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紅窗

「鸝小姐。」

若鸝回了房，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夜燕和二娘都不在家，想必是外出去訂造新衣。既然父親堅持不讓他人知道他倒下，若鸝想，那也不用煩擾她們了。

徐世鷹在營中累倒，幸好事情是因為跟金留單獨說話時才發生，沒有其他人看見。至少，父親和金留是這樣跟她說的。

要是讓團內其他人看見，恐怕麻煩了，不管是不是在太子選妃這個時間點。若鸝自然不要見到徐世鷹那樣心煩勞累，但偏偏看到他倒下的是金留。

小妹問：「鸝小姐，妳真的不要再考慮一下嗎？」

「考慮甚麼？」若鸝問，從桌上抽出了白紙。

「留大人。」

「啊？」

若鸝停下了動作，半是狐疑地看著一臉平靜的小妹。

後者開口：「小妹覺得，留大人是個好人。」

若鸝不接話，小妹又補充：「真的不要考慮一下嗎？」

「妳是甚麼意思呢？」若鸝自言自語般，拿起了筆，卻遲遲動不了手。

「鸝小姐心知肚明。」

若鸝緩緩放下了筆，右手托著下巴，認真地說：「我不是看不出來，但是，我也不知道為甚麼，我就是覺得不應該接受。」

「還是因為金家身份的緣故嗎？」

若鸝認真地想了想，才說：「不是。」

「哦。」

「要是因為身份的話而拒絕，不是很不公平嗎？我想，我知道是甚麼原因。」若鸝說：「事實上，最近夜燕如此狂熱，曾經有一刻，我好像心底裏也覺得，或許現在亦是時候了吧？但後來我又想，為甚麼我一定要這樣做呢？我並不趕急呀。而實際上，我也沒有給自己設下期限該做甚麼。在我回想時，我也沒有後悔，那麼我便知道我所做的是對。」

小妹說：「鸝小姐真不是普通的冷靜。」

「要是對的話，我會知道的，也會有所回應，只是……」若鸝又道：「我並不討厭他，但那不代表我要答應吧。」

小妹了然般點了點頭，也不再開口道此事，看著若鸝又抬起筆，開始寫字。

「我要寫封信給城玥，讓他過來看病和配藥，我擔心父親不只是勞累。」若鸝說：「他應該下個月便會來古都，拜托他準備一下也好。」

「鸝小姐，妳真的甚麼都沒有剩下嗎？盒子的錢全都給了燕小姐？」

話雖如此，小妹樣子和語氣仍是冷靜。

「甚麼也不剩，因為做新衣服很花錢，而且要做的還不只一件。」

「鸝小姐，小妹覺得妳沒有必要把珠環也押下。」

「我沒錢了，妳也知道我們家的情況。」

「鸝小姐，但那對珠環不是……」

「放心好了，到時我會把它贖回來。」

「鸝小姐，小妹把錢給妳好了。」

「別傻了！反正我現在也沒有戴上它的機會，那便先讓人把它保管好了。」

小妹無聲歎了口氣。

若鸝沒有說謊，要是把珍珠耳環給押下便能換筆錢去買藥，她不會猶豫。她把小白木盒打開，盒內是一對微呈藍光的珍珠垂耳環，大小珍珠合串拼成兩朵時白時藍的嬌美小花。

若鸝下好了決心，也不讓小妹跟著來，以免自己在最後關頭受她的影響。

而她從來沒有去過珠飾店，但這次一去，還真是洩氣！或許她不是來買東西，反而是來賣東西，店主從一開始便沒有給她好臉色。

「耳環可是從向日國來的！」她堅持說道：「怎會只值幾個錢？」

一家店主很不客氣地說：「那又怎樣？又沒有鑲金！給五塊銀已是便宜妳了！」

她自然不信，總覺得店主騙她，還心想耳環比陳列出來的珠飾都好看多了。於是她走去另一家店，那位店主竟然指著她的鼻子，反問：「天下間怎會有藍色的珍珠？」

「為甚麼會沒有？」

「我可不能收下，我怎知是不是假的？」店家竟還說：「看妳這副模樣，妳不會是把東西從妳家主人身上……」

若鸝頭也不回就走。那人不懂之餘，竟還以為她偷東西？她雖然仍是那身簡樸少年衣裝，但單憑如此竟然那樣瞧不起人？

真是氣壞她！

她又去了兩間店子，體驗更差了。

然後，若鸝猶記得臣采然說過的話，小街那邊有一家收賣珠飾的地方，還會收古怪玩意，雖則耳環根本不奇怪，但說不定那邊會有人真的認識和懂得欣賞它吧。

她轉去那邊走。她多次來這小區買東西，而在太子回都那天，夜燕的白帕便被那頭鳥投到這邊來。她越過在大街中人來人往的鳳辰餅舖門口，轉入後面的小街。

小街主道兩側有無數小巷，隱隱漫著酥餅的香氣。她兩眼探視，但小店其實並不算很難找，因為它沒有名字，自然沒有牌匾，落在一道無甚日光透進的小巷中。雖然自問對這裏也熟，若鸝卻從不曾留意這家店。要不是主動訪尋，否則根本難以發現巷中會有這一處地方。

