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無月（二）

他這樣問道，出乎若鸝的意料。他的表現並不如她以為的輕狂，而他溫和的語氣也不像在裝。

她仍躲在畫架後，說：「是為了夜燕。」

她的話語也柔和了。硬對硬，不是明智。

「啊，是徐家的二千金吧。」

徐家的二千金？若鸝心中暗叫不好。這個稱謂並不親密，他也不可能不知夜燕的名字。難道他看不出夜燕的心思？但不可能啊，夜燕眼中的情意太明顯了，太子不可能看不見。

除非，他決心要裝到底。

「自從小時候，殿下從不曾離開夜燕的心，她的視線只圍著殿下轉，殿下不可能不發現。」若鸝說：「殿下，你真能無視她的心意嗎？」

太子微微皺眉，輕抿雙唇，似在想著她的話。

「要是殿下沒有非我不娶的原因，為甚麼夜燕不可以當殿下的人選？」她繼續說：「殿下要的，徐家人都心知肚明。那麼，最終選的是我還是她，難道會出現不同的結果？」

她直接的話語有些顫抖，她強行壓了下來。事實上，她擔心接下來會聽到甚麼話，而那將會是夜燕不應該知曉的事實。

然後，太子緩緩映起溫和一笑。這跟她所預計的太不同了，她起初以為太子會冷嘲熱諷，甚至不說一句話來為難她，又或會持著一身輕狂的姿態做出甚麼來。如今，他卻一直抱著柔和又尊重的語氣與她對話。

