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師】抉擇未來 Haven't chosen - 薄明（はくめい）篇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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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里包恩交易成立後隔日，骸便收到了常駐許可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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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里包恩說，阿綱只用了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便成功說服了那些煩人的高層。不僅讓那群老古板同意讓他以彭哥列霧守名義光明正大常駐在總部，還讓他們無人敢對這個決議再隨意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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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過分可靠的首領，他這霧守簡直懈怠得過分。昨日談好的許可令明明可以一早就送到，卻因為他一路睡到下午，所以直到現在才送達他這當事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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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只能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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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在醫療室，但前來轉告消息的里包恩仍無畏於飄散在空氣中的消毒水味，自顧自地悠哉泡起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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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在簡單的結論之後，補充說明：「不過，阿綱說你可以不用管他們說的期限問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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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寐半醒的骸望向手中文書，恍惚地盯著上頭那抹似曾相識的死氣之火良久，不禁感慨：想不到當初那個在自己面前瑟瑟發抖的懦弱少年，如今竟變得如此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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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幫了個大忙呢。骸對阿綱的成長讚歎不已，但另一方面，卻又透過這份善意回憶起過去那人看向自己時的眼神，引得情緒不受控地波動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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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情、憐憫、內疚、自責、憤怒，他看向他的眼裡總是被這些情緒充斥，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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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連現在都是如此。骸忍不住在心裡自嘲：真是個令人不悅，卻又格外趨近真實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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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稍微清醒後，骸將赦令隨手一扔，故作瀟灑地轉而往鏡子前走去。他對著鏡子開始整理儀容，同時用餘光掃過鏡中的嬌小身影，隱忍著心中不快挑眉反問：「這是同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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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是他對你的體貼而已。」里包恩輕描淡寫的說著，無奈地給出了近似安撫的解釋：「放心吧，我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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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觀察里包恩的神情，確認他不像是在說謊後，才悄悄收回警惕的眼神，隨後改為將專注力放到垂在胸前的長髮上，眼眸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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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長髮這事說難不難，卻始終很難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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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出獄後他就時不時覺得打理長髮麻煩，但過去他不是在療養就是待在醫務室裡無事可做，便索性把整理頭髮當成是種消遣打發時間，可現在……麻煩就算了，主要是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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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爭取到自由的時間，可不能被這種閒事給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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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注意到骸的心思已在不知不覺中飄遠，里包恩繼續接續方才話語輕歎口氣，好言相勸：「不過，我認為你還是儘早告訴他實話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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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吧。」雖是用不以為然的語句將里包恩的提議隨口回絕，但骸卻說得格外慎重，態度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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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不禁困惑：也不知這傢伙是怎麼想的，明明事關重大，卻死活不肯給阿綱透露半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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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思，但怎麼做才算是真正對阿綱好，總不該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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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感覺上也不像是那種基於自以為是的霸道才做出的決定，反倒像是關心則亂的笨拙……畢竟他本就是不願被情感束縛的性子，以他的思維習慣來說，能像這樣顧慮到讓阿綱免於受情感勒贖的程度，就已經是種很不得了的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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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只會是立意良善啊。就算他們真彼此在意好了，為此付出的一切也不見得能符合對方期待，有時甚至會像這樣，反過來成為彼此的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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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昨日骸到底是與自己達成協議了，從現實角度推測，應該是他同意先一步退讓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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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不準骸的想法，里包恩只能繼續輕啜咖啡，視線緊跟著骸，態度謹慎地追問：「那你留在這裡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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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好問題。」骸瞇著眼，挑剔地直盯著長髮髮尾，無所謂里包恩心思裡的彎彎繞繞，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正好在考慮要不把頭髮剪了，之後應該會比較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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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骸這情況，似乎也不見得是同意退讓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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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態度輕慢到過於令人無言以對，里包恩一臉無奈的望向骸自顧自打理頭髮的模樣，直白抱怨：「……你就算是想敷衍我，也未免太敷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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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骸完全不想認真搭理他，里包恩語氣嚴肅的反問：「你該不會是後悔讓我介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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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動作一頓，緩緩放下梳子，輕佻地扭頭回以一抹淺笑：「怎麼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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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懶得再費心思與你談話罷了。