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禮物（二）

若鸝急步回房，關起了門。

事情來得急，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只有雙手機械性的在收拾行李。

此時，有個人影站在門外，輕敲了門。

是聖玄？

她連忙站起來，打開了門，他手拿著一個布袋進來。

聖玄還是首次進來她的房間，比她在將軍府的小得多，但房間很乾淨光亮，整齊得好像不曾被用過。床鋪早已被收起，就只有一個大袋子放在她的床邊。

她看來有些茫然，真不像他一直認識的她。他說：「我想送妳東西。」

他打開了小布袋，袋中是一對嶄新的粉色鞋子。

「這是甚麼？」她訝然問道。

「這是我為妳造的，妳的生日禮物，我聽說妳的生日快到了，不是嗎？」聖玄說：「以後妳穿這雙鞋子，腳便不會痛了。」

她一直都穿上那雙破了的黑布鞋，布鞋的鞋底不厚，她卻常踏著它跑來跑去，所以腳踝不時會痛。

「你說，這是你造的鞋子？還是給我的？」若鸝訝異得快說不出話，只能呆呆地看著他。他這段時間留在房中，難道就是……

「妳以為我只會演戲嗎？」他笑問：「我在大學讀的是時裝，因為我本想當一名設計師，是一次巧合下才當了演員。」

她還是失神，動也不動。

「快試穿吧。」聖玄催促她說：「我應該猜對妳的鞋碼……但萬一猜錯，那我便要改了。」

她卻依舊呆愣的看著他。看到她這個模樣，他忍不住笑了出來，說：「妳真的是太低估我了吧。」

他跪坐下來，輕手脫了她那雙舊鞋子，為她穿上了粉鞋。

「還可以嗎？應該合腳吧？」他問。

她定定地看著鞋子，久久沒有抬起頭。

她還是沉默。

難道，她不喜歡嗎？聖玄心中實是焦急，仍努力保持臉上鎮靜的微笑。

終於，她開口，聲音有些沙啞，說：「原來聖玄你是這個意思嗎？」

啊？

聖玄抬頭，這回輪到他有些茫然了。

她嘴邊微微一笑，雙眼卻好像泛著別樣的情緒。

「你不知道送鞋子的意思嗎？」她說：「那代表要把我好好送走啊。」

聖玄一搖頭，堅定地說：「是嗎？但在我的地方，送鞋子有其它意思。」

「怎麼可能呢？這些意思應該一直流傳，沒有變化才對啊。」

他卻溫和地說：「很多事都能變，還可以變得更好。」

她輕輕問：「那麼，那是甚麼意思？」

他輕眨一下眼睛。

「待我從行宮回來後，我才告訴妳。」他說。

她一愕，似是沒有預料他會這樣說。

良久，她終於輕聲說了一聲：「嗯。」

********

「團長，你放心吧。」桂叔說：「鸝小姐不會有事的。」

香薊說：「對啊，我會照顧她，倒是你們要小心呢。」

「對，我也是比較擔心我們。」城玥半開玩笑，瞥見到若鸝的表情，又說：「好啦，鸝兒，我保證我們大家都不會出事。」

他們一行人來到了古都近郊，時間已快到黃昏。為了安全起見，以及確保能及時與亦羽會面，他們決定讓若鸝和老師先行出發，而聖玄和城玥兩人在儀式後再趕上他們。聖玄對於下這個決定很是猶豫不決，他不想掉下若鸝不管，怕萬一出了甚麼事，她一人不足以應付，於是城玥便讓桂叔三人跟著他們。

城玥對三名團員說：「好了，你們三位好好保護他們，別讓她反過來出手。」說完，還對若鸝咧嘴一笑。後者知道他的意思，微微掀起了嘴角，雙眸卻沒有映出一絲笑意。

是時候了嗎？

聖玄走向她。她還是一身俐落便裝，背著布袋子，雖然這副模樣並不陌生，但此刻的她看來格外柔弱。從城主府一直走來，她都默不在聲，一副沉思的模樣，誰也不看。

聖玄低聲對她說：「接下來，我們暫時要分開，妳可以嗎？」

她聽後，點了頭，卻還是一臉心不在焉。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她，即使她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她的靈魂卻不在似的。

或許，她還是因為要跟古都的家道別，尚未整理好心情吧。

她低著頭，似是看著自己的腳。她沒有換上聖玄送的鞋子，亦不是穿了原有的破鞋子。聖玄沒有追問，只怕她真的不喜歡自己的作品，卻不想讓他知道。

但是，他還是問：「妳確定可以嗎？」

若鸝終於抬起頭，大眼睛泛著餘輝映下他的光影。此刻他才看見，她並不是心不在焉，她那雙透徹眼睛染著滿滿情緒，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的神情。

那是一股不知所措，也有一片迷茫……

還有，那會是一絲不捨嗎？

「要是妳希望的話……」他說：「要是妳也想的話，妳可以等我，然後我們可以一起出發。」

只要她說出來，他一定會讓她留下來，就讓他們一起離開古都。

秘室、金手鐲、小石，就算是交錯的時空，又有甚麼重要呢？

只要她開口，只要她開聲說出口……只要她想，無論是甚麼，甚麼都可以。

「我可以先把你們兩人送走嗎？」

她低聲問。

啊？

她低語續說：「就是，我想先看著你們回去古都。」

「若鸝……」

她微微一笑，像是在安慰他似的，眼眸卻在抖。

他不明白……

她好像想跟他說很多話，最後卻甚麼都不說。為甚麼呢？為甚麼不告訴他？他以眼神問道，專注得很的看著她。

城玥好像開口說了些話，聖玄也聽不見。

「我……」聖玄開口，卻被她打斷：「嗯，快走吧。」她的話語很低，聲線也有些沙啞，嘴邊兩角卻揚得高高，就像無言地跟他說：「我知道了。」

他卻動也不動。

她只好伸出兩手，捉住他的肩，把他轉過身去，再輕輕一推。

她……是不是要哭了？聖玄想。城玥早站在馬車邊，等待著他走過去。

她緊握著拳頭，白皙手拳滲出淡紅的印。

千萬……不要轉過身。求求你了，聖玄。

直到他終於踏步離開，直到他重新坐上馬車，她都一直握著拳。

只要稍一鬆手，她一定會伸手抓回他的衣背。這個念頭劃過她的思緒，然而理智還是把一切情緒剎住。不然，或許……或許他會留下來，不往行宮中去。

她不知道他以前原來是個胖子。

她不知道他在大學讀的科目。

她不知道他的事，真多。

……

她不想他看著自己離開。說不定她會一直覺得他在注視自己的背影，然後，說不定她會忍不住轉過身來。

又然後，她一定會按捺不住跑回到他身邊，再也走不了。這樣的話，他不會離開的。而她，不可以再犯這樣的錯。

因此，她必須放手。

而只要她放手，他們之間那條無形的線便會斷開。那麼，一切都會結束。

過了明晚，他可以回去了。而她會留在這裏，就像兩人從來沒有相見過似的。

那對他是最好的，而她也會像以前般平靜活下去。她一定能像以往一樣過日子的，一定可以。

……

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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