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歲月 - 第六章：風聲

街道辦事處的人走後，家裡雖然恢復了短暫的平靜，但這份平靜之下，卻像藏著一層無形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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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私塾真的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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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每天來讀書的孩子們，一個個被家長帶回去，巷子裡少了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反而多了些議論和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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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嗎？老麥家藏了不少舊書，早晚會被人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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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他這人就是太固執了，這年頭還堅持教四書五經，真是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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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沒了他的私塾，咱們的孩子還能去哪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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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像風一樣，時不時就飄進松青的耳朵裡。他知道，父親也一定聽見了，但父親從來沒有解釋過什麼，只是更加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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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風聲真的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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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天色昏黃，巷子裡飄著一層淡淡的霧氣。松青跟著母親去市場，發現市場上的糧食越來越少，連地攤上賣的小菜都顯得貧瘠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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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嘆了口氣，拉著松青走到一個熟識的小販攤前，壓低聲音問：「老張，最近市場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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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販抬起頭，左右張望了一下，壓低聲音說：「唉，還能怎麼回事？風聲緊了，上頭說要徹底清除封資修，現在連賣舊書的攤子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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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臉色微微一變：「連舊書都不能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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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販點點頭，又低聲補充：「不光是書，還有人被帶走了呢……聽說西門口那邊，有幾戶人家家裡的老字畫、祖傳的筆墨都被抄了，說是反動文化，還有人……沒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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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怔怔地聽著，心裡有些發冷。他扯了扯母親的袖子，小聲問：「媽，‘沒能回來’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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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怔了一下，輕輕按住他的手，低聲道：「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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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販嘆了口氣，壓低聲音說：「你們家……也要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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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後，母親的臉色一直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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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母親終於開口：「至哥，市場那邊說，有人因為家裡藏舊書被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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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至停下筷子，沉思片刻，淡淡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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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怎麼辦？」母親緊張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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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藏的，已經藏了。」麥至語氣平靜，但眼神深沉，「接下來，只能看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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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放下筷子，緊緊盯著父親：「爸，他們真的會來抓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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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至看著兒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伸手輕輕拍了拍松青的頭，低聲道：「松青，無論發生什麼，你都要記住，知識不是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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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點了點頭，但心裡的擔憂並沒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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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巷子裡發生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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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李叔家被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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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松青正在書房裡讀書，突然聽見外面傳來吵嚷聲。他跑到門口，透過門縫看到，幾個戴著紅袖章的人闖進了李叔家，把他家的書本、字畫全都拖到巷子中央，點火焚燒。火光照紅了整條巷子，李叔一家被按在地上，李叔的臉色蒼白，眼裡滿是恐懼，而他的兒子阿明則被嚇得縮在角落裡，渾身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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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急忙拉住松青，低聲說：「別看，進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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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沒有動，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堆燃燒的書卷，火光中，他看到幾本書的封面，熟悉的毛筆字映入眼簾——那些書，和家裡藏起來的書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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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冷意從腳底竄上來，他終於意識到，這場風暴已經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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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他蜷縮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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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害怕，害怕下一個被燒掉的，是他家裡的書，甚至是他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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