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熊大權趕回韻馳樓,向趙正充與童樂和匯報。
「屬下已將閣庭一帶的離律清除,並派衛士在沿路看守,確保通往醫樓的道路安全。」
趙正充於是命人將垂危的程唯壹,以及昏迷未醒的程唯妤抬上道力車,還有傷勢較重的衛士們,由林杏林陪同,一併送到醫樓;隨後亦將趙薄名、程唯心,與及幾名韻馳樓研究員的遺體送到醫樓殮房。
余若慈在離開韻馳樓後,身體忽然變得異常虛弱,不久後更昏睡過去。趙正充先把她帶回閣峰樓的專用休養病房,也就是之前他被安排休養的地方,方便他前去探望。
趙正充、童樂和以及其他人,乘坐原先來韻馳樓的道力車,一同返回閣峰樓,重新部署。
他們處理好基本要務之後,趙正充帶同顧寰兒,由榮照天護送,前往南障山一帶,尋找返回源源的路。
「天叔,多謝你原意回來幫我。」
「榮某說過,能成為少主所用的強者,是榮某的光榮。不過榮某很好奇,」榮照天望向車外急速掠過的景物,「南障山到底有甚麼,在閣庭面臨這種危機之際,你要冒險親自前去?」
趙正充面有難色,「那是一個隱秘的地方,我答應過相關的人,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內情,只能說那是被泛靈瀛霧隱藏起來的地方。不過我可以保證,那絕對於解救玄族面對的危機有關。」
「這點榮某不會懷疑。只要你認為是要做的事,榮某就會為你去做,況且童副閣和程副閣都已對你的能力表示肯定,榮某更加確信你的決定是正確的。」
趙正充苦笑道:「這一點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希望是正確的吧。」
道力車來到當日趙正充四人遇上迷霧的地點停下。
眾人下了車,趙正充再次見到那塊無字的路牌,四周仍舊是一片迷霧,同樣未能找到那段桃花樹夾道的路。
「這就是瀛霧嗎?」榮照天初到此地,對這片迷霧感到渾身不暢。
「寰兒,妳能與贏霧對話嗎?」趙正充問。
「我、我試一試。」
顧寰兒集中精神,向環繞身邊的迷霧發出呼喚。
過了很久,濃霧依舊未散,顧寰兒肩膀和手臂垂下,雙腿屈曲,疲憊她呼了一口氣。
「瀛霧沒有回應,對不起……」她語帶歉疚地說。
趙正充滿臉失望,此時迷霧緩慢擴散移動,竟纏捲在趙正充周圍。
「正充!」榮照天走近企圖阻止,然而霧氣並非有形之物,他再心急亦無濟於事。
趙正充並不驚慌,只穩穩地站在原地,眼前迷濛一片,沒多久濃霧退散,榮照天見到趙正充無事才放心下來。
儘管纏捲身上邊的濃霧稍散,但周圍環境並無改變,沒有變成通往源源的那條桃花樹路。
然而趙正充發現腳前出現了幾株葉芽,他記得剛才地上全是泥土,絕對沒有這翠綠的葉芽存在。而且他覺得這葉芽很眼熟。
他拾起葉芽,仔細一看,「這是于桃身上的……」趙正充心念急轉,指尖拈著葉芽,不知對著誰說:「這就是進去的『鑰匙』嗎?」
他的問題當然沒有得到任何回答,然而他見到濃霧以直線散開,直至他們搭前而來的轎車。
「我明白了。」他回頭向榮照天和顧寰兒說:「我們到醫樓去。」
榮照天以手乩駕著轎車往醫樓進發。沿途偶爾遇到在亂跑的離律,榮照天並沒有理會,只是避過他們而行。
他們到了醫樓,趙正充命兩人在樓內大堂等候,他前去找林杏林。
「趙公子,令母和令舅仍然陷於昏迷,要是有好轉的話,我會聯絡你。我還有其他醫務,請暫不要打擾……」
「妳有見過這東西嗎?」他沒有理會對方一臉嫌棄的態度,逕自掏出那片葉芽,遞到她面前。
林杏林一怔,上身稍微往後退一點,接過葉芽,「我只研究醫理,不是研究植物,這……」
「這是在一個病人身上長出來的。」
林杏林眼神一變,「這就是容千琦所說的怪病?」
「她有向妳提過?」
「她說有個朋友患上這種怪病,皮膚上會長出這種葉芽,甚至身體裡也長有根莖。但她說不出病人在哪裡,我還以為她在戲弄我。」
