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前夕

「團長，我把相宇帶來了。」常藤說。

劇團的門再次打開，城玥緩緩看向門口。這座簡破小樓單是一個早上就迎了兩位訪客，還真讓他不習慣。

「相宇？」聖玄驚訝地望了望，以為連編劇都穿越來了，心跳漏了一拍，又發現沒有誰在，問：「誰是相宇？」

城玥笑了笑，說：「當然是你啊。因為你從來都不告訴我你的名字，所以我替你改了名。」

「甚麼？那怎麼可以？」聖玄真的無語了。不過，城玥的確從來沒有問，聖玄也沒有介紹自己。

然後，聖玄說：「我的名字是全聖玄。」

「我知道。」城玥笑說：「鸝兒說了。」

……

城玥又說：「不知道你是來得合時還是不合時，她剛走了。」

「甚麼？」聖玄驚道。難怪一大早便不見她，也沒有預料她竟然一大清早便又來找城玥，而且三人不好好地在城主府談，偏偏都要過來這裏……

聖玄努力的裝著漫不經心地問道：「她怎麼來了？」

「我算是訓了她一頓。」城玥說，咧嘴一笑。

「啊？」聖玄一臉意外的，那是甚麼意思？

「你以後會感激我的。」城玥說。

啊？是嗎？

聖玄說：「這裏的東西還真多。」

雖然聖玄深知劇團的存在不是為了演戲，而是為了配合城玥背後的目的，但見到他們的道具數量如此龐大，真想了解他們在大宮中演的都是甚麼劇目。

「我們是劇團嘛，當然需要很多道具啊，要是有甚麼東西缺了，來我這裏就對。」城玥依然笑說：「你也可以拿你喜歡的東西，當個紀念。」

「這便是你要我來的原因？」聖玄有些錯愕。

「對啊。」

「你真是的……」

「我是說真的。」城玥似是忍著笑的說。

聖玄沒好氣地說：「我沒有跟你說過嗎？在那邊，我也是演員。」

「所以你跟這裏的氛圍也很配。」

他是在暗嘲自己嗎？但城玥續說：「既然還有時間，讓我領你參觀一下。」

「不用了吧？」他還有這個閒情嗎？

城玥卻一臉興致勃勃，說：「這裏才是重點呢。」他走進內廳，角邊有一道不顯眼的木門，他推開了門。

門後是一間小房間，桌子上有著一堆半剪成的衣料，而四面牆都整齊地掛好一排排服飾。

「這些衣服……」聖玄睜大了眼睛。服飾種類繁多，基本上甚麼款式都有，有些更明顯帶有異國風調。或許城玥為了找尋小石，要設法去不同地方，於是做了這麼多準備。

「都是你們做的嗎？」聖玄問。

城玥咧嘴一笑，說：「我們曾聘過裁縫，也有劇團成員曾幫忙縫東西，戲服都是他們製的，可惜都走了，還有位生病了，所以都不在。」

聖玄不禁撫著衣料，手工非常細緻，完全不像單純為了上台演戲而製的，城玥為了他的任務真的很認真啊。

「那天在大宮中穿的那套衣服，也是在這裏製好的。」城玥有些自豪地說：「在古都不可能私自訂做宮中服，所以我們只好自己製衣服。」

「你只信任琥珺出身的人嗎？」

「甚麼啊？我的劇員當然都是喜歡演戲的人，管他從哪裏來，桂叔他們三人都不是來自琥珺。」城玥笑說：「又例如上一位團員雖然不是琥珺人，卻很會演戲，幸好有他上台，我們才拿到太子的特典。」

既然他提起，聖玄便問：「你確定，太子在月蝕夜不會出現吧？」

「你放一萬個心好了。」

「但說不定，他會突襲啊。」聖玄說，或許太子會想突擊太后的儀式。

「那可真讓你失望。一個還沒有實權的傀儡，儘管他是在裝也好，也不可能這樣衝動。」城玥說：「他是幾御太子啊，你亦知道。不過，我也說了，他人不在古都。」

幾御太子，聖玄所扮演的角色。雖然這樣想很不理智，但既然他都來到千年之前，又不可能再重回古都，要是可讓他看到一遍太子的真身，即使是遠處觀望，也是不可多得的經歷。他亦可以比較，若鸝所畫的太子像跟真人有多相近了。

