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信念（三）

啊？太子竟還想她進大宮去？以太子妃的身份？若鸝驚訝不已。

但他的神情認真得很，眼中毫無玩意。

他不是在說笑，也不是以身份威迫她。

他……是在請求她嗎？

但是，他不是亦說過，夜燕證明了自己的能力，所以他也接受了她？如今，他竟向自己提出如此要求？

「不用了，少爺。」她微低頭，話語也低道：「我知道殿下根本不需要我。」

他卻說：「妳的想法或許是錯的，因為我覺得妳對太子殿很重要。而那股重要性，不重於宮中權勢，而是重於人性。」

她不語。

太子又說：「我知道，妳一輩子都不會為他人動情。」

所以，他在暗示，他知道她的心思在哪吧？

「殿下也不求此，不是嗎？」她抬頭，筆直看著他的眼睛，但語氣是平靜的，又說：「而且殿下也不會看我一眼，因為我都看見啊。」

他淡笑，不介意她的話語，道：「是嗎？我是如此讓人清楚看清？不過關於進太子殿一事，我是說真的。」

她的眼神帶著一些不滿，卻是更疑惑的瞧看他。

他再開口。

「有人也很勇敢，同樣亦很堅強，但不是所有人都跟妳一樣本性善良。」他說，話語是輕柔，亦是溫柔：「是的，最重要的是妳那份善良。雖然它不一定能讓妳解決所有困難，有時候甚至還使妳吃虧，卻總能召回人心存的溫柔，亦能喚回人心中的溫度。妳會是最強大的後盾。」

