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奴──冰與火的送行詩 - 第１２章：獨臂老翁（３）

天還未亮，一片朦朧，老翁就已走出了屋門。

希洛和夏奇薇雅都還來不及向他問候，就被老翁扔下的一句「過來！」給帶到了屋後。

停在那的，是一輛簡陋的木造手拉車，以及一包包堆在上頭的麻布袋。

「替老子把這些東西，拉到山下的唐納村。」

「唐納村？」希洛提出了疑問。他腦海中的王國北境，找不到這個村莊的名字。

「在聯邦邊境。」眼看老翁吹鬍子瞪眼，似乎有些不滿，夏奇薇雅趕緊拉了拉希洛的衣角，輕聲給出了提示。

「原來在聯邦……等等，我們沒有入境證吧？這些袋子裡裝的，又是什麼呢？」

「袋子裡裝的，我猜應該是山上採的藥材。」

「你這楞小子，跟著這小鬼走就對了！問這麼多囉哩囉嗦的幹啥？唔？小鬼，妳怎麼知道老子布袋裡裝的是藥材？」

「因為車上聞得到一點甘草的芳香，車子邊角的縫隙裡，也還有一些植物的斷枝殘葉卡在裡頭，另外……老爺爺，這一包沒有綁好。」

老翁眼裡閃過一絲驚訝，一躍而起，跳到了夏奇薇雅手指的位置，一把抓起其中一個布袋，張嘴咬住袋口，左手迅速用力地將繫繩再束緊了一回。

「老爺爺，那是紅蔘嗎？」夏奇薇雅眨了眨眼。

「喔？妳認得？」老翁挑眉。

「嗯，因為要來北方，事先做了一點功課。」

「齁？來！瞧瞧，這包是啥？」老翁隨手抽出一包布袋，迅速解開繩結，甩至夏奇薇雅面前。希洛趁機瞄了一眼。

和剛剛那包的顏色不同，這袋裡頭裝的，是黃色的蕈菇。

「綠頭木茸。」

「咦？這明明是黃色的呀！」聽到夏奇薇雅的回答，希洛忍不住又發出了疑問。

「自然落地或採收後放置一段時間，才會變成黃色，不然在荒野上看到的話，是綠色的喔！」

「不錯，小鬼，沒回答黃頂毛茸就不錯，還能說明，看來妳是真懂。」老翁點點頭，對夏奇薇雅招手。「過來，把這幾袋都認一認，到時候交貨，才不會漏。」

希洛也跟著爬上了車，認真聆聽老翁的介紹和說明。

雖然沒有和夏奇薇雅一樣擁有淵博的知識作為基礎，也不具備過目不忘的本事，但他這積極主動的學習態度，還是贏得了老翁的認可。

他只被瞪了一眼，就被允許留在了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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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說只做了『一點』功課，其實懂得不少嘛！小鬼！來！再給妳個難題，幫老子看看這是什麼草木的粉末？」交代完車上所有布袋裡的藥草種類後，老翁小心翼翼地解下繫在腰間的一個小布袋，並將袋口解開。

夏奇薇雅探頭瞧了瞧，湊近嗅了嗅，皺了皺眉頭，伸出食指，從袋裡沾出了一點粉末，放在舌尖上嚐了嚐，隨即驚訝地瞪圓雙眼，露出了興奮與不可置信的表情。

「凍土甘草！」

「小鬼妳也這麼認為嗎？那應該不會錯了。」老翁再一次手口並用，將布袋束緊，繫回了腰間。

「這些粉末，是老子從最近救的幾隻伊絲身上蒐集來的，喔，昨天那隻傻貂身上也有。看來這稀有的藥草，真的又重新出現在諾斯德了！唉！」

「難怪銀貂沒受什麼傷，卻還是被留在了園區。老爺爺，您是打算透過那隻銀貂，還有其他園區裡的伊絲，去找出凍土甘草吧？您又為什麼要嘆氣呢？」夏奇薇雅問道。

「因為這號稱能治百病的神藥，實際上是害死無數生靈的猛毒！」

「咦？所以，書上說的那些療效，都是假的嗎？」夏奇薇雅訝異地摀住張大的小嘴，似乎對於這衝擊性的訊息感到難以置信。老翁瞧見她的表情變化，撫著鬍子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小鬼，老子不是那個意思。凍土甘草，是真的什麼病都能治，就因為這麼神奇，又稀有，所以昂貴，所以，獵戶們，不，艾隆們，曾經搶得你死我活。最後，這該死的貪婪，引起了一場惡火，奪走了許多無辜的性命，也燒光了當時已發現的最後一處凍土甘草園。」

