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BL】妖夢 - 逐漸遠離的我們02

很少有什麼事會讓耶露比擔心到控制不住表情。

修女長在早餐時間看見蹙著眉、端坐在位置上的白天使大人時，嚇得差點打翻手上的盤子。她的年歲比耶露比大，資歷卻比她淺，因此深知這位外表溫和的女子其實非常神祕莫測。

她小心翼翼靠近，開口詢問：「大人？請問您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耶露比恍然回神，手指輕按眉心，「沒事，突然想起一些不大愉快的事而已。」

「是嗎……如果有任何需要幫忙的事，可以隨時找我商量喔。」

耶露比掛上一貫的微笑，「謝謝你，不過目前沒什麼大問題。」

修女長遲疑了一下，又問：「那些在這裡停留的獵人們，甚至還有平民，他們身上的病也……？」

「啊，那個嗎。」耶露比語氣和緩。「那的確是眼下最緊急的問題，但我有幾個對策了。關於這個，米蘭達，麻煩你替我到藥圃去採一些藥草可以嗎？」

妖精造成的瘟疫確實棘手，可是耶露比手邊有很多解決方案，再加上昨晚伊芙找她談的事情，這個未知病毒反而沒那麼嚴重。

耶露比慢悠悠地信步晃到那間最遠的廂房，在緊閉的房門上輕敲兩下，聽見裡頭傳來一聲悶悶的「請進」。

她打開門，看見仍躺在床上昏睡的艾利歐克．琵洛埃，以及坐在他床沿的亞錫．懷德。

後者見來客是她，似乎有點驚訝，「您怎麼……這麼早來？」

「我注意到你沒去餐廳吃早餐。不只今天，昨天你也沒去吃東西。」

「……我有重要到會被您特別關注嗎？」

「我和伊芙是舊識，而她是你的老師。這樣應該有解釋到吧？」

亞錫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耶露比輕嘆一口氣，「恕我多嘴，但就算你絕食，你朋友也不會馬上醒過來。還有，太密切接觸病患是會被傳染的喔。」

亞錫臉色一沉，撇過臉去。大概是在表達他的抗議吧。

真是一個固執的人。

耶露比慢慢收起輕鬆溫和的神色，認真審視眼前孩子一般鬧脾氣的男人。如果亞錫有抬起頭看她，那一定會被此刻白天使臉上的表情震懾住。

「……算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可是你還是得去吃東西。要是你真的不放心，我可以特別允許你在餐廳以外的地方用餐，這樣好嗎？」

耶露比在離開前，忍不住又多嘴一句：「不要讓你的老師擔心。」

亞錫垂著眼皮，只向門口掃了一眼。

注意到他的消沉的人不只白天使大人，一直在試圖鼓舞自家隊長的拉比和托克也感覺到了。兩人蹲在廊柱下，目睹完耶露比和隊長的談話後，交換了一個憂心的眼神。

「怎麼辦啊，隊長這個樣子真的好可怕。」

「要是我知道怎麼辦，早就去解決問題了好嗎。」拉比抱怨道，旋即擔憂地蹙起眉，「我都可以下床走動了，為什麼艾利歐克先生還是醒不來呢……」

「兩位在做什麼呢？」

「嚇死人了！！！」

兩人齊聲尖叫回頭，只見本應消失在長廊另一端的耶露比正雙手插著腰，微微俯下身來望著兩人。

托克傻傻開口：「您不是……不是離開了嗎？」

耶露比笑笑，打趣了打量著仍保持在偷聽姿勢的他們，「這裡是我的地盤，用一點小法術飛來飛去也沒什麼的吧？」

「飛？」

「差不多的意思而已。小姑娘，看你的衣服，應該是病人喔。不可以到處亂跑，會傳染給別人的。」

拉比站起來面對她：「大人，我能向您提出一個請求嗎？」

「怎麼了？」

「是關於瘟疫的事情。」拉比心思轉得飛快，忍不住抿唇掩飾緊張，「我在任務期間也曾參與調製藥物的工作，對抑制病情算是頗有心得。請問可以讓我幫您製作解藥嗎？」

托克張大嘴巴。

耶露比也不由得愣了一下，「但你還在生病……」

「我也可以擔任試藥的工作，您一定需要的對嗎？］

拉比的綠色眼眸流露出一股堅毅，但堅定決絕的表面下隱藏一抹被逼到絕境的絕望。

耶露比不禁向一旁房門望去一眼。

……要是她拒絕這個女孩的請求的話，崩潰的人或許不只一個。

關於獵人們剛經歷的任務，就連伊芙也無法掌握所有細節，何況是只聽了轉述的耶露比。她不清楚眼前的孩子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一定不怎麼美好，嚴重到讓他們近乎絕望的地步。

