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記 - 兩道十二

為什麼？為什麼一個他不敢想的事實，就這麼砸在他臉上了，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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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瞳孔透露出迷茫，又問了一次：「師父，你到底是誰？夢繚宮是怎麼回事？日濟府又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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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海英聽得出來，白麟的聲音是顫抖的，心頭一痛，憋了許久，終於回答道：「我是日濟府掌門的心腹……血洗夢繚宮是我提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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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倒退幾步，彷彿最後一絲希望被人無情的澆熄了，他又道：「你早就知道我和陸嵐是夢繚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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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海英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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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手握上劍柄，骨節嘎嘎作響，呼吸混亂，低頭喝問道：「為什麼要血洗夢繚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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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海英朝他走進一步，辯解道：「我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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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把劍抽出來，舉劍對著薛海英，喝道：「沒辦法？！那你是為什麼要收我們？！罪惡感？想做點好事來彌補嗎？夢繚宮、淨月門、天澈樓……那幾萬條人命，你說彌補就彌補嗎？你要叫我看在這幾年收我為徒的份上原諒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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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海英讓白麟的劍抵在自己胸口，低聲道：「我沒有要你們原諒我，我也從沒覺得有什麼辦法能彌補，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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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在你們發現前，盡力來幫助被我害得慘不忍睹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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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怒極反笑，平常被說如陽光般的笑容，此刻陰沉得可怕，如同厲鬼一般，雙目赤紅盯著薛海英，握著劍的手微微發抖，道：「我不如陸嵐一般如此敬重你；不如張識一般毫不關心；不如馮蘼一般天真爛漫，所以你罰我罰得特別重，打我打得特別凶，打死了，你也絕後患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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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薛海英道歉了，他向白麟低頭認錯，道：「我最近不知道怎麼了，情緒反應那麼劇烈，我真不是有意的，我真沒有想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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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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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仰天喘了口，把劍收回鞘中，轉身看向喪服男子離開的方向，淡淡的道：「我先去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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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他踏出腳步的瞬間，一把劍襲向他，幸虧他即時閃避，才沒有身首分離，僅將他束著的長髮連著髮帶砍成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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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散落一地，白麟乜視道：「殺我呢？方才你說的話，當真是沒有一點能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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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薛海英回應，白麟轉過頭看向薛海英，想看他又在打什麼算盤，只見他抱著頭痛苦不堪，身上不斷冒出冷汗，四周靈力暴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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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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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下意識的跑向薛海英，想幫他調整靈力，手剛要觸碰到他，又是一頓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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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他幹嘛？他可是白麟的仇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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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也是白麟的師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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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白麟一咬牙，抓住薛海英道：「師父！我來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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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海英吼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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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同樣吼道：「你叫我滾我就滾！當我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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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理會薛海英，硬是幫他調整靈力，他被調整的次數多，但幫人調整的次數少，又是拉手又是推肩，花了很久才找到訣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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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拿著他的手臂，幫他把脈，喃喃道：「你……先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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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海英跪在地上，垂頭不予回應，不知是沒聽到還是不想說話，就這麼靜靜的待著，任由白麟觸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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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好了，你……你又幹什麼！」薛海英突然起身往竹舍快速奔去，白麟迅速起身跟在後面，耳邊又傳來了另一首以口哨吹奏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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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喪服男子一定還在附近，白麟轉身奔去，走了兩步又折回來，死命拉著薛海英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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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是薛海英，一邊是喪服男子，兩邊都是他恨之入骨的人，但他現在卻哪個都殺不了，整個人動彈不得，哪怕只是一瞬間，他都覺得只要放手，竹舍裡的其他人就會有生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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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邊都可恨至極。他改抓著薛海英的腰，死死的拽著他，他力氣不小，但走火入魔的薛海英渾身一股牛勁，白麟居然被他硬生生拖了幾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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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又重新站穩，在他耳邊吼道：「你清醒點！他們是你的徒弟，是你的愛徒！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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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葉子掠過他的臉頰，葉緣鋒利無比，在他臉上劃出了一道傷口，他不合時宜的心道：「原來你會這種法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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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薛海英突然轉身，白麟因此往後踉蹌幾步，還沒來得及站穩，他就感覺到頭頂傳來陣陣擠壓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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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個人被薛海英抓著頭提了起來，接著被猛地砸向地面，又砸出了一個人形坑。白麟躺在地上，腦袋嗡嗡作響，四肢發顫，努力撐起身體再次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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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前一片血紅，似乎是被砸得頭破血流，血流到眼睛裡了，白麟抬起手，一把抹掉臉上的血，又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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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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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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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每一處都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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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越想越是覺得這世界好不公平，為什麼他要修仙啊？為什麼要遭遇這些啊？為什麼每一個對他好的人，最後都會落得這種下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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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就不能開心的活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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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停下吧……」他聲音沙啞，嘴角流下鮮血，身上還沒痊癒的傷口，又因為剛剛的撞擊裂開了，染得他全身上下皆是大大小小的紅色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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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海英雙眼無神，走向白麟，白麟本想逃開，但身上傷勢太重，他又被薛海英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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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他就坐在倒下的樹幹旁，靠著斷裂的樹幹無聲的喘氣，他是被丟過來的，樹是被他撞斷的，一個血氣衝上了氣管，他被嗆了一下，咳出了一大口血，看向竹舍的方向，心中罵道：「都睡了……？媽的一群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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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現在硬催修為也沒什麼用了，身上太多傷了，而且，他雖然很恨，卻怎麼都下不去手，他不想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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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扶著樹緩緩站起來，身子晃了一下，道：「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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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薛海英突然拔出白麟腰間的劍，用力刺向自己的腹部，接著將劍柄放到看懵的白麟的手裡，跪在地上慢慢的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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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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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看著手裡的劍，神色惶恐，手不由自主的往後縮，劍跟著離開了薛海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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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海英被帶著往前傾倒，重重的摔在地上，血不斷的從他的傷口處湧出，白麟手足無措的想給他救治，但觸碰到的瞬間，他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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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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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海英死了，死在無毒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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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感到前所唯有的恐懼，他跌坐在樹下，什麼都做不了，眼睛死死盯著這具逐漸冰冷的屍體，彷彿在希望他下一刻突然蹦起來一樣，一直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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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到了，竹舍裡的其他三人都拿著劍走向門口，先傳來的是馮蘼的尖叫聲，白麟聞聲抬頭，馮蘼已經腿軟跌坐在地了，手指微微發抖，指著薛海英的屍體，道：「哥哥……師父……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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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連話都說不清了，陸嵐和張識也趕來了。白麟帶著滿臉是血的臉龐，全身是血的身體，淡漠的望著他們，手裡還握著沾著血的無毒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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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嵐面露慍色，道：「你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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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沒說話，他已經說不出話了。說是他殺的，也沒錯，畢竟薛海英是死在無毒下的，白麟也想過，在殺了那個喪服男子後，就回來殺了薛海英，某種程度上，他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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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只是想而已，他根本就沒有想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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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識抓住他的手臂，粗魯把他抓起來，這一下又扯到傷口了，但不知為何，他看著血一滴一滴的流到地上，卻不覺得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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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識怒道：「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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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茫然的道：「我要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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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嵐將哭得唏哩嘩啦的馮蘼護到身後，舉劍對著白麟，道：「我再問你一次，是不是你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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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掙脫開張識的手，往山下奔去，後方劍氣和靈箭不斷飛來，他只能不停閃躲。他們心中早有答案，根本問都不用問，在他們心裡，白麟已經被判死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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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夏徒兒殺害師父，叛出師門，與名草四季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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