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浮世錄（漫才師篇） - 第十一章之一

回到稍早三得利在歷經第二次冷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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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有豐富的舞台經驗，在面對萬人數字帶來的加乘效應，冠冠只覺得壓力倍增。如果笑點被接受，回饋報酬或許相當優渥，但他完全無法想像台上組合是如何挺過那段無聲的譴責，僅僅數秒時間，彷彿就完全否定了迄今的搞笑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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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對於搭檔嘲笑對方的行為並不理解，而是內審自己在面臨同樣處境時，能否像他們抱著瘡痍身軀挺過名為沉默的槍林彈雨。冠冠視線偷偷掃了己方前輩，他們此刻並不存在敵我思維，而是同為追求搞笑技藝的共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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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砸了啊。阿達看著哈利在說出諧音後陷入冷場地獄而發出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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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上句，康康則是因為段子的時間過長導致笑點疲勞而發出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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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上句，賽巴斯丁依照觀眾給各隊的支持聲浪後確定白方的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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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砸了呢。」彼得潘只是想跟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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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們變成『淘汰郎』了呢。」哈利看到小羅投射過來的殺人眼神立馬拉起嘴上的拉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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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回戰結束，進入投票程序，毫無懸念由紅方勝出，比數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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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是四回戰，菜冠對暴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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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終於輪到我們上場了。」暴牙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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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太興奮，冷靜應對才是通向勝利的唯一解。」小羅推了眼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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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你對自己說的吧？深知搭檔外冷內熱的暴牙不由得暗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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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畫面一轉，顯示這回合的遊戲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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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物裝傻，一開始由己方選擇兩樣物品作為劇情的起頭和結尾，並開始進行短劇演繹。接著敵方隨著劇情推進選擇三樣物品插入，己方必須無條件接受物品並融入，且保持整個短劇的前後劇情連貫，一旦出現突兀即中斷演出，不得再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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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即興，也考驗演員的編劇能力，能否將短劇完整演繹，將是影響勝負的重要關鍵。」主持人貼心提醒得分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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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回戰由紅方先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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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由場務人員搬上舞台的雙拼長桌上擺滿各式物品，菜冠一時毫無頭緒不知該選擇什麼好。接著，菜頭發現了倚在桌旁的長條物，心生一計，將冠冠喚來交頭接耳一番，搭檔於是在琳瑯滿目的雜項中找到標的物，終於開始他們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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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冠帶來的短劇是：《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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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冠——」菜頭按慣例呼喊搭檔名字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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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那麼大聲我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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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釣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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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這麼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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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釣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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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那去外雙溪⋯⋯」拿出手機作勢要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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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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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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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伸出食指掃了半圓，「我們在荒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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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冠冠使出神聖的吐槽，「你幹嘛要弄一個荒島求生的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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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不是剛剛我們討論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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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啊，我只有說去可以釣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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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反正都能釣到蝦，這不是重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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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好吧，」冠冠捏著眉心說，「就按照這個荒島設定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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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用這個來釣！」菜頭拿出『拖把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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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啊。」冠冠打了搭檔的頭，「你好歹也用那邊的釣桿，拿這個怎麼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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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荒島上你撿得到釣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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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好合理啊！會隨著洋流漂流過來的廢棄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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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而且它還可以伸縮，改造一下就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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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小羅拿出了『桌上電話』給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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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就很適合拿來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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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看不出電話能拿來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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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頭將聽筒線拆掉，綁在伸縮桿尾端，並用力將捲曲的線拉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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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楞！釣魚線。」太聰明了！「接下來我要示範拋竿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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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把線拋進水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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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バカ！」バカ？「バカ！」バカ！「バカヤロー！」バカヤロ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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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很專業的技術啊？別小看釣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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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唷？」冠冠饒有興味地夾著下巴，「那讓專業的來為我們示範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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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問題！