思忖一陣後，耶露比說：「你的名字是……」

「拉比．梵緹那。」

「梵緹那？」

「您聽過嗎？」

「……略有耳聞。」耶露比審視著拉比。「雅格羅國的古老祭司家族，侍奉『木之靈』的……聽說這個家族的孩子，都有一頭金髮和綠眼睛，果然如此。」

拉比驚訝地抬起頭，「您……」

耶露比沉默了半晌，看向她的眼神柔和了下來。「好吧，就答應你。梵緹那的孩子都很有天賦。」

拉比愣了一下，旋即激動起來，「真的可以嗎，我——」

「在這之前，去換身保暖一點的衣服。」耶露比豎起一根手指，溫和地打斷她：「就算你是獵人，身強體壯，我也不想冒更多的風險，好嗎？帶病在身的話，首要之務是好好照顧自己。」

「好、好的！」拉比朝轉身離去的耶露比深深鞠了一躬，「謝謝您！」

一直沉默不語的托克終於擠出一點聲音：「拉比……你想要做什麼？」

拉比已經冷靜下來，安靜了須臾之後開口：「在村莊那時候我做得太差了。」

「……咦？」

「我在想，自己得學更多東西才行，否則只會不斷後悔而已。」拉比轉身面向托克，指著那扇房門。「艾利歐克先生倒下了，隊長也變得消沉下來，這種情況下你有辦法讓自己閒下心來嗎？反正我不行。」

托克：「我知道你不行……」

「況且，有人幫忙的話，解藥進度也會比較快吧。」拉比說，「這樣艾利歐克先生就能更快醒來，隊長說不定就會振作了。」

托克一頓，揚起視線，有一瞬間他的眼中散發出希望，但很快又消滅下去。

「哎……所以你真的要去……」

拉比反應了好一陣，才察覺托克的失落從何而來。

這是他們倆從仍在學校裡開始，到目前的第一次，有不同的目標。

「……你不用擔心，你也會找到適合你的方式幫助隊長的。」

「是這樣嗎？」

托克知道自己很平庸，知道一直以來的夥伴拉比非常努力，知道隊長和艾利歐克先生是難得的天才。

他本來是甘於平庸的。本來。

然而，現在他突然害怕這種平庸會帶來的孤單了。

幫助隊長？但他只是一個擅長射擊的平凡小孩。

拉比回房間去換衣服，托克自己一人百無聊賴的在修道院裡閒逛。

這間修道院作為教會的根據地，建築內部設計的非常寬敞，佔地也很廣，長方形建築和長廊互相交錯、連結，像座灰色的迷宮一樣。由於修道院就位在一座白色大理石教堂背後，有時候也會聽見來自教堂的鐘聲和唱詩班的歌聲。

這裡確實是一個十分靜謐的休養地，跟海利許那座破舊的修道院比起來要好太多了，這樣一來那些村民們想必也會很開心……

想到這裡，托克停下腳步，四處張望。

不對啊，參與任務的獵人有差不多一百人，加上幾乎全部海利許的居民，修道院再怎麼寬，長廊上也不該安靜成這個樣子啊。

「嗯？托克，你怎麼自己一個人在這？」

托克轉過頭，看見身穿便衣的葛蕾絲，以及恢復精神坐在她肩上的精靈露可。

「啊，早安，葛蕾絲小姐和露可。」

「好久不見，托克大人！露可在上一次任務完全沒幫上忙呢！太可惜了！本來還希望可以大展身手的！」

露可在葛蕾絲肩上揮動兩隻前爪，做出出拳的動作，險些失去平衡掉下來。看來一段時間的無法顯型沒有對它造成太大的影響。

葛蕾絲露出無奈的表情，但沒有像之前一樣讓露可安靜，伸手扶了精靈一下，轉向托克：「既然你一個人，那拉比在哪？」

「她自告奮勇去幫白天使大人的忙了。」

葛蕾絲蹙起眉，目光在周圍看了一圈，問：「亞錫人還好嗎？」

「不太好。」

托克將亞錫的近況告訴葛蕾絲，她聽了以後，眉頭皺得更緊，「這真不像他啊。」

「隊長一直守在艾利歐克身邊，一定是很擔心他吧。」

「那就更奇怪了。」葛蕾絲說，「那可是亞錫，擔心一個人到這種程度，你見過嗎？」

托克無端想起「鎖頭」任務裡，將拉比扔進宅邸裡在看著他被結界彈出來的亞錫：「……呃。」

「就連我都沒見過他這麼消沉的樣子，真搞不懂……」葛蕾絲沉吟了一陣，搖了搖頭。「既然他狀況不好，那也沒辦法了。托克，你就代表你們隊長出席會議吧。」

托克一懵，「會議？什麼會議？」

葛蕾絲臉色沉了下來，「和亞錫很有關聯，總之你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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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大家有什麼看法嗎？」