若鸝不自覺微紅著臉，太子的話不帶一絲玩笑。

他繼續說，有些像自言自語：「是啊，要是世上的人都能單純一些，世界不就平靜多了？」

他的話很真誠，但她又想起不久前兩人的對話。能帶給他幸福的人，不會是她啊。

她微垂眼眸，卻不是因為害羞。

太子輕輕歎了一口氣。

若鸝微微俯首，低聲說：「請對夜燕好。」

他又輕輕低歎一聲。

「我沒有對她不好。」他說：「只是……」

只是？

她說：「她只是害羞而已。」

他聽後，輕輕一笑，說：「妳果真不了解她。」

若鸝一默，忍不住輕皺眉。他之前也說過類似的話，而她不了解夜燕……是嗎？

她問：「他們會對付夜燕？」

「妳絕對不用擔心她，她比妳所想的勇敢多了。」

……

他總不會讓夜燕出事吧？

見若鸝不語，他說：「好了，我說了該說的。我總是想，不說的話，整輩子都會後悔。那我們走吧。」

步出了軍帳，四匹馬已經準備好。

若鸝眨了眨眼睛。

她問：「亮策為甚麼也在？」

徐世鷹說：「留大人讓妳去騎牠。」

甚麼？怎麼可以？

金留卻不在這裏，徐世鷹說他在主帳內。

金留是團長，在打仗這段敏感時間，若鸝一直都不敢煩他。而金留或許因為金連的惡事，也沒有主動來找她談話，她甚至覺得他有意無意躲避見她。

不過此刻，若鸝無論如何都必須跟他說句話。

巧合地，金留也剛好踏出主帳。看見匆匆走來的她，他臉上眼神閃過愉悅，儘管他隨即以一個溫和微笑壓蓋一切。

「噢，是妳。」他說：「你們要出發吧？我來送大家。」

她急道：「留大人，你把亮策給我的話，那你自己呢？」

他為甚麼要把他的愛匹讓給她？

「相比我，你們各位更需要牠。亮策是好坐騎，會帶妳安全快速送回都，也能帶領其他馬伴。」金留神色平和地道：「至於我，即使亮策不在，我還是能順利完成任務。」

「我自然不懷疑留大人的能力，只是……」對於軍人來說，坐騎是好夥伴之餘，也是運氣的象徵，而作戰中的軍人尤其迷信。

他說：「鸝小姐，不要擔心。」

他的眼神與話語都是堅定。

果然是第一軍團團長，她明白了，點個頭，也不再婉拒。

「留大人，你會跟父親守秘密嗎？」她問：「我指的是，我曾在蘭正園的事。」

金留聽後，淡笑一刻，才說：「我當然會與妳互守秘密。那麼，鸝小姐也不會向他人透露，我曾進過蘭正園吧？」

若鸝聽後，也不得不輕笑。

他的臉色是溫和而友善，並不像作戰中的軍人總面容繃緊又不苟言笑、處於十級警覺的狀態。

相反，那是把所有事都放下的神情和心態，是如此豁然。

忽地，若鸝心中繃出一個不好的念頭，驟然收起笑容。

「金留」這個名字，從來不曾被寫進歷史中。

本來，她猜不出原因。而如今，知道了金連的存在，亦了解他曾做過的事後，金留的消失又怎會不被理解呢？

難道他想……

她抬頭，看進他雙眼，說：「留大人，要活著回古都。」

金留好像連她心中想法都看出，輕輕揚唇，說：「妳擔心我會看不開，而選擇光榮死在戰場上？」

金連做的壞事，或許有更多若鸝不知道的，都被揭發了，還是由太子本人親自來揭發。即使堂兄弟二人根本不屬同一黨派，但要是太子執意要除去金留，實在有太多方法和選擇了。

而最直接的方法，便是讓他死在戰場上。

即使他有命回到古都，太子要他死，又有何難？太子要金家一眾陪葬，有的是無數理由。

但是，若鸝不想金留死。

她極力忍著哽咽，輕點頭，說：「為了那人，更不應該死。」

金留一笑，話語中是自豪，說：「我可是第一軍團團長，不會輕易言敗，不管是不是在戰場。」

你一定要活著，若鸝在心中無言對他說。

金留也望進她雙眼，問：「妳也會幸福活下去吧？」

若鸝大眼睛忍著淚意，露出一個微笑，大力一個點頭。

他的笑揚得更高，說：「那就好。」

********

徐世鷹率騎帶領若鸝、太子、香薊與藍澄前往大道的起點。在分別之際，太子竟然對徐世鷹一個大鞠躬，後者立刻回他一個敬禮。

太子微笑說：「將軍大人，這段日子真是太辛苦你，接下來也要拜托你了。」

他飛快地看了一路沉默的若鸝一眼後，對藍澄說：「你先騎步上前看看，紅門紙會不會在大道前方等著我們。」

若鸝聽後心中一懸，金連不會真的跟來吧？她舉起手指輕撫肩上紅鳥，似是安撫，牠也輕輕啄她。

藍澄聽後，竟斗膽對太子瞪雙眼。太子自然是說笑，也是在笑他，但真沒想到藍澄那樣小器，還敢在他們面前對太子如此不敬。

太子見怪不怪的，竟笑得更開心了。最後藍澄還是策馬，沿著大道走去。

太子又笑咪咪地轉對香薊說：「香薊姨，妳很久沒有策馬吧，我來助妳。」說完，便走向她身旁，扶她上馬。

香薊堅持與若鸝在一起，事實上若鸝也擔心她自己一人回琥珺。再加上，太子早已假設了兩人會一起跟他回都，所以若鸝亦沒有反對。

聽了太子的話，香薊有些錯愕，一邊讓太子扶她，一邊問：「那鸝小姐呢？」她爬上馬後，太子也俐落地騎上自己的那匹駿馬，熟純地拉起韁繩。

他笑說：「呵呵，別擔心，她有留大人的亮策，跑得比我們快多了。」又轉對徐世鷹瀟灑揮手一道，說：「那麼，將軍大人，我們再見了。」

語畢，他便領著香薊，沿著大道前行。

此刻，無數念頭在若鸝腦海中盤旋。

她有很多話想跟徐世鷹說。

她很怕再也見不到他。

徐世鷹等著她開口時，手輕輕拭過她的臉頰。

她哭了，她也不知眼淚在流。

最後，她開口。

「我在古都等你。」若鸝說，然後身子輕輕一躍，兩手緊緊環著徐世鷹的肩。

他聽後，兩手也把她一擁，臉上都是笑，說：「好，我們徐家的好孩子。」

********

真不知道他們還要等甚麼。

含砂國那位領著半團兵馬在西邊呆等的副軍長心想，現在是反攻入侵敵國的好時機，他們卻要在這裏耗等。

對方第三軍團果然是有實戰經驗的。雖然年紀稍大，卻依然勇猛，而且不笨。反之，我軍的人數雖然多，人也年輕，但就沒有甚麼戰場智慧，連領兵的將領也只會吹牛，卻不懂以熟悉自家地勢的優勢作出戰略。所以第三軍團把我方擊倒，也不是奇事。

