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守護天使好像不會照顧自己 - 02 契訶夫的殺人機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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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後，周圍滿是蟲鳴。

　　連接鄉鎮的山路旁有家便利商店，那家店的佔地寬廣，騎車跑山的民眾時常在那裡歇一口氣。因為莉莉安說她肚子餓了，所以我們將車停了下來，打算填個肚子。

　　從手機的導航來看，再沒多久就要抵達渡假村了，因此大家的心情都相當輕鬆。

　　店家屋簷下方的騎樓，放置了一排不鏽鋼的欄桿，用於將騎樓與停車場分隔開。

　　此時我們三個人坐在欄桿，一邊簡單地享用晚餐，一邊看著被綁在車子裡面的莎夏小姐。

　　莎夏小姐就外表來說跟普通人差不多，此時闔著眼睛睡著了。

　　說起她的睡臉，與其說是天使，更像是上了色彩的雕像，給人一種莫名的莊嚴感。其實我也不清楚用莊嚴來形容正不正確。

　　「雖然說是我的守護天使，但我最早是從社區的其他小朋友口中知道有這個人。還滿奇怪的，大家都不叫她莎夏，也不叫她小姐，而是『莎夏小姐』。」懷瑾咬著能量果凍的吸管，替自己紮了一個馬尾，「莎夏小姐那時候居無定所，說是遊民一點也不過份，但她總是不接受政府的安置，而是不斷在我們社區附近閒逛……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是透過我身上的羽毛來追蹤我。」

　　「啊，我剛來台灣的時候，其實住過一陣子收容所喔。」莉莉安放下手中的飯捲。

　　「真的嗎？」我問。

　　「原本我有點絕望，但後來發現薩米他們家都不在意我晃來晃去，所以我就搬進去了。」

　　「小姐，那不是『不在意』，而是因為我家的家庭失能了，沒辦法發揮功用了，所以才會讓一個陌生人輕鬆地搬進來，知道嗎？」

　　「……薩米，你在嫌棄我喔。」

　　「沒有沒有，妳很棒啦。」

　　「那我要摸摸。」莉莉安閉起眼睛，抬起下巴。

　　「好啦，摸摸。」

　　我於是伸手摸摸身旁那個人的腦袋。

　　畢竟她是我的守護天使兼養母兼同居人兼職場老闆。這是斜槓的一種嗎？我忍不住心想。

　　然後嘆了一口氣。

　　莉莉安傻笑著，並胡亂拍動背後的翅膀。

　　我看往懷瑾，然後發現她在夜晚仍戴著墨鏡。

　　「你們放閃完我再繼續說。」她說。

　　「抱歉。」

　　「咳咳，我們回到莎夏小姐的話題。」懷瑾將墨鏡摘下來，「等到某天有個小朋友跟我說『我帶妳去看個好玩的東西』，我才在公園第一次看見莎夏小姐。她那時候用雙腳把自己掛在單槓上，身上穿滿舊衣回收站的衣服，看見小孩子就會揮揮手，像是一條有翅膀的蓑衣蟲那樣。」

　　「蓑衣蟲……」我忍不住想像那個畫面。

　　「好可愛的感覺喔！」

　　「會嗎？」我看往莉莉安。

　　「我覺得地球的昆蟲都很可愛，都不會把人吞下去。」她兩眼發光。

　　「蟑螂呢？」

　　「蟑螂去死啦。」

　　「好，我們謝謝莉莉安同學的異世界經驗分享，社長請妳繼續說。」

　　「其實後面的發展你們應該也想像得到，一個正常的家庭不應該會那麼容易接受陌生人，特別是那時候跟蹤騷擾法還沒通過，所以我家裡的人整天都神經兮兮，害怕莎夏小姐會闖進來。」說到這裡，懷瑾突然眼神一亮，「但莎夏小姐很可愛喔，因為每次都跟她隔著社區的圍牆，所以她自己也習慣跟我隔著一道牆的距離。就算我靠近她，她也會拿東西擋住自己的臉。」

　　「所以妳們後來是怎麼走得這麼近？」我看往正坐在車子裡休息的莎夏小姐，無法想像她跟懷瑾玩在一起的畫面。

　　「我也不太清楚……」懷瑾說。

　　「不太清楚？」

　　「可能是習慣了吧，就是習慣莎夏小姐會在周圍出沒那樣。」懷瑾看了一眼將重機停在停車場的人群，「習慣她說話不清楚，習慣她身上會沾到血……」

　　「妳一直提到血，實在很難讓人不在意。」我說。

　　「莎夏小姐其實比較像是我的保鑣，不太像守護天使。而且這個保鑣會事先排除有可能發生的危險，所以我才把她綁在車上，否則她有可能會……大開殺戒？應該可以這樣說吧。」

　　「為什麼妳說『大開殺戒』的時候，表情那麼開心？」

　　「那是你的錯覺。」懷瑾別開臉，含蓄地笑著。

　　「薩米薩米薩米薩米薩米……」

　　「怎麼了？莉莉安妳怎麼一直岔開話題？」因為莉莉安一直拉著我的衣角，我於是看往她。

　　但我發現莉莉安的視線並不在我的身上。

　　她舉起食指，手懸在半空中。

　　我順著她的指尖看過去，發現懷瑾的休旅車此時空無一人，原本應該被綁在副駕駛座的莎夏小姐不曉得跑去哪裡了。

　　明明距離上次觀察車窗，體感來說還沒超過一分鐘。

　　雖然這樣思考有點對不起懷瑾，但莎夏小姐真的可以用「社會的不定時炸彈」來形容。

　　「——啊。」

　　懷瑾被能量果凍嗆到，咳了好幾聲才恢復狀態，「我明明都用尼龍繩來綁了……咳……」

　　「那現在怎麼辦？」我問。

　　「當然是把莎夏小姐找回來囉。」

　　「啊！啊啊啊——」

　　唯獨莉莉安開始慘叫。

　　她拚命想要拍動翅膀卻發現自己飛不起來，然後又似乎因此陷入更加絕望的情緒，於是抱著腦袋尖叫：「啊啊第二幕要來了！契訶夫的殺人機器要大開殺戒了！沒有人逃得了喔喔喔啊啊啊——迷途的羔羊們等死囉喔喔喔——」

　　「……怎麼辦，我覺得好丟臉喔。」我摀住臉。

　　「噗，你的守護天使發瘋了。」

　　懷瑾突然大笑起來，讓我確信這個人的幽默感跟我們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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