「老爺爺，那您找出新的凍土甘草園後，打算怎麼做呢？」

「哼！老子就再放一把火！」老翁對夏奇薇雅比了個炸開的手勢。

「可是，凍土甘草並沒有錯呀！」

「啥？小鬼！妳……唔……」眼見老翁臉色一沉，陷入了沉思，希洛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想說些什麼來緩和變得有些沉重的氣氛。

老翁忽然抬起頭，瞪了他一眼。

「哼！還不見得能找到呢！老子這時候煩惱做啥？喂！你！剛老子有說，這車要拉到哪？」

「唐、唐納村。」希洛心裡一驚，反射性地挺直身子做出了回答。

「唷！還以為你這小子在一邊聽到懵了呢！」老翁白了他一眼。「記住，把這車拉到唐納村，交給村長維爾納，你們就會拿到一筆錢。這小鬼雖然精，但年紀還太小，所以，收錢的任務，就交給你這楞小子了！知道了嗎？可別給老子搞砸啊！」

「好的，請您放心，老前輩。藥草的錢收齊後，我就會立刻拿來給您。」

「呸呸呸！誰要你把錢拿來了？那筆錢，就是你……不，是這小鬼的！你負責收下保管好就對了！」

「咦？但那不是您賣藥草的收入嗎？」

「是又怎樣？老子就是要把錢給這小鬼！」

「為什麼……」

「老爺爺，是因為『赤焰之石』嗎？」夏奇薇雅拉了拉希洛的袖子，替他接著問了下去。

「哼！老子曾經發過重誓，餘生都不能再有任何虧欠！妳對老子有恩，老子就一定會報答妳！喏！看到那邊那條小路了嗎？」老翁抬起手，指向從屋後延伸出去的山路。

「左叉走右，右叉向左，照著這個走法，你們就能下山，到達唐納村。好了，別再多話了，都給老子滾吧！」隨後，他站起身，單手撐住車體，準備躍下。

「老爺爺，我還能再問一個問題嗎？」夏奇薇雅忽然舉手問道。

「看妳表現不錯，就一個，小鬼頭。」老翁瞧了她一眼，點點頭，再次坐回手拉車邊緣，豎起一根手指。

「老爺爺，您也曾經是獵戶吧？為什麼會反過來建立園區保護和醫治伊絲呢？」

老翁一愣，顯然沒料到會被問這個問題，接著便以抱怨的眼神瞪向夏奇薇雅。這看在希洛眼中，就像是在無聲責怪這女孩冒犯了他的隱私，但夏奇薇雅看上去也沒有打算退縮，盯著老翁的目光十分堅定。

雙方就這樣四目相對、僵持不下，半晌過後，老翁才將視線移向空蕩蕩的右側衣袖，悠悠地嘆了口氣。

「那是多年以前，老子這條胳膊還在時候的事了，現在做的這些，都只是為了贖當時的罪而已……小鬼，妳還太年輕，目前不適合跟妳說這些。」

「那要什麼時候才能說呢？」夏奇薇雅口氣有些急，甚至直接站到了老翁面前。會做出這樣失禮的舉動，足見在這個摸索未來方向的青春期，她真的很渴望能從這位老前輩的身上獲取「經驗」。

希洛雖然明白這點，但還是一把將她拉了回來。

「夏奇薇雅，有些事，不要去追根究柢比較好。」

「希洛……可是，是老爺爺允許我問的……」夏奇薇雅鼓起雙頰。

「夏奇薇雅，妳是要繼續逼老前輩說出來呢？還是，要我陪妳一起找答案？」

「當然是要希洛陪我。」夏奇薇雅想都沒想就給出了答覆。

「好，那就這樣說定囉！去把嚕嚕嚕叫過來，我們下山吧！」

「……嗯。」雖然露出了有些遺憾的表情，這懂事的銀髮少女，還是聽話地跳下了車。

「喂！小鬼。」老翁忽然叫住了夏奇薇雅。

「老爺爺？」

「老子說過，餘生都不想再有任何虧欠！所以，等妳長大點，獵殺了無數伊絲，成為一名成熟的獵戶之後，再來找老子吧！」

「一定要『獵殺』嗎？」夏奇薇雅臉色有些為難。

「要！」

雙方再度對上了視線，只是這回跑開的，是內心糾結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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