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寫手札記 - 《城市夜語》第一章：捷運末班車

台北的午夜十一點半，板南線最後一班車即將進站。

南港展覽館站的月台上，只有零星幾個乘客。

我從南港軟體園區的科技公司加班趕來，好不容易趕上這班往頂埔的末班車。

大家都說，深夜的末班車有特別的規矩。

像是不要坐在車廂連結處附近，不要回頭看穿制服的工作人員，更不要跟陌生人搭話。

網路上甚至流傳著一個都市傳說：

如果在末班車上看見一個推拖把的清潔工，千萬不要和他對上眼。

車門開啟的瞬間，冷氣夾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氣味撲面而來。

連接處的車廂空無一人，但玻璃上卻映著模糊的人影。

一個穿著藍色制服的清潔工正慢慢推著拖把，往車廂深處走去。

我選了中間車廂的角落坐下。

車廂裡有五個乘客：

一個戴著白色耳機的上班族，一個打瞌睡的高中生，穿著南港高工制服，一對看似情侶的年輕人，以及一位抱著紙袋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紙袋上印著京站百貨的logo，但字跡模糊得看不清楚。

「下一站，南港站...」

廣播響起，但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夾雜著奇怪的回音。

車窗外的隧道燈光排列成詭異的圖案，像某種古老的符文。

每掠過一盞燈，車廂的溫度就降低一分。

戴耳機的上班族在南港站下車，穿過車門的瞬間，他的背影突然變得模糊，像是溶解在月台的霧氣中。

沒人注意到這詭異的一幕，除了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個方向。

「下一站，昆陽...」

這次的廣播聲更加失真，還混雜著細碎的哭聲。

我注意到那個清潔工出現在了後方車廂，但他推拖把的動作很奇怪，每一下都像是在擦拭某種看不見的痕跡。

那對情侶在昆陽站下車，臨走前男孩說了句「等等見」。

女孩點點頭，但她的表情有種說不出的哀傷。

他們走向不同的月台，背影漸漸淡去。

「下一站，後山埤...」

打瞌睡的高中生不知何時不見了，他的座位上只留下一本課本。

我走過去想看看是否有聯絡方式，卻發現課本的內頁全是空白的，只有扉頁寫著：

「2007年謹致：最後一班車的乘客」。

這讓我想起前陣子新聞報導，南港高工一個學生在深夜的候車亭離奇失蹤。

「你也看到了？」

老太太突然開口，聲音沙啞，「每天晚上都是這樣。他們都會在自己出事的站點下車，然後重複同樣的事情。」

「妳說什麼？」

「那個耳機男，前年在南港站跳軌。那對情侶，是去年車禍的學生，他們約好在昆陽站碰面，卻永遠錯過了。至於那個高中生...」

老太太打開紙袋，裡面是一疊發黃的剪報。

每一則都是關於捷運站深夜發生的意外事件。

最上面的那張，赫然是我三個月前的離職同事，據說是在加班後搭末班車時心臟病發...

這時列車進入一段特別漆黑的隧道。

車廂的燈光開始閃爍，每一次明滅，我都看見更多的乘客出現在座位上。

他們都低著頭，表情呆滯，有些人的臉甚至扭曲變形。

那個清潔工越來越近，拖把拖過的地方留下詭異的水痕，連成了某種圖案。

定睛一看，那是一個個座位號碼。

「他在標記，」老太太說，「等下就輪到你了。」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傳來震動。

螢幕上顯示公司傳來的訊息：

「記得加班報告要在12點前送出。」

我驚覺不對，低頭一看手錶：

23:47。

這個時間點，末班車早該過了才對。

而且，這些乘客...

「你終於想起來了，」老太太說，「三個月前那場心臟病，你其實沒有撐過去。這班車，是載亡魂的末班車。終點站是，奈何橋。」

清潔工已經走到我面前，他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佈滿黑水的臉：

「該下車了，先生。這是你的站。」

那天之後，總有人說在深夜的板南線看見一個加班的上班族，永遠在滑手機查看未完成的工作。

偶爾，他會抬頭看向新上車的乘客，欲言又止。

但大家都知道，末班車上不能跟陌生人說話，即使那個人看起來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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