骸先是暗自腹誹兩句，隨即又故作若無其事，繼續著他無關緊要的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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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默不作聲地端著咖啡，似是陷入沉思，也像是在對他暗示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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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骸也不想管里包恩是哪一種意思，比起讓里包恩再行方便，他更傾向於做些對自己而言更有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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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緩慢而輕柔地伸手將長髮束起，一面找尋不知被扔到哪去的金屬髮釦，一面任隨思緒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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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一開始應下里包恩交易時心裡還有些掙扎，但經過一整夜的深思熟慮後，骸已慢慢接受了現狀。他甚至趁此機會跳脫出了以往的狹隘視野，在未來的諸多走向中，看見了最貼近現況的可能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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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選擇，也不是只有非黑即白兩種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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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他選定的新未來並不能完全滿足他最初的期望，但骸很清楚，有些事本就無論如何都強求不來，因此適時做出些妥協和調整都是能被允許、或是原就應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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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理好頭髮後，骸連續拉開矮櫃好幾層抽屜，試圖將髮圈找出。可儘管他已盡力找尋，仍舊連半點獨屬於金屬光澤的閃耀都遍尋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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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狀，里包恩輕敲了幾下桌面，待骸的視線被引到他的所在方向後，他嘴角一彎，指向桌上的巧克力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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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更確切的說，他指的是盒上的紅色緞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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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盯著緞帶上刺眼的嫣紅蹙眉，然而半抬在肩頸旁暫時用來圈住長髮的手已隱隱有些痠疼，似是容不得他再費時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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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屬髮圈還是紅色緞帶？他下意識以為有兩種選擇，可待認清現實後就發現，他根本沒得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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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索性來到桌旁扯著緞帶一端將它從盒子上拉下，不慎熟練地湊合著綑上長髮，勉強算是整理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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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最滿意，但也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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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必要執著在過於渺茫的希望，被連點徵兆都未能顯現的未來耽誤他最應當珍視的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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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什麼事，都是一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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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神色黯然地不禁垂眸，盡力讓自己表現得泰然自若，可眼裡閃過的一絲懷疑卻透露出了他心裡的焦慮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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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無論什麼都一樣，妥協後的選擇，到底還是難讓人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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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讓我多了解一些也沒關係吧？」里包恩趁他漸無防備時放輕聲音開口，試圖緩和他的冷硬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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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兀自沉默不語，眉頭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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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濃郁的香氣與藥水的刺鼻味混雜在整個空間，半晌過去，不僅無法融為一體，反倒形成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微妙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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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凝重得彷彿每分每秒都要讓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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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骸斂了斂眼眸將雙唇緊抿，一邊留意著里包恩的反應一邊說：「我只是覺得，反正我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告訴你了，那我後續打算做什麼，對你來說很重要嗎？你應該沒必要再介入更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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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撇嘴一笑，能理解他說的也不無道理。昨日說好的協助要協助到哪種程度，確實並非只是由他們其中一方擅自做主，而是得視他們的共識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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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言之，除非骸認為有必要，否則里包恩要是想再了解更多，骸根本不可能再輕易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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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項前提根本阻擋不了里包恩的堅持，所謂有必要雖是骸的單方面認定，但里包恩卻很清楚如何能影響他做出符合自己期待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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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裝模作樣地吹散自咖啡杯中飄散來的霧氣，淡然而緩慢地說道：「我當然是無所謂啦，但對阿綱來說不可能無所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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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他話音剛落，就惹來骸一記滿是威懾意味的眼神，但他很快便別過眼，算是在無聲警告的同時，間接默認了他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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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知曉阿綱是骸如今的唯一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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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迴避著骸眼中的威脅警告，藉著咖啡霧氣來掩飾眼裡的打量之意，暗自盤算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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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骸的反應上看，他在意阿綱這點大抵已是板上釘釘，只是骸對阿綱的在意究竟是何種心思，他心裡仍是沒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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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說起來，他的追問其實算是一種試探。