讓若鸝更不安的是，他看來並不像在裝。他是要擺出這種姿態，來說服她嫁進大宮嗎？

太子開口說：「她是百石殿的人。」

若鸝抬起頭，眉宇間藏不住疑惑。

「啊，看來妳不了解大宮。」太子說：「在大宮，不想我登位的人比住在古都的人還要多。而那邊，還是有著如此強大的勢力。」

他收起笑，眼神忽然看來有些遙遠，而他的語氣亦是如此淡然，淡然得像在訴說別人的故事。

若鸝真摯地說：「雖然我不了解，但夜燕只會站在殿下的一方，我可以做證。」

太子只是淡淡一笑，說：「我很難相信任何人，那不是妳的問題。妳是我的話，便會明白。」

「夜燕……」

他卻打斷了她的話，說：「妳總提及她，為甚麼不跟我說說妳的故事？」他的修長眼睛泛起笑意，一對笑眼瞬間讓她想起聖玄。

她定著眼眸。

而這一秒的猶豫，也讓太子捕捉了，他笑意更深地問：「妳們真在同一天出生？為甚麼性情卻是如此不同？」

「殿下不是在取笑我吧？」

「我從來都不會取笑妳，我怎麼會呢？」太子說：「妳太了不起了，在這個可怕的地方，仍如此努力朝著夢想進發，我從心底裏為妳高興。」

她說：「夜燕亦為著她的夢想進發，殿下也看到嗎？」

他失笑了，問道：「妳可以接受那個人的心意嗎？儘管，妳朝向的卻是他人？」

若鸝的心涼了半截，她已不敢再聽下去。

他的意思是……

她問：「殿下喜歡的，不是候選人的其中一位吧？」

太子抬眼，直接語道：「不是。」

若鸝的心沉到深處。要是夜燕知道太子有喜歡的人，她真的會死。

她問：「她在古都？」

「我不知道，我沒有騙妳。」太子說：「怎麼了？妳又想著甚麼主意？」

她一默，才搖一下頭。

太子緩緩一笑，他的笑帶著一絲無奈，說：「不久前，也有人跟我提起。你們都很過份呢，都不是真的為了我所想才這樣說。不過，我不怪你們。」

若鸝抬起眼睛，竟從他的修長眼睛中看到一絲悲傷。

「妳以為我沒有找過她嗎？」太子說：「事實是，她在很多年前已經死了，但我拒絕相信。」

「殿下的話，若鸝可以相信嗎？」

「我沒有騙妳。」

「殿下，你是深情，但我不會因此而進大宮。」

「妳真是無情。」太子淡笑輕搖頭，說：「不過，只有妳一人，才能當上太子妃一位。」

「殿下，這是不可能的。」她聲音有些弱道。

「有非妳不可的原因。」太子筆直地看著她說：「所以必須選妳。」

「我不明白……」

娶她是為了古都軍團，一定沒有其他原因。

太子又是淺淺一笑，說：「放心吧，我向妳保證，妳喜歡甚麼時候、或是如何喬裝出宮都可以。而且，待一切都結束後，妳會得到想要的自由。」

她驚訝地問：「殿下是甚麼意思？」

太子說：「所以只要待到那時，妳便可以走了。我想，或許還不用半年。」

他掀起嘴邊。半年，或許他只要多等半年……

若鸝聽後不禁皺眉。不管太子的目的何在，只要她再沒有利用價值……他到底把他們徐家當是甚麼？

太子似是敏銳地猜出她的想法，忍不住一笑，說：「當然了，要是妳喜歡皇后這個名銜，那妳便會是未來唯一的皇后，妳不用擔心忠誠度。」

「但是，殿下喜歡的也不是我。」

「我不討厭妳啊。」

「這是不一樣的，殿下不會不知道吧？」

「啊，妳知道嗎？從很久以前我便了解，世間有很多事不是你想做便能做，即使作為太子也是如此。」太子輕一苦笑，又說：「所以身為太子，掣肘極多，也沒有被情感控制的閒餘。」

若鸝把身子完全藏在畫架後，不讓他看見自己皺眉的樣子。她能相信他的話嗎？

「不管太子殿下為的是甚麼，這個決定不會讓你後悔嗎？」她問：「殿下真心要娶的人，即使現在還未出現，那將來呢？」

太子掀起兩邊嘴角，但眼神中不帶笑意。

她續說：「我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棋子，我很確定我在殿下心中的角色。」

太子搖頭，說：「我都說了，只能是妳，不管妳相不相信。」

「我還是不明白。」亦不相信。

他說：「我不想對妳說狠話，因為我並不討厭妳。」

「要是我堅決拒絕呢？」若鸝語氣沒有起伏的問道。

太子溫和語道：「不要讓妳自己墮進漩渦，這並不明智。」

「我們不是已身在漩渦之中嗎？」她反問。

身在帝王家的他，還有身為將軍之女的她們……

他問：「妳是在怪我吧？」

她否認不了，雖然她不作聲。

這一切，不是因他而起，還會是誰？

「我知道目前的殿下並沒有展露原來的樣子。」她說：「父親花了十多年守護的，不會是一個軟弱多懼的人。」

太子沒有因為她的話而不悅，反而流露淺笑，說：「果然如此，我早就聽說過，沒有甚麼可以逃過鸝小姐的雙眼。」

「殿下根本對我不抱任何感情。即使我死了，殿下也不會感到難過。」她筆直地看著太子，堅定地說。

「別把我想得那麼壞吧。」太子朗聲道：「而且，或許以後我會愛上妳啊。」

「我知道殿下永遠都不會愛上我，殿下心中早有人選。」她說，口氣有些冷意：「請不要在我面前裝著。」

太子爽朗一笑，說：「不久前也有人像妳一樣，直接說出我在裝，你們真讓我痛快。」

「恐怕，殿下說的一切都不能說服我。」若鸝說，明知不對，語氣還是難以自制的冷淡：「徐家不只我一個女兒，何況她必比我忠誠於你。」

「所以呢？妳决心要破壞我的計劃？」太子嘴一抿笑，又說：「還是要逃離？」

她不說話，她不要向他透露任何事。看到這樣安靜的她，太子微掀一邊嘴角，小酒窩似點非點。

「妳說的一切我都不能反駁，我還覺得妳說得真好。但是，該怎麼辦呢？」太子筆直地看著她，說：「因為想妳進大宮的，還不止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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