「好了，我也要回去了。」聖玄說，真不知道城玥為甚麼要留他在這裏。明晚便是儀式，他也開始感到緊張，又說：「你有事做，那我自己回去吧。」

「這可不行，你太重要了，萬一中途讓人偷襲怎麼辦？」城玥半開玩笑的說：「我送你回去。」

「你不是說要待在這裏嗎？」

「我也要去散散步呀，天曉得我下次來古都是甚麼時候。」

「要說這番話的人應該是我吧。」

城玥揚起一笑，說：「世事難料啊。」

聖玄聽到這樣的話，不禁問：「你覺得……我應該留下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城玥說：「除非你決定要留下來。」

留下來？

聖玄誠實地說：「老實說，我還沒有這個決心。」

金手鐲的力量太神秘了，根本不是他們妄想能駕馭的。他不可能永遠依賴它的力量，自由往來兩個時空。

想到留下爺爺獨自一人，聖玄是不可能放下心的。但是，他也不想留下若鸝。

雖然，她並沒有回應他，但她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意，即使她不斷在逃避。所以現時，聖玄只好把宮中的任務做好，才作打算。

城玥明瞭似的點了頭，說：「別擔心好了。」

「也是了，沒有你的話，我可能進不了城主府。門鎖太複雜，我想，不會有很多人知道怎樣扭動魔術方塊。」

城玥笑了出來，說：「那不好玩嗎？我閉著眼都能解開它。說不定真有人可能會以為府裏藏了甚麼，花了數星期才解開鎖，結果發現甚麼也沒有，這不好笑嗎？」

這個城玥……聖玄沒好氣的。但城玥似乎堅決要送他回府，聖玄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兩人走著走著，前方好像有一場騷動。