從骸特意別過臉的反應來看，顯然他並不能接受被他人這樣隨意窺視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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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盡是不悅，靜默著譴責他的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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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輕歎口氣，緩和語氣再次向他保證：「你既然不想告訴他，我自然會尊重你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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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阿綱好歹是我的學生，我也不能在明知會對他造成傷害的情況下，什麼都不做吧？」里包恩一番話說得語重心長，更是讓骸無力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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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他與里包恩成立交易的原因之一——有些事他不想明說，卻又不想讓對方因此難受。所以才只能依靠第三人在暗裡居中協調，讓里包恩介入他們之間，盡量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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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攥緊了手，心裡隱約掀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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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昨日提到的交易內容也包含我對你的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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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如乘勝追擊般地加重語氣強調，耐著性子好言好氣地堅持勸說：「知道你是什麼打算後，我也才好決定下一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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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依舊一聲不吭，固執地有些抗拒聽從他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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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知道里包恩說的話在理，但或許是昨日曾在無意間向這人示弱的緣故，骸特別反感在他面前展現乖順模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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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理性，卻仍會因為想抵觸這樣的自己，而做出許多不合理的決定來將那樣的自我否定。這大概是身而為人的通病，任何人都無法抵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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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他都如此，更遑論澤田綱吉那種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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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眼神沉鬱，低頭盯著鞋尖沉思。掙扎許久，他才終於開口，別過眼向里包恩輕聲坦言：「其實……現階段我也沒什麼特別的想法，暫時就過一天算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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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認自己的漫無目的、毫無打算，就某方面來說也是一種對自己早已心力交瘁的坦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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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很快強撐起精神，像是突然聯想到關鍵般的提高了語調，自信滿滿的笑道：「啊，要是有任務的話直接給我就行喔，就當是打發時間，我不會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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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擱下杯子，不直接點破他的強顏歡笑，只是面無表情地向他再三確認：「你確定以你目前的情況還能執行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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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不用你擔心了，反正你給我，我就做，就是這樣而已。」骸大言不慚地說著，得意張揚得與他平時給人留下的印象別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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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說歸說，現實狀況為何，他們彼此都心照不宣。以骸目前的情況來說不僅無法外派，高層也暫不會接受讓他干涉家族內部事務。先前有關交付任務的條件交換也是如此，諸多因素影響下，最終能交到骸手上的，與其說是任務，不如說是更偏向私人性質的請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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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樣也好。考慮到接下來打算向骸道出的請託，再順帶將他的慣性逞強一同納入衡量，里包恩斟酌著說法，托著下巴好意提醒：「也許你會覺得我多事，但我還是想奉勸你一句……偶爾示弱一下，或許也沒你想像的那麼糟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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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冷冷瞥了他一眼，自嘲般地點頭附和：「是啊，我知道。就像你昨天可憐我那樣，只要我能接受將自尊割捨，現實就會變得輕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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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里包恩面色一沉，乾脆地選擇不予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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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傢伙，真不是普通的不討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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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頗為玩味地朝他歪了歪腦袋，說道：「要我接受自己只能活成那副模樣，還不如讓我死了乾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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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不學會偶爾妥協，你會過得很痛苦的。」里包恩一邊說著一邊若有所思，設法將話題適時引入他接下來想提及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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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話你應該要拿去勸說澤田綱吉，而不是我。」骸隨性地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下，隨後大方地掀開巧克力禮盒的蓋子，將其推到里包恩面前：「對我來說，我已經做出很大的退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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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里包恩淡笑著接受了他的好意，從盒子裡揀起精緻昂貴的點心，毫不客氣地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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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說，我根本沒有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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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骸順手拿起禮盒蓋子仔細端詳。從上頭的便條紙看出東西是庫洛姆早上送來的禮物後，他略感遺憾地望了望里包恩，說道：「常駐就是我對現況妥協後的唯一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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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令人為難的是，有時連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決定究竟該算是在為誰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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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毫無顧忌地在總部隨意走動自然是有利於他，這樣的改變能夠讓他接下來的日子方便許多，卻依然無助於緩解根本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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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田綱吉依舊會躲著他、依舊會堅持埋頭苦幹、依舊會把他視為他的罪、他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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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能夠改變的只有對自己生活的影響，無法改變他人的行為思想……即便用上能力就能達到成效，那也不是他真正想得到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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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比誰都貪婪的人，不只想要別人對他的付出，還想要別人付出得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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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對半吊子的付出不屑一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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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任他予取予求又如何？