房間裡或站或坐，聚集了一大群獵人，說不定所有沒被病毒影響的獵人們都在這裡了。倚牆而坐、位在人群中心的登西露出苦惱神色，抱臂問道。

Ａ分部的獵人們不安地對視，托克也感受到一股緊繃。

這場會議主要的議題是，當時在海利許村內，獵人們為了控制場面而強行壓制村民行動，以及現在村民們對獵人的畏懼和憤恨……主要的問題還是前者，畢竟嚴重觸犯了明細。

以上問題，又可以稱為「亞錫．懷德拖人下水的貿然行動」。由於亞錫的指令，有一大群的獵人全都違背了明細，規模大到足以驚動總部，尤其是賢人會議的高層們，他們也當然已經要求登西和亞錫向他們解釋情況；然而他們若直接承認實情，獵人們絕對逃不過懲罰，因為賢人會議已經接手管理這次違規了。

雖然他們有正當理由，但是總部從來不通情理。

托克或許不聰明，但他也隱約意識到，Ｘ分部想將責任全部推給亞錫，因此才有了這場會議。

怎麼辦啊……

他悄悄看向葛蕾絲，只見她抿緊嘴唇，眼神不悅；坐在登西旁邊的賽拉諾，則是單手拖著腮，臉撇向一邊，看上去有點沮喪。

很顯然，他們並不喜歡現在的局面。

有名來自Ｘ分部的獵人開口打破沉默：「什麼看法？還能有什麼看法。這件事不該由其他人承擔。」

「是啊，明明是懷德下的指令，當時在場就他最大，我們也只能照做。」另一個人附和道，托克認出他是Ｘ分部派出的醫療師之一。那人說完以後，憤憤不平地追加一句：「上級做出的決策，憑什麼由所有人承擔責任？何況我們是不同分部的。」

葛蕾絲嗤了一聲，「你現在倒把身份分得很開，當時還照做，傻嗎？」

「你當然會替他說話，葛蕾絲，誰不知道你跟懷德是舊識？」那人立刻反擊，挑眉冷笑，「從前在學院，你就知道在他身後當跟屁蟲，他說一就是一，絕不會有第二個可能，是嘛？那時候你也很聽話啊！」

葛蕾絲向他怒目而視，露可從她肩上探出頭來，睜著圓亮的眼睛問道：「要打架了嗎？」

葛蕾絲沒有出聲阻止它，只是說：「里夫，我們就事論事，不要跟我扯別的。」

里夫向露可看了一眼，目光忌憚，撇了撇嘴只不屑地哼了一聲。

登西試圖緩頰，說：「不過說起把人捆起來這件事，我也算是有做，所以——」

「當時確實是情勢所逼，但這樣一來我們就更沒理由受罰。」有人開口搶了話，「那時候懷德隊長下完命令，他不是把通訊器拆下來了嗎？就是沒有要遵守明細的意思嘛。如果一定要懲罰的話，那當然是罰他。」

「在任務期間摘下通訊器」的行為，對獵人來說是一大禁忌。

由於工作關係，獵人們在執行任務時經常會不小心錯傷無辜，為了警惕，他們的明細遠比分析師的來得嚴謹；而獵人獨有的通訊器，除了方便傳遞消息的用途以外，同時扮演著警告獵人行為的角色，有如明細的代言人。