那道小巷不闊不窄，她走了十多步，走在兩幕朱紅簾前。朱簾垂至地下，在暗黑下自身映出亮輝，不見一絲頹然。

簾後出奇地寬敞與乾淨，排著一張潔淨的朱色木枱。枱面上是疊放整齊的白紙張，壓在一個黑色的花形紙鎮下，另一邊則整齊掛著一排筆，還提供了墨水。枱後是兩道朱紅色的薄紙窗，紙窗後映著光，照著一個剪影，隱約是個男子的身形。他似乎穿上了寬袍，袖子闊大，戴上似是四方帽的帽子，側身而坐。

這家店跟其它店子截然不同，店主不讓人家看他的模樣，也對來人樣子沒有興趣。若鸝還想二人該怎樣溝通，才瞥見紙窗下有著一道小長形空格。原來如此，他們是要透過空格互相傳信。

窗後男子見她坐了下來，一手提起了筆，開始寫字。他們不是正面對著坐，而是好像他坐在她身旁，只是中間隔著朱窗。

若鸝有些緊張，始終之前的經驗不太愉快，加上沒有想到這店老闆似乎還不想主動開口說話，只好偷偷斜瞥他的一舉一動。

他似乎寫字速度很慢，寫了數筆，停了會，才又開始寫。

他應該是要寫給她吧？

然後，他放下筆，把紙從窗下的小空格傳了過來，若鸝看見他的手戴上了朱紅色皮手套。

紙上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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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寫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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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寫得工整，筆直條理。她才明白為甚麼他花了較長時間來寫字，他似乎是在等著墨水乾掉才把字繼續寫下去。

而店主的問題也是意料之外。難道他不會說話？

不過，都中不會寫字的人不少，當中也有人為了生活而押當東西。他在初始便問這個問題，顯得格外體貼。要是來人不會寫字，店主便會跟他說話嗎？

但若鸝覺得書寫溝通似乎不錯，或許可以免卻了不愉快，於是拿起了筆，寫著：「會。」

她把紙傳回給店主，後者看了，開始又寫，回給她：「請把東西傳給我看看。」

若鸝於是把白木盒和紙張一併傳給店主。

窗後的他打開了盒子，戴上了手套的手輕輕取起耳環，朱窗前映著兩道花影。看了一會，然後他又執筆，開始寫字。

他比之前兩回都花了更長時間寫字，若鸝耐心地等待著。

終於，他又傳回了書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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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向日國東南海邊開採的天藍色珍珠，當地現已絕跡

金塊八十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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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鸝詫異地看著紙上墨字。

金塊八十塊？這對珍珠耳環竟價值這麼多錢？之前的店家是想騙她嗎？幸好她拒絕之餘還來了這裏，心中對臣采然驟然生了幾分感激。

若鸝根本不了解珠飾，即使是母親遺下的東西，她從來都不曾研究。而這位老闆看來很是誠實，不隱瞞她珍珠耳環是如此珍貴。

但珍珠價值那麼多，她又是遲疑了幾分，心想自己甚麼時候才能賺回八十塊金塊把它贖回來。她賣了不少畫，但至今所賺的錢也不及這價格的一半。

不過，那似乎不是現在應該擔心的事。她寫了句：「謝謝。」

然後她聽到他那邊傳來金幣輕微撞擊的聲音，不久他便把兩個朱紅色小錢袋傳過來。

她小心翼翼地張開，袋子映出泛泛金光。

……

竟有那麼多錢。

然後，她又開始執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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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筆錢是用來買藥的。要是我回來之時，店主還未把耳環賣出，可不可以把它賣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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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接回了書紙後，沉默了一會，即使他從來都是沉默。但她知道，他沒有提起筆，也沒有其他動作。

這輩子她都不曾因甚麼事而感到丟臉，但此刻的沉默，真令她的臉些微支持不住，差點兒便想開口說話。

幸好對方看不見自己的臉。

亦幸好，對方執了筆，寫了寫，很快又把紙遞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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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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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

既然店主如此好溝通，若鸝便又提筆寫著：「店主，也可以請你看一看這個嗎？我不是要把它押下，只想了解它多一些。」

她拉起左邊手袖，把金手鐲摘下，銅色般的手鐲面發出極微的金光。

聖玄硬是把手鐲留下，她戴上了後，以為會有甚麼變化，卻是甚麼事都沒有發生。她又想，以後便要摘下，卻不知怎地總是忘記，即使它的重量並不輕。

他為甚麼會送她這樣的東西呢？既不是嶄新的飾品，還是隻滿佈裂痕的手鐲。她怎樣想，也不了解為何會有男子送她這樣的禮物。

他究竟在想甚麼？他真的覺得她是個容易被騙的女子？她看來就是這樣毫無經驗嗎？

從朱窗的黑影下，她看見店主戴著手套的雙手捧起了手鐲，凝視良久。

但他回的字還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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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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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祝各位讀者新年快樂！身體健康！恭喜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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