一位高瘦的少年被三個長得壯的男人圍著。聖玄仔細一看……

少年，不就是郁李嗎？

就在聖玄認出他的那一刻，郁李便被其中一人用力推倒在地。

聖玄立刻想上前阻止，但城玥更快伸手阻止了他。

「冷靜點。」他低語。

唉，他差點又犯逞英雄的病了，聖玄想。城玥做得對，明晚可是靠他進去秘室啊，要是他出事了，那怎麼辦？

但他們到底想對郁李做甚麼？

幸好，那三個男人似乎不想在街中鬧事，把郁李推倒後便快速離去，人群也因此散去。聖玄二人立刻走上前察看他。

「郁李，發生甚麼事了？」

「啊，公子！」郁李說：「那三個人在捉小孩，我想出手阻止，但又打不過他們……」

捉小孩？

「你沒事吧？」聖玄問，扶起了郁李。

「我沒事。」

「那小孩呢？」城玥問。

「他們趁著空檔時逃跑了，真希望他們不會被捉。」

聖玄問：「他們為甚麼要捉小孩？」

「他們看來就像小乞丐，那些人說他們搶了東西，強行把他們帶走……」郁李憤慨地說：「問題是，他們分明是被誣衊的，根本沒有做錯事，簡直是強搶。」

「他們只是小孩子，也會被捉嗎？」聖玄不禁問。小孩只是在街上流連，不可能是犯了法吧。

「他們在日落前會成群結隊行乞，但不會搞出事端。」郁李說：「話說回來，最近的確多了小乞丐，尤是在邊城區的斜心巷。」

「我想到的是更糟的情況。」城玥說：「那三個人看來也不是專拐帶小孩的非法商人。」

聖玄心中有些不安，意回到城玥的意思。那個幾御太子不可能為了將來打仗，連小孩都強行徵兵吧？

「古都就是這麼一個怪地方。」城玥對他說：「你開始了解我不會懷緬這裏的原因吧。」

********

「居夫人，妳說，妳今回真的也要離開了吧？」

若鸝到臨雲閣去。本想跟居夫人交代自己要離開古都，居夫人卻先跟她開口說已定下了離都的日子。

「今天前來，我本想跟妳說一聲，我很快便會走。」若鸝說：「我知道妳有計劃，沒想到這一天真的會來……」

「閣中的大家會跟著我一起走。」居夫人說：「古都很是繁華，但不是個我們能平靜住下去的地方。」

若鸝微微歎息。古都，這裏明明是他們的家，為甚麼卻不讓他們平平安安生活下去呢？

「玉合和郁李他們還好嗎？」

「別擔心，因為有妳的教導，不會有人欺負他們的。而且，妳也知道，他們都很有勇氣。」

「那就好。」若鸝說：「但是，妳為甚麼不驚訝我會離開呢？」

居夫人微微一笑，說：「這裏本就不是妳該待的地方啊。」

「那妳不好奇我會去哪裏嗎？」

「妳去哪兒都不是重點。」居夫人說：「重點是，妳會去一個妳嚮往的地方，那就好了。」

若鸝抬起眼眸，她嚮往的地方……？

居夫人握起她的手，說：「我也希望那個地方，會讓妳跟妳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

啊？

「本來有一些事，我也想跟妳確認。」居夫人說：「但是，我還是決定不問了。」

……

若鸝卻止不住好奇，問：「例如呢？」

「老實說，當初一知道有關宮中的事，我有一刻曾想過，那或許是妳的主意。」居夫人說：「但是我也想到，妳是不可能為了自己，而把家人置於危機的。」

「居夫人……」

「妳太珍重重要的人，那珍重的心甚至勝過妳自己。」居夫人說：「若鸝，我希望妳會得到幸福。」

「我不知道 ……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居夫人說：「妳不用擔心。是妳的，終究都是妳的，其他人搶也搶不了。」

若鸝搖頭，說：「沒有人跟我搶。只是，跟我搶的，是比人更狠的東西。」

居夫人柔聲地道：「要是那樣的話，是緣。若鸝，妳的出現，對那個人來說，就是他的緣啊。」

這樣的話想必沒有安慰到她，若鸝依然垂下眼角，說：「要是……可以把時間倒轉，我真希望我們從來都不會相見。」

居夫人心疼的看著她，說：「若鸝，不要因為過去，而懲罰妳自己。」

若鸝又搖頭，說：「我不想要了，這些緣，都是天跟大家鬧的玩笑。」

「那麼，妳為甚麼又不問問我要去哪兒呢？」居夫人問。

若鸝沒有回答，只抬起眼睛，居夫人依然在微笑，縱然眼神有些悲傷。

若鸝有種預感，但又不敢說出來，她知道居夫人以前曾經有過一段情。居夫人說過，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在她還未來到古都以前，她曾經歷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對方是個比她年輕至少十年的人，卻有著比年齡成熟很多的涵養，彷彿比她經歷了更多。她笑說，那時候她的嗓音還能唱歌時，男人都為她而傾倒。那名男子雖然不曾見過她的臉，卻每天為著她的歌聲前來。

男子是高官之子，不能娶一個歌女。但是，他們還是相愛了。

「那時，我想，他就是我一生在找的人了。」居夫人說：「而他的眼神，也在想同樣的事情。那一刻，我真的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後來，他們卻分開了。而居夫人以後都不再唱歌，因為她的嗓子破了。

若鸝知道她還有著更多故事，但她不會追問。那是只屬於居夫人的情，也是只屬於她的回憶。

「難道，不會恨嗎？」若鸝問。

居夫人搖頭，說：「我對他從來沒有懷過一絲恨意，因為我們曾經真心的為著彼此。」

「可是他……」

「相反，我很感激他的出現。他讓我知道，人生是可以如此美好。即使到了現在，生活雖不如我所想，我還是感謝他曾經在我人生中出現。妳知道嗎？那或許是一生中唯一一次機會啊。」居夫人說：「我不想妳後悔。」

若鸝看著居夫人柔和的表情。她說的話，跟城玥同出一轍。而且，那……真的有可能嗎？即使不可以在一起，還能如此感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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