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BL】妖夢 - 逐漸遠離的我們03

亞錫當然不知道自己掀起了多大的風波。

他依然待在艾利歐克房裡，一連幾日仍是不肯離開房門半步。那位白天使也確實讓人把三餐按時送到，亞錫就吃了幾口意思意思。

但他的胃口奇差，也許是因為艾利歐克遲遲沒醒，他心裡放鬆不下。過度精神緊繃的後果就是，他連覺也睡不大好。

雖然以往執行任務時也差不多像這樣作息不正常，可是人體終究還是有個極限，這點亞錫心知肚明。

只是每一次閉上眼嘗試入睡，艾利歐克嘴角沾著殷紅鮮血的模樣就會……

他可能還在害怕。

有一天，耶露比親自送藥過來，看見他的臉色，忍不住說：「如果我的職業病冒犯到你，我很抱歉，可是你的臉色實在是太差了。」

然後她將視線移向床鋪，亞錫正抓著艾利歐克的手腕。「你一直守在這裡嗎？」

亞錫說：「不這樣的話，我放不下心。」他頓了一下，又說：「他的呼吸好微弱。」

「畢竟他在昏迷中嘛。」耶露比嘆了口氣，「我給他帶了新的藥，希望可以加速他體內的魔力生成。但他本身的容納量非常大，要花多少時間我也不清楚。」

亞錫揚起頭，「只要他的魔力恢復，他就會醒來嗎？」

「不，他又不是精靈。當初的魔力消耗過快和瘴氣才是造成他病重的主因，但是，如果他的魔力恢復，那就可以支撐他的身體挺過這一關。」耶露比將藥瓶放下，問：「我可以餵藥了嗎？」

亞錫從床邊起身，低聲道：「請便。」

因為艾利歐克無法吞嚥，所以耶露比會用玻璃滴管將藥水餵給他。白天使動作小心地扳開艾利歐克的下顎，讓他嘴巴微張，方便將滴管伸入。

看到艾利歐克任人宰割的模樣，亞錫撇過臉去。

他不喜歡看到這樣的艾利歐克。

「……白天使大人？」

「我有名字的，可以叫我耶露比。」

「耶露比小姐。」亞錫看著地面，聲音很低。「你可以治好他，對嗎？」

耶露比將滴管放回藥水瓶裡，望著他沉思。

「當然了。」

亞錫點了點頭，疲憊地呼出一口氣。

他的心靈也承受著不小的傷害吧。

耶露比在心中評斷道，優雅地站起身，「你朋友的情況確實比較棘手，但我有自信可以治好他。所以請你振作一點吧，在你朋友痊癒之前，要把自己照顧好。」

她說完，禮貌地微微躬身，「我先走了，有狀況可以隨時找我。」

亞錫目送她離開，不發一語。

當晚他感到特別疲憊，在床上沒有輾轉難眠，幾乎閉上眼就墜入夢鄉。

他的夢境一片混亂。

亞錫看見自己的眼前被細雨遮蔽，艾利歐克在他身後說：「往前跑，直直地往前跑。」

他猛然回頭，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只有自己騎在奔馳的馬背上。雨幕褪去，一片青翠草地在他身邊展開，有一群人從亞錫身旁策馬而過，指著他嘻笑著道：「喂，魔法白癡！你是來當肉盾的嗎？」

「你是走後門才成為交換生的吧！」

「算了啦，他哪有資本走後門啊！」

亞錫愣在原地，然後策馬想衝上去理論，那群人卻一下子跑得無影無蹤；周遭突然變得一團模糊，馬和草地不見了，亞錫身穿阿庫佛的水藍色制服，抬起手向面前的湖面丟出一顆石子。水面濺起水花，掀起一陣漣漪，擾亂他在湖面的倒影。

賽拉諾在他旁邊，無奈地問：「你幹嘛這樣說話？」

「我怎麼了？」

「你明明知道葛蕾絲……」他停頓了一下，含糊其辭，「……還故意這樣說。」

「我不是故意針對她，實話實說而已。」亞錫聽見自己說，「何況我這種人……有什麼好喜歡的。」

他回過頭，發現自己轉眼間來到一座樹林裡，天色很黑，然而眼前的銀匕首卻閃爍著刺眼的光。

他高舉著匕首，刀尖對準自己的眼睛，手止不住地顫抖。他突然發了狂一般地拋開匕首，任它彈飛到樹叢另一端，掉在草叢裡不發一點聲響。

亞錫跪倒在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樹林裡，像隻走投無路的野獸一樣放聲咆哮，然後尖叫、哭嘯，最後趴在地上從沙啞的喉嚨裡擠出嗚咽聲。

