都的視線，也能開始慢慢解開一些問題。」

亞克這時也加入了話題，雙手抱胸，語氣如常直白：「維瑟恩啊……是個相當理性的傢伙，從沒在他臉上看過什麼情緒波動。每次說話都像在讀聖冊一樣，連開玩笑都不會。」

伊利烏斯失笑，語氣悠然：「那只是因為你沒跟他喝過酒。他酒後情緒可豐富得很……我記得有次他還紅著眼眶抱著我說他想回老家。」

這句話讓羅伊與露緹希亞幾乎同時浮現難以想像的表情，顯然那個畫面對他們而言太過衝擊。

「……你確定那是維瑟恩？」

羅伊語氣裡帶著半信半疑，露緹希亞則偏過頭避開視線，似乎不太想在腦中形成那個畫面。

伊利烏斯則大笑了兩聲，彷彿享受他們這種反應。

「順帶一提，那晚我還把我自己發明的方界石送給他了。」

「……欸？」

亞克一臉詫異，轉頭瞪向伊利烏斯。

「你說什麼？難怪我那天回來找的時候怎麼都找不到！你那時候不是說拿去測試結界共鳴反應嗎？」

伊利烏斯頓時露出「啊……說溜嘴了」的表情，連連擺手：「抱歉抱歉，我真的忘了跟你說……當時他心情很低落，我也就……順手送了。」

「方界石可是高階結界用的核心材料之一啊！你不怕他拿去做壞事？」

「他才不會那樣做。」

亞克雖嘴上這麼說，語氣還是帶著點惱怒，但終究沒有真的生氣，更多是對伊利烏斯一貫作風的無奈。

此時的羅伊也從這段對話中捕捉到一絲線索。

「……你們說的那塊石頭……不會是他施展結界時拿出來的那顆？」

伊利烏斯點點頭：「那應該就是了。方界石能穩定魔力流動並強化結界本身的結構，無論他當時用來做什麼，效果肯定不差。」

羅伊不由得在心中低聲感嘆。那道結界……的確強得離譜，連追兵的偵測魔法都無法察覺。如今想來，當時維瑟恩所展現的從容與手段，背後都有這個男人的影子。

話題轉了一圈，最終又回到伊利烏斯身上。

他輕輕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杯，語氣平緩地問道：

「既然你們是因為維瑟恩的建議而來，那麼——你們是否願意繼續待在盧米納斯？」

他放下茶杯，眼神變得認真而坦率。

「我可以保證，在這座城市裡，除了皇室以外，你們幾乎可以自由通行。我也希望你們能夠在這裡找到更多線索，甚至——找到自己該走的方向。」

露緹希亞與羅伊對視了一眼，雖然沒有立刻回答，但兩人眼中都浮現出一絲思索與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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