他能說出口的需要從來不是他最初回到這裡時盼望獲得的需求。戒指也好、醫療資源也好，甚至是毒品的獲取管道，都不是一定得依賴彭哥列才能夠被滿足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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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標一直以來都只有一個，然而他的目標卻沒能讓他望見想像中的溫暖，反而一再燒灼他的世界，逼得他一度要走投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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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他只能做出這樣美中不足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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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這樣，澤田綱吉才不會成為我的阻礙，我才能最大限度達成我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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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與那道光保持著一定距離，他才能感受到它為世界帶來的明亮，不至於使他的世界被灼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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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寧願身居在黯淡無光的世界，從暗處看著遠方的光源在自己面前切切實實地照亮黑暗，也不願輕易跨越那條界線，為飄渺的希望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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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屬於不同世界，只要他能過好他的未來、他能好好享受之後的生活，這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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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深思著他話中之意，頓時愁眉不展，確認反問：「這麼說來，你是不打算再見阿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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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是妥協得太過徹底，反倒讓里包恩有些傷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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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同樣是固執，這人固執起來可比阿綱要麻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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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決定權不在我。」骸慵懶地靠在沙發背上，眼角帶笑地淡漠譏諷道：「我只能說，如果他不願意見我，我就不會見他。反正我們也沒有一定得見面的必要，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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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暗暗鬆了口氣，沒有回應骸的反問，只是盯著杯裡所剩不多的咖啡陷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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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骸也不是說死絕不碰面，多少留有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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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我來找你其實還有另一件事。」里包恩重新端起杯子，將僅剩的咖啡一飲而盡，準備切入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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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遲疑了幾秒，用彷彿只是隨意提起的語氣輕聲說道：「我聽說你不怎麼使用戒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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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不自覺輕撫盒上便條的骸頓時僵硬了動作，渾身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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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眸色在頃刻間被寒意浸染，接著遞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謹慎地不再輕易開口，等著里包恩繼續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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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心裡莫名有些忐忑，他知道里包恩一向心思縝密，既然他主動提起了這件事，就不可能只是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僅是隨口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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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該嚴陣以待？還是該隨意搪塞？骸有些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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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思忖片刻，骸暫時就目前得以見的事實坦承，隨後意味深長的補充：「以後應該也不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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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悶聲不吭。他昨天一開始沒意識到問題，但回去後細想骸為何對戒指棄而不用，便突然有了額外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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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視線不由自主地往床頭櫃上飄移，只見兩枚地獄戒指和彭哥列戒指皆被它們的主人堆置在一塊兒，似是已淪為裝飾一角，不再配戴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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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戒指的部分他並不了解骸如何使用，但至少能確定在看待彭哥列戒指方面，他與骸有著不謀而合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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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阿綱問起原因，你打算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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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問題後，見骸似乎沒怎麼細想要如何解決就企圖將話題敷衍，里包恩霎然一改先前態度，嚴謹說道：「別以為能輕易敷衍了事，那傢伙光是猜想你用毒品傷身就激動成那樣，要是被他知道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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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所以我不會告訴他。」骸打斷里包恩的犀利言詞，將信將疑地說道：「反正只是一點根據也沒有的猜想，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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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由我的角度來看，或許這猜想並非毫無根據。」里包恩神色凝重，望著身上的奶嘴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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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作為身在其中之人，里包恩也沒有把握說出何謂絕對，但既然他們會不約而同的往同個方向進行推想，就表示並非單純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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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真相如何，現在最大的問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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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放下手上把玩的禮盒蓋子，疑惑不解地問道：「我不明白，你說這話是希望我繼續隱瞞呢？