他從淚流滿面哭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淚，終於從地上爬起來，爬過樹叢撿回匕首，然後繼續往未知的目的地走去。

才走沒幾步，他發現自己走在一條裝潢典麗的走廊上。兩邊的牆上有一幅幅細心裱框的肖像畫，挑高的天花板上垂吊著品質最好的魔晶石燈。

亞錫驀地在一扇對開的黑橡木門邊停下腳步，聽見門內傳來的談話聲。

「你說呢？要不要請個老師……」

「那怎麼行！這樣我們家族不就顏面盡失了嗎？」一個嚴厲的男聲傳來，「他要是連最基本的魔法都做不到，那更不必在他身上費這麼多心思了！」

「可是他……」

「沒有可是，我已經給他夠多機會了！連驅動魔力都不會，我都沒臉認他這個兒子！」

亞錫後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呆在原地。

他回過神來，果斷轉身逃離，只要離那扇門、這座華麗但令人窒息的地方越遠越好。牆上的肖像優雅得體的微笑，在他眼裡變成了嘲諷的、惡意的笑容，對著他毫不留情地指指點點。

家族的恥辱、使父母蒙羞、連最基礎的魔法都不會的廢物、令人失望透頂的沒用的存在……

亞錫從長長的走廊上狂奔而過，然而走廊似乎沒有盡頭。是啊，怎麼會有盡頭，就跟他想掩蓋、想逃避的任何一切一樣，他永遠不可能得到解脫。

肖像畫變成一團色彩漩渦，把亞錫身後的走廊吞噬殆盡，接著朝亞錫襲捲而來，張開他的血盆大口，威脅要把他的存在都吃乾抹淨……

亞錫猛地睜開眼睛，感覺自己的心臟像發了瘋一樣狂跳。

……是夢。

但他感覺徹夜未眠，心裡還殘留一點夢境帶給他的驚恐。

「你還知道醒來？」

「啊……？」

亞錫側過臉去，對上一張明麗的少女臉龐。

玫瑰一樣艷紅的雙眼、紮成高馬尾的紅髮、以及總是一臉煩躁的表情，正是他那囉嗦的老師伊芙。

可能是亞錫的表情太過茫然，伊芙哼了一聲，毫不掩飾她的不悅：「你在睡覺的時候發高燒，直接陷入了昏迷，要不是耶露比發現送來的食物你一口都沒有碰，你的大腦現在已經被燒成漿糊了。」

亞錫依然愣愣的，還沒反應過來，「我發燒了？」

「對，因為你沒聽耶露比的話，整天守在你朋友床前，所以被傳染了。真不敢相信我教出了你這個笨蛋。」伊芙翻了個白眼，「你被禁足了。」

亞錫：「……我都多大了你還禁足我？」

「禁足你的人是我。」

亞錫一聽見聲音，大腦空白了一瞬，慢慢轉過頭去。

艾利歐克倚坐在立起的枕頭上，闔上看到一半的書，冰藍色眼睛嚴厲地看了過來。

「在你完全康復以前，不准離開教會。」他說，「還有你確實是個笨蛋，亞錫。」

亞錫凝視著他好一陣子，半晌後喃喃道：「你嚇死我了。」

艾利歐克蹙起眉，「……不至於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真是……」亞錫抬手覆上眼睛，聲音低得幾乎要聽不見，「……真的嚇死我了。」

用這一句話描述他前段時間的渾渾噩噩，實在太輕描淡寫了。

然而，也最貼切。

伊芙靜靜站在一旁，在心裡為不中用的徒弟嘆了口氣。

「我昏過去了多久？」

艾利歐克又將書打開，回道：「大概一天半吧。」

伊芙在一旁忍不住嘲諷道：「是啊，好不容易終於調出有用的藥，你馬上就來浪費藥草，看來是過太閒了。」

艾利歐克似乎是贊同地悶哼一聲。

亞錫：「……我還沒跟你算昏迷好幾天的帳呢。」

艾利歐克頭也沒抬，「我怕你嗎？」

亞錫朝他微微瞇起眼。

好在伊芙清了清喉嚨，及時阻止了即將發生的幼稚的拌嘴。

「你們的私人恩怨麻煩私下解決，我沒興趣看你們吵架。」她嚴厲地瞪著兩人，宣布道：「這次算給你們例外放個假，這段時間我也幾乎都待在教會，所以請你們兩個好好休養，別又給我惹出什麼麻煩。」

