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棋師 - 三、你小雞雞是質子

操場上，被操了好幾輪，太陽的力道好像開始有點手軟。

無法指出從哪一天開始，惹禍王陳鏡光開始不發出訊號，他一直都在，在那個右後方的座位。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rM046LA9o

「24有來嗎？」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YXW3joInq

星期一有些尷尬，我低頭在點名表確認出缺席。

「有啊！老師你沒看到？」

全班吐嘲，太久沒聽到他的聲音，以為他沒來。

以前這種時刻他早就鬼叫：「老師你要看眼科了。」

當這些預期沒出現時，氣氛開始有些詭異。大家轉頭看他，他只是靜靜地坐著，沒人敢逗他。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cPpG7Pvz

靜的固著力，像焦黑的鍋底，想刷已經刷不掉。全班維持原狀，只有一個人變樣。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7T1HiVKb0

孤島在這環境特別明顯，所有人處心積慮不要成為一個孤島。

而著種孤島也不是突然跑出來，是遠方有不知名的天體一點一滴將潮水引去，水位逐步下降，有天突然發現有個孤島遠遠脫離於大陸。

任課老師反應最近上課睡著的人變多了，往日，鏡光常在課堂冒出無厘頭的問題，有次自然課舉手：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8P1V24Nor

「老師，人豪的雞雞小到沒辦法用菜刀切成兩半，他的雞雞是不是原子的單位？」（邊講邊用手指掐出一個長度。）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BmPPCYnP4

全班哄堂大笑，全醒，人豪比中指嗆回去。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6EJy7gXk

「那你的就是質子。」（人豪用兩根黏在一起的手指，比出長度。）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ez9hjCqya

老師不曉得要氣還是要笑。第一，鏡光有舉手發言，第二，問的確實是剛剛教的內容，原子特性還留在黑板上，「不可切分的」字跡潦草，劃底線強調著。老師翻白眼補充：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nPuQUlRjY

「我是說不能用『化學手段』將它繼續分解的？菜刀是化學手段嗎？」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chv3LI4Lr

鏡光不是完全的無厘頭，他試著捕捉原子是什麼，其他人把無厘頭當作搞笑，但我發現他會把剛理解東西用出來，經常的、反應迅速的。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C0AChlAut

這人氣王最近不曉得怎麼搞的，中午吃飯，看到童軍課的野炊分組，24號，居然在角落生物組。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8NF4VZwTM

從鏡光的外表什麼都無法判斷，不是發呆，是不想參與，眼球還咕溜咕溜，但很低溫，幾乎是不介入情感地看待眼前的一切。

好像跟他講什麼都是錯的，冷得不敢碰，自動閃遠。

剛開始懷疑他吃錯藥了，一個月後，重新看著他秀智的眉宇、乖順的瀏海，突然覺得⋯⋯鏡光好像就是這樣的人，溫文儒雅的人。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G0HGe0ldz

天啊！我用了溫、文、儒、雅四個字。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fxExPAJD

好像第三天，才發現他又缺席。班上氣氛死氣沈沈，無亮點。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PrEDbXPBg

就在點錯名、孤島浮出、淪為角落生物時，一通電話響了，站在窗邊持電話的同事喊：

「陳湖⋯⋯外線⋯⋯家長。」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lqICnC2o5

電話裡，鏡光母親支支吾吾：

「老師⋯⋯可以請教您一些問題嗎？鏡光最近跟班上哪個同學走比較近？你⋯⋯有沒有覺得他怪怪的？」

她的音量很小，聽筒快被塞進耳朵了。太陽直曬對面大樓，一整面刺眼的雪白。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LPd1rNWBb

無法回答，直接反問：「晚上到府上拜訪方便嗎？」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iBvct2RpH

母親一口答應，迅速結束對話。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LVkhzj9eT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dwLcCz1FF

這是一個新社區，獨棟獨戶的住宅，棟距疏朗。

門鈴聲爽脆地響在內部，走廊上沒有任何雜物，腳踏車停在那兒有點像櫥窗展示，是鏡光的車。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GUxzYXUxC

來開門的是母親，鏡光的眼睛來自母親，藏著一絲睿智，把我迎進客廳後那絲睿智似乎就蒙霧了，她有氣無力地說：

「我快不認得他了，老師他在學校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嘀咕：「我才想問你，他家裡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搞不懂他現在為什麼那麼喜歡關在房裡，之前為了堵他溜出去打球，每天像捉賊一樣。」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dZqeQDfir

