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飲著咖啡的海鷗 - 二、凝結的時間

二、凝結的時間

　　咖啡店內的時間過得特別漫長，緩慢轉動的分針，以及逐漸凝固的影子。這樣的日子過得久了，對時間的感覺亦變得越發麻目。

　　窗外的海岸閃爍著金黃，海鷗隨風飛翔。小澈悄悄的向我做手勢，示意要我過去。

　　「這裏我不懂。」小澈用筆頭敲著腦瓜說。

　　「先做其他作業吧。」我說。

　　「這是最後一份了。」小澈指著面前的工作紙。

　　我感到了一絲訝異，認識小澈這麼久，她鮮有遇到不明白的題目，向我求教更是第一次。

　　我看了工作紙的題目一眼，那是每個人小時候總會作過一遍的作文題目ㄧㄧ「我的夢想」。

　　「夢想嗎？的確是一樣深奥的東西呢。」我說，畢竟就連現在的我也搞不太懂呢。

　　二十四歲的人生啊。

　　「小澈有甚麼想做的工作嗎？護士、消防員？」我決定幫一幫小澈。

　　小澈皺起了小小的眉頭，搖了搖頭。

　　「沒有。」她說，隨即便沉默下來。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DhSkTcEUx

　　糟了，這麼快便陷入了死胡同。幸好我沒有選擇向教育方面進修，不然我一定會是個失敗的教師。

　　不過回想起來，小時候大概二、三年級時，我確實有想過以教師作為未來的志向，卻遭到父母極力反對，他們似乎認為律師和醫生才是唯一出路。

　　話說回來，也難怪小澈會對這問題束手無策，畢竟有多少人窮盡一生也找不到自己的夢想，一名小學生再怎樣成熟也不會思考看似遙遠的未來吧。

　　「那麼我們從興趣開始吧。小澈妳平常喜歡甚麼？」我從旁邊拉了把椅子坐下，反正下午時段也不會有客人來光顧，偶爾偷一下閒沒有甚麼問題。

　　「我喜歡畫畫。」小澈思索了一會兒，說道。

　　確實，小澈的課本上畫滿了東歪西倒的塗鴉。

　　「畫畫嗎，那小澈未來可以當畫家或是插畫家呢。」我說。

　　小澈搖頭，我始料不及。

　　「為甚麼？」我問。

　　「因為一週畫一兩幅就夠了呀，」小澈看著我，認真地說，「天天都畫畫會很累的。」

　　也是，可惜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啊，每天重複著一樣的工作，直到死去那天為止。

　　我看向窗外，午後的一絲陽光慵懶地落在男生面前的咖啡杯旁。海水的氣味隨著微暖的風吹來，掠過我的鼻尖、輕撫我的臉龐。

　　海水的味道使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橘黃的陽光傾灑在海濱之上，海鷗的叫聲此起彼落，我坐在長椅上，手中拿著的是大學的退學信。

　　卒業了，腳下那一直跟著的道路也隨之崩塌了，我今後將何去何從？

　　時間如同凝滯了般，影子彷彿不斷拉長，秒針仍是紋風不動。

　　那名男生輕托著腮，雙眼所看的，依舊是窗外的那一片海岸。

　　「那作家呢？小澈喜歡作文嗎？」我問。

　　「喜歡。」她答。

　　「很好，那就寫作家吧！」我說，催促小澈趕快下筆。

　　小澈又搖搖頭，說：

　　「不，我也不要做作家。」

　　「為甚麼？」我不解，既然喜歡寫作，又為何抗拒以寫作為生？

　　明明難得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

　　就在此時，門被推開了，搖晃起門框上的風鈴。

　　清脆的風鈴聲在室內迴盪，往門口望去，只見一個皮膚粗糙而黑黝的中年男人探頭進來。

　　此人正是小澈的父親，是個會拼命工作的老實人。

　　「不好意思，今天也麻煩妳了。」小澈父親尷尬地笑著。

　　「不會的，」我微笑回答，「反正平日店內也沒有甚麼好做。」

　　「好了，快回家吧小澈。」

　　小澈那小小的手握在父親偌大的手心裏，一邊興奮地向父親訴說著上課的種種趣事。

　　坐在窗邊的那位男生目送著二人離開，表情彷彿若有所思。

　　「怎麼了？」我問。

　　他先是一愣，欲言又止，隨後搖了搖頭。

　　「算了，沒事。」他說，昂頭把剩下的咖啡喝完。

　　平靜的海岸被落日染成了橘紅色，海鷗的叫聲此起彼落。

　　那名男生也推門而去，剩風鈴聲在室內迴盪著。

　　終於，咖啡室內又只剩下我。

　　也罷，雖然是孤寂了點，但我也逐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活著就是如此，即使在熱鬧的派對裏又有多少人是袒誠相待的？若沒有願意赤裸相待的人，那麼到哪裏也是一樣的孤獨。

　　我望向窗框內的景象，看見斜陽在海的另一方呼喚著我，以海浪之聲，交織著我聽不懂的詩句。

　　影子無盡而緩慢地拉長，椅子的、桌子的、窗户的以及我的，不斷從每個角落渗透出來，如同墨水般湧現，把我吞噬殆盡。

　　這就是平靜生活的壞處：寂寞總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候冒出來，並把人蠶食掉。

　　漸漸地，所有的影子都重疊起來，構成了夜。

　　夜空、明月，漆黑的夜裏沒有星。

　　關上了鐵閘，我獨自踏上歸家的路。

//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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