「那是真的,而且我也認識那位病人。然而我也不能透露她身在何處,亦不便帶醫者前去。如果謹憑這顆葉芽和容姑娘拍的照片作參考。你能為病人做點甚麼藥物嗎?」
林杏林眉頭大皺,「判病斷症最基本是望聞問切,這應該是常識吧?連病人也見不到,僅憑幾株葉芽幾張照片就要斷症,還要製藥?趙公子,這未免有點過份吧?」
「我知道這是強人所難,但這位病人關係到找到木姬的關鍵,所以我才冒昧請林醫者襄助。」
趙正充雙手交疊,向她行一個大禮。林杏林有點手足無措,只好說:「我可以一試,但不能保證甚麼。」
「即使無法根治,只要能制住植物生長也好;若是能令體內纏於體內的根莖減弱,病人也許能夠走動,到時或者會親臨醫樓,讓妳直接會診。」
「唔……要是能親眼見到這種症狀進行研究,那也值得一試。這裡有一個傷者是研究植物專家,我會跟他商量一下。」
「這事刻不容緩,務必最先處理。」
她搖頭道:「我知道,但在見不到患者的情況下,我只能翻查醫書,看看有沒有相關病狀來作推斷,而且製藥需時,亦要視乎患者對藥物的反應,然後作出調配……」
「十分抱歉,我未必可以多次造訪那位朋友,可能只得一次機會,從她所在的地方離開之後,恐怕未必再有下次機會見到她。」
林杏林臉色極其難看,「趙公子,你不是在耍我吧?」
「我是認真的!」他雙手抓著她的肩膀,激動地說:「哪怕能令她的病情有一點好轉,我就更有把握說服表兄……」
林杏林愕然地望著他,趙正充驚覺自己失態,鬆手退後說:「抱歉,我太莽撞了,請原諒。不過請妳明白,早日找替代用的木姬,就可以早日結束這場災難,」
「現在是由你主持大局,而且是你提出首先保住醫樓,在情在理也有權命令我照辦。」雖然語氣有點衝撞,但林杏林其實並沒有生氣,「如你所說的話,應該能間接避免增加傷者。我會找出可能的病因,並嘗試調出藥劑,但我絕不保證能夠有效,這點你必需接受。」
「我知道的,謝謝妳。」
這兩天的變卦,令趙正充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感覺精神也快要被壓垮。
他離開醫樓,馬上趕回閣峰樓,繼續處理其他事務。
經過韻馳樓的命案,程牧牲與趙可渡兩人打受打擊,終日躲在自己的房間,拒絕面見任何人,不再過問政事,基本上等同退隱。
相較兩位正副閣主,程唯利雖然同樣失去至親,他的情緒卻反而比較穩定。趙正充認為並非因為他情緒高,那只是他漠視親情的表現而已。不過趙正充仍然願意與他交流,畢竟閣庭如今人手嚴重短缺,而他有多年副閣主的經驗,這時候仍得倚重他的能力。更重要的,是程牧牲因為被趙正充打敗,不再有從前的氣燄,變相替他出了一口烏氣,他對趙正充頗為感激。
至於童樂和,則成為現在趙正充最信賴與倚仗的人。
傍晚時分,閣峰樓七樓進行緊急會議,商討接下來該如何收拾局面。
房間之內,是趙正充、童樂和、程唯利、熊大權、計成運,還有其他幸存的高層官員。能夠坐在這裡開會的人,一般統稱為「峰頂」,就是有資格進入閣峰樓頂層的閣員。然而這次會議,程牧牲與趙可渡都缺席,反而是剛入閣不久的趙正充破格參與,令他變成一個刺眼的存在。
計成運看著乩板上的資料說:「在熊總衛帶領下,玄城暴力傾向最強的離律大都已經被剿滅,不過有更多人早在事件發生之初已經互相殺害而死,現在餘下的都是相對較安份的離律,不過他們還是會非常敏感,很容易受到刺激而襲擊人。」
「不過當前面臨另一個問題。」計成運在牆上的簾幕播放出照片和數據,「由於玄城內外有大量屍體,我們必需盡快處理,否則必定會引發疫症。」
程唯利說:「閣庭裡負責衛生問題的閣員應該還在,不是應該由他們處理嗎?」
「他們只剩一半人手,根本處理不了那麼大量的屍體。」計成運指向屏幕上的數字,「而且現在街道上仍不時有離律徘徊,嚴重阻礙進度。」
「童兄,」程唯利說:「是不是有一種叫『媼』的靈獸會吃屍體?可以放出牠們在城內吃掉屍體嗎?」
「不行。」童樂和搖頭拒絕,「牠們只能待在劃定地區,我們會將屍體運送到那裡,才可以讓他們處理。」