母親刻意壓低音量，指著貫穿廚房的通道，很怪，客廳只有我跟他。那兵家必爭之道現在整個敞開，有股很好聞的肥皂味從後巷飄進來。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xgnb2NKKv

我盯著天花板，燈是嵌入式的，室內的光線非常柔和。

「老師他在學校還有打球嗎？」

剛剛看到前廊那台腳踏車，後座是空的，那裡原本固定夾著一顆籃球，醒目標誌沒了。

「人豪說現在打球都約不到他。」

原以為兩個人湊在一起，會拼出全貌，沒想到擱淺了。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IHd31qli

沈寂一陣，母親突然轉向我：

「他好像迷上圍棋了，他跟他爺爺要了一個棋盤。啊！大概是弄到棋盤後，就搞自閉了。」

「你們家有誰下棋？」

「只有他爺爺。但是他爺爺住鄉下，久久才回去一次。」

總算有收穫了。

「那他在樓上跟誰下？」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du78MH2M

媽媽十根手指頭神經質地搓揉，直覺告訴我，這間房子有問題的。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kjcOew4E

孩子每天乖乖待在家，玩的又是圍棋，應該可放一百二十個心，但她的表情開始出現七色雲彩。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exMyZ6uNn

母親帶我爬上沒有扶手的樓梯，停在走道，她敲著面對馬路的那間。

「鏡光，開個門，老師來了。」

裡頭一片死沉。

母親試了門把，直接推進去。鏡光坐在靠床的地板上，在下棋，我第一次看到他下棋的樣子，很陌生。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6g9DewiT

阿光抬頭看了一眼，沒什麼表示，又繼續下了。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AbFSR7L6

光線暗暗的，鏡光確實是坐在一個棋墩旁邊，一個國中生用棋墩下棋？

母親走到窗邊，把整面窗簾拉開，遠方有狗叫聲傳進來。

看到了，難怪一進門，就聞到一個熟悉的味道，是榧，這孩子用得起榧木棋墩？！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5P188U0az

「老師，你們聊，我去倒茶。」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FfNXZ3Mx5

不請自來的客人最尷尬，我只能設法把話題撬開。

油嘴滑舌的鏡光去哪去了，我狐疑的盯著他的臉。是一張還不錯看的側臉，剛毅的鼻樑下，抿著嘴。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n1kRJibz

怎麼會有這麼正經的古董出現在這裡，它被其他的陳設嚴重排擠。

這素雅的行頭不是該出現在隱士的修行居所，怎麼會跑來一個國中生的房間，太凝重了吧。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M52b9EKS5

讀研究所的那年，有門吃重的器物史，每個禮拜都在分組報告，那天是約在小花家討論隔天的報告，我遲了兩個鐘頭，就是親眼看到報告的主題（「中國與日式棋具的風格演化」）。

那天碰面，我說我看到「鬼頭勘兵衛」的作品了。

他們說我中暑了。

我氣炸了。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sn6GThCRk

我堅持我親眼看到古物，但證據只有一個衛星定位，上面標著「鬼頭勘兵衛」的圖釘。

小花是那邊的地頭蛇，瞄一眼，斬釘截鐵地說那是一家火鍋店。

氣到翻桌，沒半個人相信。

小花打開立體街景，旋轉一圈，確實是一家火鍋店，什麼貓、什麼古董連個鬼影都沒有。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Y0JUdOM68

我的臉黑了一季，因為那天是坐在發燙的柏油路把褲子烤乾的。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PLM2xvEfQ

此時此刻，那疑似陷害我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qZAeeSK8w

是它？會是它？！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LZRo83RdR

三年前讓我濕掉褲子的棋墩？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LZ4BXrli5

不可能，世界沒那麼小，這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

盯著它的色澤，上面確實是太刀畫出的直線，這角度看不到側面。

不可能，棋墩乍看每個都很像。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E3N1gqYe4

看到鏡光下棋的姿勢，跟看到自己的畢業照一樣，有點荒謬，視覺起了毛球。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jIb5YhWU6

他的腳邊同時放著黑白兩個棋罐，清脆的碁石落盤形成陣陣迴響，整個棋盤宛如一個共振板，黑子、白子，激起串聯共振，不絕於耳。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rejiOIFe8

「啪。」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xv6Z3xBJS

一聲特別大聲，我身體抖了一下，就是這音質。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QDH0i0fbo

指北針又蠢蠢欲動的轉了一圈，浮出熟悉的症狀，現在的我，只想釐清「它是它」嗎？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z4u4mH1a