所以，一個安分守己的稱職獵人，通訊器是絕不離耳的。在任務期間戴著已經是最低要求。

向亞錫這樣的行為，則是公然忤逆明細。

托克聽了直冒冷汗，心想隊長果然很擅長在自己和拉比不知道的地方捅婁子。嗯，艾利歐克先生大概也不知道。

登西和亞錫沒有像葛蕾絲或賽拉諾那樣熟稔，但也算有些交情，面對這種傾向明顯的場面，仍然有些猶豫。這時他看向了托克。

「托克？只有你來嗎？」他面露意外，顯然是剛剛才發現托克的存在。「葛蕾絲，我不是讓你找亞錫來嗎？」

葛蕾絲嘆了一口氣。「你怎麼現在才發現。至於亞錫嘛，托克，你來說。」

托克轉頭看她，驚恐地指著自己。

葛蕾絲的眼睛形狀太過特別，瞪起人來更加可怕：「快點！」

托克老老實實照做，將亞錫把自己關在房裡不肯離開艾利歐克的實情說了。他說完以後，房裡一眾獵人一片安靜，Ａ分部的那一群人對托克露出被逼入絕境的表情。

自己不會搞砸了吧……？

接著，Ｘ分部裡有個女子冷笑一聲，「你意思是，鬧出這些禍的人，正在因為憂鬱而沒來參加會議嗎？」

托克往後縮了下，「呃，我不……」

「身為一個隊長，甚至是相當於副團長的第一分隊隊長，這樣是不是太沒有責任感了？」她環視著她的同伴們，臉上的輕蔑顯而易見。「這種人受到懲罰也只是剛好而已吧？我敢說他一定累積了不少前科。」

葛蕾絲瞪向她：「你說話還是一如既往地難聽——」

「難聽嗎？我說的都是事實啊。不只如此，他的舉動還讓我們所有人都在那些村民心中留下壞印象，這對獵人的聲譽有很大的影響！」

托克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路上除了獵人不見蹤影是因為聚集在這裡開會以外，那些村民們則是因為害怕而躲起來了啊。

他不曉得該說什麼，但總覺得很替隊長難過。

「你夠了沒，珍。」一旁有人冷冷地說，「如果這就是你不惜抱病也要參與會議的原因，我建議你馬上回你的病房。」

托克轉頭看去，奧莉薇抱臂倚在牆邊，仍是一臉不爽的模樣。

珍兩手一攤：「這證明我比那位因心情不好而不出席的人有責任感多了。」

奧莉薇無視她，轉向登西說：「我提議將功贖罪。懷德隊長和他的輔助魔法師琵洛埃先生，合力牽制住妖力，此前他還設立結界阻擋瘴氣，制定策略將傷害降到最小，違反明細是他在權衡利弊下作出的最佳選擇。這樣還不夠嗎？」

珍說：「結界那事是他做的嗎？我可不信，大家都知道他——」

「夠了。」

一直安靜窩在角落的賽拉諾突然發出聲音，音量不高，但在場的人都聽得見。珍似乎對自己被打斷很不高興，卻沒有多說什麼。

只見賽拉諾捏了捏鼻樑，聲音又低了些，透著一絲疲憊：「夠了，不要吵了。既然達不成共識，不如就投票，好嗎？」

眾人望向登西，魁武壯漢看著地面，遲遲沒說話。托克一顆心高高地懸了起來。

半晌後，他揚起頭，「好吧。同意由亞錫．懷德擔下所有責任的人，舉手。」

包括珍在內的一眾Ｘ分部的人舉起手。

「那麼，不同意由亞錫．懷德一人擔下全責，要如實稟報的人，舉手。」

托克和Ａ分部的人一起舉手，葛蕾絲和賽拉諾加入，再來是奧麗薇和少數幾個從未表態的Ｘ分部獵人。

登西數完後，宣布道：「二十七和三十，結果是不同意。散會。」

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這件事就此揭過，我不希望有人因此去找亞錫或他的輔助魔法師麻煩。事情仍有商討的餘地，團長也在教會這裡，我會去向她討論並爭取駁回懲罰的，畢竟我也不樂見任何人被罰，這樣懂了嗎？」

托克終於鬆下一口氣，低下頭來，這才發現自己提著這口氣提了多久。

好在心裡的不安終究是減輕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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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隔線】———

本章末寫了一場不公平的會議和投票，當時寫的時候沒什麼，放在現在卻覺得很微妙。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為不在場的當事人決定命運的投票呢？首先就是當事人亞錫的心理狀態無法出席，葛蕾絲沒有通知對方確實是自作主張，但她仍然將托克帶到場，以托克的個性絕對會站在亞錫這邊，讓他代表亞錫。

賽拉諾和登西都知道這場投票很荒謬，可是奧莉薇的發言也讓他們注意到事情有轉圜的餘地，與其讓開口說話的珍或是里夫帶跑風向、擅自代表所有人，不如直接進入投票流程。在場有托克和其他Ａ分部獵人，葛蕾絲、賽拉諾、奧莉薇也有明確的立場，那些沒發言的人就是他們的賭注。

現實中這種投票依然是很不公平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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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關於我的筆電，最快這週末就要送修了！所以下週開始會停更一陣子。

歡迎留言寫下讀後感想！我會很高興的<3

也可以幫我抓一下錯字@@打字多了漸漸地眼睛也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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