還是希望我坦白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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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別告訴他。」態度強硬地重申後，里包恩壓低嗓音，繼續沉聲要求：「但是，也要想辦法讓他減少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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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與他四目相對，進一步確認：「或許我可以理解成——常駐期間的第一個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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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聰明人對話雖是不容易，但一旦談起正事，果然格外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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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勾起嘴角肯定了骸的說法，語氣自然地提起：「聽聞在彭哥列家族裡，有位傳說中的雕金師塔爾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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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金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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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腦袋飛快的運轉，雖說他不曾與這行業打過交道，但至少明白里包恩所指的是為金屬加工製成飾品的工匠……他不由得揣測：難道是想對戒指做些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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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的後續說明聽上去也與他的推測大致相符，他凝望著放置在旁的彭哥列霧之戒，說道：「我希望你以不透露那些『猜測』為前提，說服阿綱去打聽他老人家的下落。如果可以，最好在找到人後再尋個理由，把戒指送去他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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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改造彭哥列戒指嗎？」骸對此不太贊同。在他看來，彭哥列戒指的外觀再如何發生變化應該都不會影響到它的本質，無論是加工還是改造，多半都不會造成太大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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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權利做出這種決定吧。」里包恩搖了搖頭，直接將他難得天真的想像從根本上反駁，也算是否定了骸所誤解的改造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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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耐心解釋：「塔爾波身份特殊，也是家族中最了解戒指的存在……總之，就算只是給他老人家隨意碰一碰也好，我認為讓阿綱把戒指送過去比較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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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資訊不足以做出判斷時，就必須想辦法再獲取更多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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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點點頭，在理解里包恩的用意後，又加以將他提出的幾項先決條件納入考量，最後得出了一個讓他頗為無語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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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以不透露『猜測』為前提……看來你是打算利用我去對你的學生裝可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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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裡的疑問結尾基本上已帶有十足的肯定意味。骸不禁啞然失笑，感慨著他們不僅同樣了解澤田綱吉這人的性子，還同樣在利用起對方時足夠不擇手段，毫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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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譏誚地朝骸笑了笑，說道：「也不算壞事吧？就任務性質來說是你擅長的面向，也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負擔，還能藉此讓你合理和阿綱碰面談話，說不定還能改善關係，這不是很剛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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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沒好氣地聳聳肩，再一次表明：「我才不主動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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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里包恩跳下沙發，一面整理衣擺一面保證道：「既然是我提的，我自然會負責讓阿綱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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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輕笑一聲應和：「本來就應該是他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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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這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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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帶到、正事也已交代完畢。里包恩微笑著壓下帽簷，刻意將話說得輕巧：「那我走了，戒指的事就交給你，至於其他……你到時好好把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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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啊……」骸望著桌上缺了一塊巧克力的禮盒低語呢喃，態度玩味地不忘在他踏出房門前，打趣一句說道：「別忘了，提醒他帶件賠罪的禮物來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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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嗤笑一聲，隨意應下他的要求後，便轉身輕輕關上了醫務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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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他離開後，骸看著盒子裡唯一被取走巧克力的空格出神，驀然思緒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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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方才放在一旁的蓋子，他輕巧地將禮盒闔上，藉由精美的包裝來試圖掩蓋裡頭早已少去一塊的事實，彷彿它至始至終都是一盒完整的巧克力，從未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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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裝飾用的紅緞帶已取代他的慣用髮飾牢牢束於髮上，使他無法將其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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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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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側身一躺，半靠著沙發扶手，把玩著從肩上垂下的緞帶一端，望向看似完整的深藍色禮盒，微微低垂眼睫，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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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田綱吉，我們還能再見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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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闔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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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你能再與我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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