幾乎快側臥地面，我掃著棋墩的腿部曲線，那接榫的縫隙。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Ebt2DLnT3

落子聲停止了。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SPD6q7Th

他在看我，鏡光應該是在看我，我不肯定，趕緊撐起身子，我看到他的眼瞬間縮成縱向細線，倒抽一口氣。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zfY1h7yAg

發神經了，陳鏡光，我們班的過動兒，屁股有幾根毛清楚得很。搖頭，甩開博古架、虎斑貓，回神後，看到他又進棋局了。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JJfpabaDC

我的眼開始在棋墩上探查起來，應該有七寸厚，油脂更厚了，我用力吸著豐潤寧神的氣味，這孩子正用「它」來下棋！⋯⋯鬼頭勘兵衛，他知道這號人物嗎？（不自覺喃喃。）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o1KOtpL95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6TcXAnvrQ

落子從未間斷，黑棋罐離他比較近，我猜鏡光執黑棋，想像的對手執白棋。

一個人怎麼下啊，他目不轉睛的盯著棋局，已下到中盤。

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又偷偷把視線降到接近棋面的高度，是以天元為中心向四周淺降的弧度，我在這高度看到反光的黑漆。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KsvwSlwZS

天啊，這棋盤到底怎麼來的，瞄了鏡光的表情，他根本不把這古物當作一回事。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AYnHMGA7

一個落子聲，白子是蹬到桌面上的，兩指掐著白子的憋腳姿勢，又蠻又矬，簡直是在褻瀆藝術品。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C9ARvOBJ

進門到現在，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讓我有點不爽，索性一屁股坐下。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hO5mf1sx

母親此時提了兩杯飲料進來，應該是綠茶之類的東西。帶上門時，一副萬事拜託的表情。我深吸一口氣，逼自己辦正事了。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dDLgIAqH

「鏡光，目前沒有人可以跑出12秒，他們一直在問，你何時回去跟大家一起練大隊接力。」

最夯的事，完全無法注入他耳朵。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OqqdLRsFj

二十分鐘過去，找不到任何施力點，他在一個我完全“碰不到”的地方。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5J6aMhA4R

環顧房間，房門附近整齊排了兩雙球鞋，兩雙都擦得很乾淨，其中一雙白色全新，球鞋旁有啞鈴，還有一個練腹肌的滾輪。

書桌上筆電開著，桌面是科比（Kobe Bryant）躍身灌籃的側面，身上纏著一條黑蛇，很動漫。

床邊書架站了好多尊鋼彈，每個頭重腳輕的體型非常浮誇，最小的那尊倒了。

應有盡有的小王國，這獨生子十分得寵。藍色書包擱在椅背，書包側邊有顆籃球吊飾。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YN8k3pYLC

房間裡的這些物件每個都合理，唯一的不合理是——棋墩。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tnXu3m3H1

疑惑快把我炸開了，棋墩、貓眼、神秘落子聲，完全沒想到打開房門會遇上這些，焦慮地尋找切斷他的時間點。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RF6jVi1SN

掃了一下棋面，這時才心平氣和地把棋局看進去，白子下得不遭，直指黑棋的要害。

但白子是個空位，空位上擺了一個綠色坐墊，與鏡光的墊子是一對的。

為遷就桌子的高度鏡光跪坐著，這端正跪姿看起來超怪，感覺他讓一個棋墩把自己綁住。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3xD9Qf4L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t4ErScLu

「鏡光。」忍不住叫喚，「你還好嗎」，我覺得這孩子生病了。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CmlKL5wos

坐到對面空位，想提議乾脆跟我下一局。一坐上這白子對弈的位置，看到鏡光炯炯的眼神，那是興味淋漓的表情。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aidVZifdn

走火入魔了，一個人玩得如此起勁，我望向棋局，中腹這邊正進入一個局部的交鋒，黑棋根本沒時間在角落上做出一個眼，導致現在沒了先手。

若是黑子現在回去做眼，中腹的攻殺會來不及應對。

黑子被逼得很緊。

左上角到中腹的大龍一不留神就要功虧一簣。阿光掐著一顆黑子停在空中很久，遲遲無法落下，他意識到中腹即將失守。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m1EfDw8b8

有沒有搞錯，他被自己逼到一個絕境上。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EjgUI9gl

我坐在對面看到白子的每一手皆遙遙相應，沒有一手是虛設的，每顆白子在這個棋盤形成一張大網，巧奪天工的巨網。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oR30QxAyC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d0odZqblE

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QOwCs7pNR

ns216.73.216.224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