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說不完的故事 - 無名愚者與無冕英雄（3）

第三章英雄的影子

伊薩握著雷歐的劍，手指發顫。

聖焰已然熄滅，劍身覆滿暗紅的血跡，彷彿它的主人已經耗盡最後的生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王宮的。

他只記得席婭和亞蘭王子見到這柄劍時的表情——震驚、悲痛、沉默。

「雷歐他……？」席婭嗓音發顫。

伊薩沒有回答，只是緊緊盯著那柄劍。他的嘴唇微微顫動，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我們會為他舉行英雄的葬禮。」亞蘭王子低聲道，「他拯救了這座城，這是他應得的榮耀。」

伊薩聽著這句話，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雷歐若還活著，絕對會討厭這種事吧。

他才不會想要什麼英雄的葬禮，他說過的，他說過……

「如果我活下來，你要讓我學笑話。」

——可他沒有活下來。

伊薩低下頭，彷彿在忍耐著什麼，片刻後，他輕輕地笑了。

「……哈，英雄啊，這下怎麼辦？」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笑聲卻輕飄飄地從喉嚨裡溢出來。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笑，卻比哭還難看。

＊＊＊

紅砂之都戰後的第三日，王子準備帶領殘存的軍隊與百姓遷徙，而席婭則要留守此地，等待王國的回應。

伊薩沒有選擇留下，也沒有選擇跟隨遷徙的隊伍。他獨自一人，帶著雷歐的劍，離開了紅砂之都。

「你要去哪？」席婭問。

「不知道。」

「那劍……」

「我要還給他。」伊薩笑了笑，神色輕鬆得可怕，「他一定還在等著它。」

席婭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願神明與你同行。」

「神明從不會同行，」伊薩聳聳肩，「否則雷歐就不會死了。」

他轉身離去，消失在漫天黃沙之中。

＊＊＊

伊薩沿著戰場的痕跡，一路尋找雷歐的蹤跡。

他翻遍了焦黑的殘骸、廢棄的陣地、血跡未乾的泥地，卻始終沒有找到雷歐的遺體。

「……你到底死哪兒去了啊？」

他站在空蕩蕩的廢墟中，低聲喃喃。

微風拂過，帶起地上的塵埃，仿佛在嘲弄他的愚蠢。

伊薩突然想起，自己從來沒有問過雷歐為什麼要戰鬥。

他們同行許久，雷歐從未說過他戰鬥的理由。不是為了王國，不是為了榮耀，甚至不是為了復仇——他只是踏上了這條路，像理所當然一樣地戰鬥著。

就像他自己說笑話一樣，沒有任何理由。

「……難不成，你是因為這個才想學笑話的？」

伊薩自言自語地說著，忍不住搖了搖頭。

「那可真是太愚蠢了，英雄。」

＊＊＊

又過了三日，伊薩終於在一座被遺棄的神殿裡，找到了雷歐。

他沒有死。

但也幾乎死了。

雷歐靠在一根斷裂的石柱旁，渾身是傷，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他的鎧甲破碎，鮮血染紅了整片地面，若不是伊薩靠近時，聽到他發出一聲微弱的咳嗽，恐怕還真以為他已經死了。

「……所以你一直在這裡等著嗎？」伊薩蹲下身，歪著頭看他，「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嗎，英雄？」

雷歐微微睜開眼，視線模糊地看著他，嘴唇微微動了動：「……找……到了？」

「廢話。」伊薩翻了個白眼，把聖焰之劍丟到他面前，「你的劍，我幫你帶回來了。」

雷歐艱難地抬起手，似乎想要觸碰它，卻沒什麼力氣，只能虛弱地笑了笑：「……還給我？」

「不然呢？」伊薩挑眉，「要是你真的死了，我就自己拿去賣錢了。」

雷歐低聲笑了起來。

「……你，終於……笑了啊。」

伊薩一頓。

然後，他猛地皺起眉：「喂，你都快死了，還有心情管這個？」

「……嗯……很重要……」雷歐的聲音像風一樣輕，「因為……我說過……要讓你笑……」

伊薩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臉：「少說點話，英雄。我可不想好不容易找到你，結果你又給我死在這裡。」

雷歐輕輕地笑了，然後慢慢閉上眼睛，陷入昏迷。

＊＊＊

伊薩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把雷歐救回來。

英雄終究還是活了下來。

某個清晨，雷歐終於恢復了一點氣色。他坐在樹下，看著伊薩烤魚，忽然問道：「……所以，什麼時候開始教我講笑話？」

伊薩瞥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等你能站起來再說吧，現在的你就連笑話都笑不出來。」

雷歐眨眨眼，忽然說：「我覺得……我已經學會了一個笑話。」

「哦？」伊薩挑眉，「那你說說看。」

雷歐嘴角微微上揚，語氣輕快：「從前有個愚者，他想讓所有人都開心，但自己卻笑不出來。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個英雄——」

伊薩怔住。

雷歐看著他的表情，忽然輕笑：「……然後呢？」

「……然後，」伊薩低頭撥弄柴火，嘴角微微翹起，「這個愚者發現，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人，能讓他笑出來。」

雷歐看著他，眼中映著火光，像極了聖焰燃燒的光芒。

「……所以啊，伊薩，」雷歐輕聲說，「你現在能笑了嗎？」

伊薩愣了一下，然後，他輕輕地笑了。

這一次，不是為了誰，也不是為了什麼。

他只是，單純地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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