你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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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頭側身，腳與肩同寬，雙手持握釣竿呈30度垂著，他頻頻垂首又抬起，接著高舉過肩，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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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高爾夫球吧！」巴不到妹妹就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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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錯誤示範！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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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小羅拿出『甩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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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頭俯身，雙手斜持釣竿呈滑行姿，他將尾端在甩鈴兩側左右擺幅，欲表現往前推行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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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打曲棍球噢！而且這個這麼重最好是推得動啦！」冠冠本來想將甩鈴拿起砸向搭檔，但因為太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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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錯誤示範！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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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頭俯身，右手單持釣竿，左手握拳平舉，雙膝微蹲，身體規律地上下擺動，接著由下往上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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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玩馬術槌球！這些根本都不是揮桿動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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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專業釣魚手，」菜頭拭去額頭汗水，心滿意足說，「將各種運動的揮桿技巧融合，這才是職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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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是智障！」繼續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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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バカ！」バカ！「バカ！」バカ！「バカヤロー！」バカヤロ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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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牙拿出一瓶被撕掉標籤的『清潔劑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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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來，」將瓶子收入背心口袋的冠冠從搭檔手中搶過釣竿，「我來釣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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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可不要像上次對抗賽一樣，」冠冠對側台的達哥使眼色，希望他能領會到。「一定要釣條大尾的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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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五秒，桿身明顯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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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像勾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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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冠使勁拉扯，海底下的獵物非常頑強，聞風不動。他擺頭示意菜頭來幫忙，兩人合力握著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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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賭上搞笑演員的名譽，也要把你釣起來！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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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用力一扯，阿達從場邊魚躍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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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到笑點了啊！」菜冠異口同聲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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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是我啊！」阿達扯掉勾住自己頭髮的魚鈎，「哪兒不好勾，勾我已經變少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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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愛用『康定』的男子，被勾到的髮根依然強健。」冠冠抽出容器，雙手展現給觀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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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演出康定沒有贊助噢。」阿達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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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釣到笑點的我就是王者啊。」冠冠拿出最後的『草帽』戴上，露出迷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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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三人在掌聲轟雷的歡笑中鞠躬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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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偷梗了！」面白的董軒在台下抗議道，但跟阿量被阻礙的原因一樣沒有傳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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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議抗議！只能用場上的物品吧？」暴牙對著主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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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很有趣，所以抗議無效。」已戴上白色假髮的克里希那敲著法槌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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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為什麼撞題目了。」暴牙對搭檔悄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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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我們盡力就好。」外表冷靜的小羅內心已經狂風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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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對面一臉鬆口氣的冠冠，二人視線不經意交匯，彼此微微頷首。這時小羅不禁想起三年前的邂逅。照慣例，這時候劇情不可免俗地進入拖台錢的回憶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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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與搭檔暴牙剛在台南嶄露頭角，名聲開始在圈內傳開。後來經漫才界的一些前輩介紹，他們認識了菜冠雙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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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他對北部的漫才圈抱持一種輕蔑態度。相比台南的資源，他認為台北無疑有更多的舞台和發揮空間。更何況，台北的漫才文化在前輩們披荊斬棘下已小有規模，但這些後進漫才師似乎過於安逸，許多段子根本不值一提。就算是openmic場合，各種作品他甚至覺得連大學成發的程度都不如，再怎麼草率也該有個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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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當親眼看到據說是漫才界第三把交椅的菜冠雙頭表演時，他給予了不外如是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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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年紀相仿，菜冠的資歷在這圈子裡畢竟是前輩，他還是抱持尊重態度，詢問他們對於當時非本格漫才氾濫化的看法，結果回答卻讓他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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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趣就好了，不必拘泥什麼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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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回應讓他感到困惑。他始終認為本格漫才才是搞笑的核心，而冠冠似乎對此並不在意，甚至勸勉他不要對搞笑事業過於較真。他默默腹誹，如此散漫！只能歸咎康哥對他們太寵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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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當時冠冠的內心想法是，得益於前輩們打破常規，積極涉足YT、音樂與戲劇等多元領域，台灣漫才才可以破圈提升知名度。他認為，若能將各種新興元素融入漫才框架，便能更廣泛吸引不同受眾，從而擴大影響力。也就是說，先注重廣度，才追求深度，這樣才能有機會追趕上吉本興業那樣的規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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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小羅並沒有追問下去，導致他一直誤解菜冠對待搞笑事業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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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過神來，看著暴牙側身回望自己。眼前就是可以證明自己的盛大舞台。原本焦躁的他，情緒逐漸被憤慨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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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台北漫才是要我們卑躬屈膝，那麼就讓你看見台南漫才的狂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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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讓我們去收割觀眾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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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牙聞言，露出無懼笑容，以拇指在頸上劃過一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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