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不是說24小時輪班看守嗎？」本恩在兩層樓高的焦黑旁吼著現場員警。
清晨露水凝結，正應該是微冷的時候，記憶宮殿卻泛著大火的餘溫蒸融著道路，視覺景物如同煙霧般裊裊飄散，建築本身則是付之一炬。
「算了，我想這樣不是他的錯。」艾蜜莉疲憊的揉著雙眼，細心不讓隱形眼鏡移位。
「整個犯罪現場都被燒了，會是誰的錯？」本恩睡眠不足又上火的口氣隨著憤怒噴出。
在場的人都眉頭微微一皺。
「當時我覺得尿急，於是進入現場的廁所尿尿…。」員警白皙的臉如熊貓般黑白交錯，手掌跟前臂明顯紅腫，敷上厚厚一層降溫敷料。「一從廁所出來，現場就已經起火…我已經儘快呼叫消防人員…。」在那層煙灰之下，員警明顯苦著一張臉。
本恩聽到員警的辯解，額上青筋又是一凸。
「辛苦你了，快去接受進一步治療吧。」艾蜜莉很快得插嘴，將員警從本恩下一波斥責中拯救。
怒氣如同那團餘燼還燙著，本恩狠狠踹了老書店的「屍體」，揚起點點腥紅。
「小心，剛才消防隊長說了，灰燼中心還很燙。」艾蜜莉提醒本恩。
艾蜜莉食指小心地推了推隱形眼鏡，讓那碟型的小透明片稍稍漂離眼球中心。也怪不得本恩會那麼生氣，從「剝皮案」的屍體掉包、「血屋案」兩具屍體失蹤，到現在「記憶宮殿」現場被焚。三個案件中，不是屍體不見、就是現場被毀，為了湮滅證據，兇手使用的手段不僅囂張，手筆也越來越大…。
本恩還在一旁踹著這冒煙廢墟出氣。
「別再踢了，等等火災調查員就會來調查起火原因。」艾蜜莉掃視著犯罪現場，試圖找出點異樣，但現場燒得徹底，原本兩層帶閣樓的建築，全都成了支離破碎的碳塊。
「本恩，你冷靜點。與其在那破壞火災現場，能不能麻煩你幫忙打電話回局裡問問，那兩名受害者的屍體狀況？這次再讓屍體不見，我們臉就丟大了。」艾蜜莉盯著靠人行道的角落，身體慢慢左傾，然後右傾。
灰黑之中，一個閃亮光點如隱藏烏雲中的星，艾蜜莉用鋼筆尾端朝著那小堆灰山戳了戳，瞬間崩落揚灰，一個金屬的小盒子淺躺其中。她對本恩招了招手。
「如何？那兩具屍體還在嗎？」看本恩放下手機，艾蜜莉問。
「李法醫說屍體『完好無缺』的躺在那，正待解剖。」總算有件事順利，本恩心情似乎平復一些。「有什麼發現？」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艾蜜莉問
她帶上乳膠手套，小心翼翼的將那金屬盒子從灰燼中拾起，大約隨身酒瓶的大小，開口處伸出一段約拇指長度的小金屬管。
「感覺像是某種古老的照相機？妳看，這管子末端似乎鑲著鏡片。」
這劫後餘生的老相機似乎沒有半點融損，機身細緻的浮刻著一個十字架，架上兩個以架臂交點為圓心的同心圓滿佈著抽象符號。
「看這雕工！這東西肯定有一段歷史，現代的東西很少會做那麼精緻。」艾蜜莉翻看著這古老裝置。
「這裡有個卡榫！」本恩發現小方盒上有一小塊突起，伸手要去按。
「等下！」艾蜜莉眼明手快的撥開本恩的手。「如果這東西真如你所說，是個照相設備，貿然把它打開恐怕裡頭的東西會曝光…。」
「對，妳說的對。」本恩一邊甩著被拍紅的手，一邊看著這付之一炬的現場。「既然這是大火後唯一的證據，在等待驗屍報告的同時，就先從這小東西開始調查吧！」
「那就請鑑識組優先調查這個…。」
「不，我不想冒險讓東西再弄丟。我找個老朋友幫忙。」本恩再次拿出手機。「喂，是我，有空嘛？」
過了一會兒，兩名警探帶著證物到了約定的地點。
「好久不見，阿奇。」
平價牛排店，角落的四人桌上坐著一個狼吞虎嚥的牛仔，牛仔褲格子襯衫、紅領巾牛仔帽，腰上還捲了條長鞭，帽緣下露出幾縷銀灰色髮絲，感覺上有點年紀。
「唷，探長，你來了！」牛仔餐巾按了按嘴，寶石般的綠眼對兩位警探笑了笑。「本恩，不介紹這位美女給我認識嗎？」他朝艾蜜莉點了點頭。
兩位警探排排坐上牛仔對面的座位。
「阿奇，這位是艾蜜莉‧強生警探。艾蜜莉，這位是阿奇‧瓊斯（Archie Jones）教授。」
