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 - 第四章-冥船05

阿鷹踏入蘭潭後山時，已是午後時分。炙陽穿過枝葉斑駁灑落，地面熱氣翻湧。

他手中握著靈貘繪出的陣眼圖卷，依循靈獸感應的地脈氣流，輕鬆辨出三處疑似的陣法基座。此時霛貘已退回靈袋中休眠，牠耗費了不少靈力來追蹤整座蘭潭結界流轉的「靈穴錯位」。

第三處地勢高低錯落，依山而建的石牆下方隱藏著一塊古老碑石，碑石早已被青苔覆蓋。阿鷹伸手一抹，露出隱隱閃爍的符紋與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光痕裂縫。

他俯身觀察，露出微笑。

「這裡就是主陣眼……果然躲不過靈貘的鼻子。」

他將虎牌杖插入地面，於周圍布下一道警戒靈結，再用靈繩將碑石四周標記。

「等她們來了，這裡就是破陣起點。」

他的聲音淡然，但語氣間仍流露些許急切。從昨夜分開後，他不曾再與詩羽聯繫。

「詩羽……希望妳在夢境中別遇上太危險的東西。」

這麼多年，儘管兩人歷經無數靈異事件與生死瞬間，他始終習慣站在她前頭。但唯獨靈修與夢行這種「孤身探界」，他無能為力，只能等待。

這種等待，是少見讓他焦躁的事。

嘉義城郊的淨靈所內，香爐前的朱紅靈座寧靜無聲。

林雨苓身著關壇法袍，正襟危坐，手中持著【封靈焚香】，那是由百年藤皮、龍眼木心與古朱砂共冶而成的祭香，極難點燃，只為召請真正神將之兵。

她心念凝聚，向前三叩首，口誦古訣：

「弟子林雨苓，關壇傳脈，今奉急難請兵之命，謹以魂香封火，求關聖帝君垂鑒——借偃月神兵一用。」

香甫點燃，靈壇四周忽地起風。不是俗世之風，而是「神界之氣」自虛空灌入，一瞬將四方結界引動。

香煙攀升成一條靈紋龍形，盤繞在神位之上。

接著，一道低沉如雷的龍吟自壇內迴響——不是猛獸之聲，而像沉睡之靈甦醒。

霎時，整個室內溫度驟降，地面隱隱震顫。香火中心浮現一道青影——不是刀，而是「龍」。

一條威風凜凜的青龍，身披龍鱗、眼如星辰，自靈壇中緩緩浮現，祂盤踞虛空，眼神注視著雨苓，似在審視是否足以托付。

那一瞬，雨苓幾乎跪不穩——這青龍，非凡獸神，而是關聖帝君長年征戰之「戰友」，名為「青玄」。

他非坐騎，更非使喚靈獸，而是神君信任至深、萬戰不退的同袍。

「……弟子以性命為誓，決不辱帝君與青玄威名。」

她以雙掌托香，低首叩地。

青龍微嘶一聲，隨之化形為一柄沉重的長柄偃月神刀，龍紋浮現，刀刃如月，氣機如雷。

那不是凡器之重，而是一條龍的意志所化。舉刀如扛山，舞刀如馭雷。非真正戰場，神君絕不輕借。

但這一刻，偃月神兵仍緩緩飄落至雨苓面前。

——祂答應了。

雨苓雙手接刀，手臂劇震，膝蓋微顫，額上冷汗直流。

她深吸一口氣，咬牙道：「……謝謝你。青玄。」

她明白，這柄刀只能短暫借用。一旦戰場出現真正「破陣急需」，她才有資格請青龍現身助斬邪陣。

此刻，她轉身離壇，青龍偃月刀在手，威壓如影隨形，彷彿靈界已知曉——

戰，將至。

當香火封閉，青龍偃月刀的靈壓逐漸歸於沉靜，山林間的氣息也悄然轉變。

遠在嘉義市區租屋處的詩羽，正在符陣中靜坐修練。窗外蟬鳴漸息，夏夜微悶，靈香繚繞室內，香灰未落，她的靈識卻悄然一震。

那是一股陌生而強大的靈力，宛如山河崩騰間，天雲中有巨龍低吟。不是邪靈，也非怨魂，卻帶著一種令人肅然的壓力。

她睜開雙眼，眉頭微蹙，心口有一絲說不出的悸動。

——青龍。

這氣息不屬於她所熟悉的任何一位神將，但那古老的威靈讓她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某人。

「……阿鷹。」

她喃喃出口。

他現在應該仍在蘭潭附近行動吧。雖然分頭行動已是常態，但這一次，她總覺得有些不安。或許是那連續數日破敗的靈場所致，或許只是因為——

他太安靜了。

她看了眼一旁的通靈靈符，那是他留給她的備用符文，靈力仍穩定，但她卻讀不到他的氣息。彷彿他正深入某個結界深處，超出了她所能感知的範圍。

她靜靜握住那枚靈符，將手輕貼在胸前。

「……不要硬撐。」

與此同時，山林間，雨苓緩緩放下手中青龍偃月刀，靜立一息，眼中閃過些許狐疑。

「……剛剛那股感應，是她嗎？」

青玄短暫釋放的靈力，竟與另一股靈識輕微共振，雖轉瞬即逝，卻留下清晰的餘波。那感知中帶著些許靜謐與憂懷——與戰場完全無關。

「第一次感應青玄……那姑娘心挺細。」

她沒說出口的，是自己第一次借刀時，也是這樣的感覺——靈魂像被青龍打量，整個人從骨子裡被衡量一遍。那不是挑釁，而是一種判斷。

青玄，從不輕易認同陌生人。

如今，它卻默許她借刀，還與另一人的靈意有過交會。這讓雨苓心中一動。

她隱隱覺得，這段合作，也許比她想像的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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