而為了阻止第三軍團反過來乘機進佔，上方命令要他的半團軍隊去西北支援。因為他們認為，第三軍團即使再強，還是敵不過人數上的落後，加上已對戰數回，精力和精神都不如當初。而我軍半團人馬人數不少，精力旺盛，鬥心亦高。人馬早到西北，準備給第三軍團致命一擊。

那剩下的他們呢？他們也能一起去西北呀，反正沒有敵軍會來西邊境。

上方卻怕第三軍團可能過於勇猛，抱著跟他們勢死一戰的決心，會把整整兩團都殲滅，所以要他們半隊人馬留下，等下一步指示。

留下來？他們明明能進佔敵方，卻留在這裏甚麼都不做！

真是說笑了！上頭的人到底懂個甚麼？

副軍長真想立刻便策馬過界，偏偏他又沒有權力。來了脾氣，他把手中花生扔在沙地上。他看向營區內的兵士們，有些在跳舞，有些在唱歌，像在這裏度假，比他還要懶散。

「有……有敵軍！」

一名小兵匆匆跑來，副軍長立刻彈跳起來。

他有沒有聽錯？

嚇得慌張的小兵續說：「是……是真的，大人！探子回……回報了，敵人正朝我們前來！」

甚麼……？怎麼可能？

「還剩多少時間？」

「想必不到半天，他們便會到達！」

副軍長立刻跑向軍營區，一喊：「快準備，敵人來了！」

「甚麼？我們聽不清楚！」那班軍兵竟還在敲鼓唱歌！

他氣急敗壞地大喊：「我說，敵人來了！」

「甚麼？」

「大人要不要一起唱？」

「啦啦啦！」

「你們這班笨蛋！我說……」

但他沒有說下去。

因為此時，遠處傳來密集聲響，像是下大雨的低打，既急且重。

然後，聲音愈響愈大，打雷似的，一下一下傳到眾兵心坎去。

悠閑中的軍兵們終於也聽見，轉身去看。

誰來了？

沙地上翻起一波又一波的沙塵，愈滾愈烈，不曾歇息。

副軍長的心跳快得心臟要蹦跳出來。

不是說，第二軍團不會來的嗎？

他定睛一看，那果真不是第二軍團的白底藍框線旗，也不是第三軍團專屬的淡黃千鳥旗。

薄霧之後，是一幟幟高舞飛揚的金花底黑雙十旗……

第……第一軍團？

不可能的……

他們不是還在海上嗎，怎會到這裏來？剛在昨夜，海兵才再一次與第一軍團海軍在海上鬥，為的就是再一次挑釁啊！

含砂國萬萬沒有想到，事實是，海灣上的第一軍團戰船的確沒有駛走。接近半團海兵留在海面，把關戰船，以及應付敵人第三次挑釁。

今回，金留卻不在戰船上指揮。含砂國從來沒有預料，團長竟不守海灣，還早早率領他的精英軍團中的精英，連夜趕路，前往西邊陸地戰線。

到底……金留為何會過來？又是甚麼時候趕來？不論他們是在甚麼時候便決心前來轉打西邊戰線，腳程都太快了。

然而，就是因為他們是第一軍團，因此一切皆可能。

含砂國亦從不曾想過，這位從沒有打過實戰的年輕團長要是下定了決心，會有多可怕。更可怕的是，他的軍團團員也有同樣大的決心。

……

真糟了。第一軍團不單不受挑釁，如今反過來中計的卻是他們自己！

第一軍團衝破沙霧，正朝向他們衝來，萬馬奔騰，翻起千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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