兩人禮貌性握了握手。
「自從『那件事』之後，我就不是教授了，本恩。你害的，忘了嗎？」阿奇假裝憤怒，嘴角皺紋卻顯示出滿滿笑意。「這裡的肋眼牛排配啤酒堪稱一絕，要不要來點？」
「不了，我們不是來這吃東西的。」本恩拒絕。「但我不介意來杯咖啡。」
阿奇對服務生招了招手，給兩位警探點了黑咖啡，也給自己追加一瓶啤酒。桌上已經有三個啤酒空瓶。
「你怎麼知道我跑來這個鬼島？」服務生很快送來飲料，阿奇扭開瓶蓋灌了一大口。
「我是警探，找人算是我的工作。再說…找你算是我的專長。」本恩啜了口咖啡。
「是啊，要不是你抓到我，我現在還在本土大學作育英才…。」阿奇大塊嚼著肉塊。
「真是不好意思，不過我幫你談了很好的條件…，在鬼島隱姓埋名，也算逍遙自在啊！看你胃口這麼好…。」
艾蜜莉一旁聽著兩人敘舊，揣測著兩人的關係。看樣子本恩以前逮捕過阿奇，之後阿奇便落的到鬼島生活。但，阿奇犯了什麼大罪，要被驅逐於本土之外？
阿奇看出艾蜜莉眼中的疑惑，他吞下最後一塊牛肉，滿足的嘆了口氣，說：「本恩，也許你應該為這位美麗的警探小姐來個簡單的歷史介紹？」
「艾蜜莉，這位阿奇‧瓊斯是位歷史教授…。」本恩為自己把艾蜜莉冷落一旁感到抱歉。
「『以前』是位歷史教授，但現在不是了。不過歷史與考古的雙博士學位可是如假包換！」阿奇俏皮的插嘴。
「沒錯。這位老頑童因為盜了許多國家的王室墳墓，而被國際上多國通緝，而我呢，就是抓到他的人！」本恩眼中閃著驕傲的光芒。
阿奇也笑嘻嘻的說：「那時他還只是個制服員警呢！我這老臉皮都不知丟到哪去，只好隱姓埋名，躲到這鬼島上囉…。」
「原因有這麼單純？我還以為你來鬼島，是因為這裡又有什麼隱世的考古寶藏或是隱藏的王室墓穴之類的…。」
「老骨頭了，偷不了囉！」阿奇身體往後一靠，將啤酒瓶放在桌子中間。「幾年沒聯絡了，這次找我有什麼事？」
艾蜜莉從口袋中掏出證物袋，放在那瓶半滿的啤酒瓶旁。
「喔？」阿奇眼神閃著好奇光芒。「我可以拿起來看看嗎？」
「可以，但別把它拿出證物袋。」
那灰燼中發現的金屬盒子在阿奇手中翻轉許久，之後，阿奇饒富性味的看著刻有抽象文字與圖形浮雕的那面，足足有五分鐘。
「你知道那是什麼嗎？」本恩首先失去耐性。「我們懷疑它是某種古老的照相裝置，是嗎？」本恩問。
「你們只猜對一半。」阿奇回答。「這不是照相裝置，而是約三、四十年前的攝影裝置，類似黑白電影的那種。」他用充滿讚嘆的語氣說著：「不過，屬於那年代，這麼微小的攝影裝置我倒還第一次見到…。」
「我發現的時候，它似乎藏在什麼東西裡面…。有沒有可能是那年代的的監視錄影器？」艾蜜莉回想發現這小盒子的情景，她確實記得這東西似乎是包裹在一坨隱約為方形物體的灰燼之內。
「當然，當然有可能。不過在那年代，可是需要很大的財力才有辦法擁有這種玩意兒。」阿奇似乎克制不住自己，用手指隔著證物袋，不斷撫摸著盒上刻紋。
「那這些符號呢？」艾蜜莉進一步問。「你似乎很喜歡這個圖案它們有什麼意義嗎？」
「什麼？」聽到這個問題，阿奇如夢初醒般眼神渙散了一下。
「這盒子上的圖案，阿奇，它有什麼意義嗎？」本恩替艾蜜莉重述了問題。
「喔，這些圖案啊？」阿奇舔了舔嘴又吞了吞口水。「就一些古老鍊金術的符號，水銀啊、汞啊，之類的。你也知道，那個年代的人很愛把這些符號當作裝飾，沒什麼意義…。」
艾蜜莉和本恩對看了一眼。
「我好渴，你們口渴不渴。我想再來瓶啤酒，你們的咖啡需不需要續杯？」阿奇伸手招了招服務生。
兩位警探一致搖搖頭，說：「不需要，這樣就夠了。」
證物袋平放在桌上，阿奇眼神依舊時不時的飄過，三人沉默了好久，直到服務生將帶來阿奇的冰啤酒。
「對了，警探。這東西好漂亮，不介意我拍張照留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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