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歲月 - 第九章：焰火

夜色如墨，細雨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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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緊緊跟著母親，腳步匆匆地穿過濕滑的石板巷道。他懷裡抱著那個裝滿書的布袋，感覺它越來越重，彷彿壓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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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一點。」母親低聲催促，聲音裡帶著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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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努力加快腳步，卻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們的家隱沒在黑暗中，只有門外微弱的燈光映照出模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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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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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厲喝，伴隨著重重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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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心頭一緊，知道街道辦的人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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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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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步伐頓了一下，眼裡泛起淚光，但母親的手緊緊拉住他，沒有讓他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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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回頭，先保住這些書。」母親低聲說，語氣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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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用力咬住嘴唇，壓抑住心中的不安與恐懼。他知道，這些書不只是書，更是父親的信念，是家族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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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能失去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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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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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裡靜悄悄的，只有細雨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他們繞過幾條小巷，終於來到阿明家門口。母親輕輕敲了敲門，沒過多久，門悄悄打開，阿明的母親探出頭來，臉上滿是驚恐與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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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進來！」她低聲說，連忙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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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燈光昏黃，阿明縮在角落裡，看到松青進來，忍不住低聲喊道：「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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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點點頭，心裡卻沒有絲毫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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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顫抖著把布袋放在桌上，對阿明的母親說：「能幫我們藏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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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明的母親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行，我會想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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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長舒一口氣，轉身對松青說：「你先待在這，媽媽要回去看看你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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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猛地抬頭，緊緊抓住母親的袖子：「我也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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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眼裡閃過掙扎，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行，太危險了。你聽話，待在這裡，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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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深深看了松青一眼，便轉身走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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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關上了，屋內只剩下雨聲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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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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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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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接到舉報，說你家藏有大批舊書，現在需要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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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聲音冰冷而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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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至站在屋內，面對門口的幾個街道辦人員和佩戴紅袖章的積極分子，神色平靜。他緩緩點頭，輕聲說：「請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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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魚貫而入，開始四處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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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呢？」帶頭的男人冷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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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至淡淡一笑：「我家是書香門第，書自然是有的。不過，這些都是讀書人的心血，若要燒掉，未免太過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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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袖章的人哼了一聲，不耐煩地說：「什麼心血不心血的，舊書就是舊思想，舊思想就是毒害，必須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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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一把扯開書架上的幾本書，往地上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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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至的臉色微微一變，卻仍然忍住沒有說話。他只是深深地看著那些被拋在地上的書，眼裡閃過一絲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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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把能找到的書全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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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開始動手，把書一本本地從架上抽出來，堆成一摞摞的。有人找到了幾個被藏在角落的舊箱子，興奮地喊道：「這裡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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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至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知道已經無力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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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拿去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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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有人在巷子中央架起了一個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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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辦的人把書搬出去，一本一本地扔進火裡。火焰很快竄起，把書頁吞噬，墨字在烈焰中化為灰燼，騰起陣陣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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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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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尖叫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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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回頭，只見母親衝進了巷子，看著那燃燒的書堆，淚水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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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瘋狂地想要衝過去，卻被兩個人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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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們家的書！你們怎麼能燒！」她撕心裂肺地喊道，聲音裡滿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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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書害人，燒了才好！」紅袖章的人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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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家的命啊……」母親顫抖著跪在地上，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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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至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臉上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有一種深深的無奈與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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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映照著他的身影，在黑夜裡顯得格外瘦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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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書被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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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記憶，卻不會被焚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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