亞錫低著頭垂下視線，一副乖巧順從的模樣。

可是伊芙不會上他的當。

「少裝可憐了，你以為我和你相處過多久。」她說，「我讓你的輔助魔法師好好盯著你，在你病癒前給我安分點。」

甩下這句話以後，伊芙便離開了房間。門「啪」一聲關上後，亞錫問艾利歐克：「她要你盯著我？」

艾利歐克依然看著他的書，「就我不到一分鐘前聽到的，似乎如此。」

「哦，你什麼時候變成監視我的眼線的？」亞錫挑起眉，「才不見你這麼些時間，你就打算和別人聯合對付我？」

艾利歐克翻書的手一頓，轉過頭來平靜地望向亞錫。

「……你的想像力倒是很豐富。」他淡淡地說，「不過我是認真想要禁足你的，尤其現在是你比較虛弱，最好還是閉嘴吧？」

亞錫套不出什麼話，「嘖」了一聲，接著忍俊不禁。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就放鬆下來了。

也許是因為艾利歐克醒了，也許是他那不變的講話帶刺的語氣。

……也許，是亞錫終於又看見那雙冰藍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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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禮貌和伊芙的面子，亞錫在耶露比進行例行巡房的時候，為他之前的態度道了歉。

白天使聽了只是不在意地笑笑，「不需要道歉呀。態度比你更差的人我也遇過，而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所以不必介意。」

亞錫說：「也謝謝您當初願意收容我們這群病患。」

「客套話就算了吧？不就是你派人來求援的嗎。」耶露比瞥了一眼亞錫擱在腿上的文件，問道：「我曾聽伊芙說過，這就是你們的任務報告嗎？」

「是的，趁記憶猶新的時候寫會比較好。」

意思是休想讓他乖乖休息，還有工作沒做完。

耶露比無奈地笑了下，「你們獵人都是工作狂吧。你隊裡那位叫梵緹那的小姑娘，直到現在也不肯放鬆下來，堅持想找出更好的解藥。」

畢竟那是拉比啊。

「她對自己有能力做到的事，一向要求完美。」

「以我的角度，還是不希望你們把自己逼得太緊就是了。」

亞錫正要開口接話，眼角餘光看見艾利歐克皺著眉，便改轉向他問道：「你怎麼了？」

就算艾利歐克醒了，他的魔力依然還沒完全恢復，瘴氣也尚未清除乾淨，仍不能算是完全脫離危險。因此亞錫總忍不住時不時關注他的狀況，就怕他再昏過去一次。

他的身子是真的弱。

艾利歐克回過神，「我沒事。只是……」

「只是？」

「……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而已。」他蹙起眉，露出困惑的神情。「拉比和小姑娘……」

「那就別想了，好好休息吧。」亞錫打斷他，輕哼一聲。「別看書了，你看你記憶都錯亂了，不如陪我聊天。」

艾利歐克瞪向他：「照這樣說你也別寫報告了，再寫下去智商都要沒了。」

「你這樣說是不是太過份了點？」

「又不是第一次見識了，怎麼？」

耶露比在一旁聽得哭笑不得。

這兩個人，明明都很關心對方的，偏偏要把火藥味搞得這麼重。

「——好了，你們兩個根本半斤八兩。」耶露比雙手一拍，強行阻止即將吵起來的兩人。「艾利歐克先生，我覺得不用太糾結也沒關係哦，也許很突然地就會想起來也說不定呢。而亞錫你的報告也可以繼續寫，但據我所知，你們是在放假吧？所以我想可以不用急著完成，對吧？」

亞錫皺起眉，注意到她沒有在自己名字後面加上稱謂。

「您恐怕不知道吧，我的老師對這種基本工作特別一板一眼。」

「真的？不過伊芙現在也有其他事要煩心，大概沒空注意到這點小事吧。」

「就算世界毀滅，她也會叫我在毀滅前交出報告的啦。」

耶露比似乎感到好笑，「……是嗎？很有趣的看法，我會轉告她的。」

「那倒是不必……」

門外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亞錫抬頭望去，房門正好被誰一把撞開，發出驚人的「砰」一聲。

「——耶露比！找了你好久，原來你在這裡，而且——」來人看向坐在床上的亞錫和艾利歐克，雙眼一亮，「還在和兩個帥哥聊天！」

「莉比，不要亂說話。」耶露比插腰斥責道，「這樣很沒禮貌。」

「抱歉抱歉——」

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是一名年輕少女，一頭金色長髮披散身後，在陽光照耀下顯得光彩奪目；海藍色的雙眼洋溢著一股天真爛漫的純粹氣息，面容可愛，表情也流露出一股單純。

不僅如此，她身上的穿著，以及在她腰側配戴著的銀色長劍，彰顯了她不同於那天然外貌的身分。

「失禮了，這位是我的好友，莉比．貝辛可拉。」耶露比轉向亞錫他們，介紹道：「同時也是隸屬於教皇直屬騎士團，『聖騎士團』的首席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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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隔線】———

耶！筆電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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