程唯利說:「為甚麼?現在是緊急情況啊?」
「要是放任他們走到街上,牠們或會以為可以在人類聚居的地方活動,在事件結束之後牠們也照樣四處走動的話,到時又會衍生另一些大問題。」
「而且,」趙正充也反對,「城民要是看到媼吃屍體的場面,恐怕會再引起恐慌。我們得想其他辦法處理。」
計成運說:「現在只能在玄城和各地臨時選一些地點,將屍體集中到那裡燒毀……」
他們討論了一會,最終按照計成運的建議實行。
「我們已找到存放的玖采華,並分發到城內,並已開始對離律進行捕捉和強制餵食。效果初步理想,不少地區已經受控。」
「但只集中於玄城之內。」趙正充看著屏幕上的資料說:「我在日間曾到城外視察,很多地區仍然處於閣庭難以監管的狀態。」
計成運說:「是的。我們需要得到更大量的玖采華,才足夠供應城外的民眾。」
一名閣員問道:「需要多少?」
「約要我們存量的兩至三倍吧。」計成運答道。
「那豈不是要派人到處採集?」那名閣員說。
「哪有可能突然冒出那麼多玖采華?」另一名閣員說。
「還是先保障閣庭……不,我意思是先處理好玄城內的事,之後才去想城外的芥民吧。」
「對,要是閣主的話,他一定會這麼說的。城外已是半個鬼域,花額外資源去救那些芥民,搞不好會令玄城空虛,危害閣庭安全。」
趙正充聽見「芥民」二字,心中有氣,「城內城外都是玄族領地,我們總不能放棄外面孤苦無依的族民……」
「我想問,」又一名閣員說:「這些事情閣主都知道了嗎?」
「對啊,今天怎麼還不見閣主出現?這種時候,他好應該主持大局才是。」
「我不是要懷疑童副閣,但突然讓趙公子參與高層會議,而且還讓他發施號令,這樣於禮不合吧?」
面對質疑,童樂和也感到為難,「因為昨日的意外,閣主身體抱恙,所以他授命正充,暫時代替他商量對策。」
「閣主真的那樣說嗎?這麼重要的決定,他應該親自交待才行啊。」
「就是嘛,在座每位都跟閣主共事多年的重臣,閣主不在,亦應由程副閣代行,怎輪到計成運主持?」
「計成運只是趙副閣的手下,現在與童副閣主持會議,這也太僭越了吧?」
「夠了!」趙正充忍不住拍桌子喝道:「現在玄族陷入滅族邊緣,各地亂事不斷,你們卻到這刻還是只顧自己安危、只擔心自己的權位被削弱?」
眾閣員一愣,但很快便依然故我,「趙公子,閣主招你入閣沒多久,這麼快就霸道起來,這樣對前輩嗎?」
趙正充忽然想起程牧牲,因為他彷彿在這群人的臉上,看到閣主不可一世、視民如芥的表情。
計成運完全無意反駁,倒是程唯利開腔:「現在是非常時期,只要能提出合理方法解決的意見都應該考慮,不要因人廢言。而且閣主曾在韻馳樓口頭交待,由正充出任『代理副閣主』,暫時代替趙可渡參與閣政。」
童樂和也附和道:「閣主的確這樣交待,熊總衛也能做證。如果你們不相信我或者程副閣,大可以親自前去詢問閣主。」
眾人啞然。兩名副閣主都出面擔保,還有熊大權這衛士統領站在趙正充一邊,而他們又無人膽量親自打擾程牧牲和趙可渡,加上現在閣庭陷入混亂……無論如何,他們都只能乖乖服從這個年紀輕輕的「代理副閣主」。
趙正充向兩位副閣主以及熊大權頷首,以示感謝。
「好了,大家可以繼續了嗎?」
眾閣員面面相覷,沒有人再敢說不。
他繼續說:「剛才提到玖采華不足的問題,其實我有一個方案。我從閣主口中得知,玄城之下,有大量玖采華。」
「玄城之下?是地底嗎?」一名閣員問。
計成運說:「是的。雖然並非集中在一處,但大約位置已經知道,數量不明,但初步推測應該有很多。」
童樂和說:「我們可以派人搜索,看看確切到底有多少。」
「屬下可領衛士前往。」熊大權說。
「好,時間緊迫,請安排衛士與熟悉玖采華的技術一同前往。對於技術員的人選,有沒有好的建議?」
「我認為有一個人相當適合。」計成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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