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鞦韆 - 第6章言不由衷

　　「什麼電影院？」

　　媽媽奇怪地問道，然後一愣，突然想起什麼似地，抬起頭，望向時鐘，一邊慌張地說，要遲到了，一邊匆匆出門，連平日最愛看的《蠟筆小新》也不看了。

　　就好像，她沒有跟荃串好供，說漏了嘴，所以急急忙忙逃走了。

　　我看著她消失在門後的背影，然後才發現，爸爸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出門了。家裡，頓時只剩下美冴對著小新咆哮的聲音。

　　然後，荃下樓了。

　　他頂著一頭耀眼的橘髮，穿著藍白相間的夏季制服，我這才想起來，今天是開學日。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要升高二了。

　　「人呢？」

　　他懶懶地問了一句後，逕自往我右邊的空位坐下。可在我看來，分明是他拖到爸媽都出門後，才姍姍來遲地下樓，往我身邊坐下。

　　我沒有回答，只是稍稍往左拉開了兩人的距離。看他似乎沒有要提起剛剛發生的事，我也就一起假裝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繼續啜飲我眼前的半杯紅茶。

　　「妳喝什麼？」

　　他的聲音又近了一些，搔得我的耳朵一陣癢。我又開始緊張起來，下意識地拉開距離，連同紅茶一起。

　　「你……不要靠這麼近……」

　　他一怔，隨即會過意來，優雅地伸出手，接過我手中的紅茶，送到唇邊，抿了一口，然後語帶嘲諷地道：

　　「大驚小怪。」

　　「你──」

　　我氣極了，為什麼他可以這麼處之泰然？他真的好像一點都不怕的感覺，有一種這個劇本是他寫的，所以早就知道結局會怎樣的感覺。

　　「反正，對我來說，你就是我弟弟，不會有其他。」我乾脆直接挑明立場。

　　「嗯，我知道啊，不過以後怎麼樣也很難說，畢竟……」他默了默，抬起頭，眼帶笑意地笑道：「是妳先跟我告白的。」

　　「我不會！」我陡然起身，朝他喊道：「我絕對不會！你不要妄想了！」

　　說完，就要逃走，但他立刻抓住我的手，將我拉了回來。我因為重心不穩，差到跌進他的懷裡，以一種很勉強的姿勢，跟他對視。

　　荃微微瞇著雙眼，原本深褐色的瞳膜，在陽光下，似乎在閃耀著琥珀色的光芒。

　　「一個月……」

　　他吐出三個字，然後抿了抿唇，彷彿在內心幾番掙扎般。

　　「至少一個月，一個月後，如果妳對我真的沒感覺，那我就徹底放棄。」

　　他那拚命忍著不哭出來的樣子，我十分熟悉。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二話不說就抱住他，哄哄他，甚至親親他。就像在抱一隻小狗或小貓那樣。

　　可是，他終究不是小狗也不是小貓。

　　他是一個人……

　　如果能讓他徹底放棄，我應該要試試看的的吧？他現在只是因為害怕失去我，所以把那種感覺當成男女之情了，過一陣子，他一定會想明白的。對！一定會的！

　　「好啊，就一個月。」

　　他笑了，就像夏天的菩提樹隙灑落的陽光一樣，隨著微風徐徐搖著，笑得我的心頭一緊，不知是什麼感覺，只想要掙脫逃開。

　　「不過……」

　　如果完全不准肢體接觸，又好像太此地無銀了。我打消了念頭，把話又吞了回去。而且說不定，愈說不能，他就愈故意呢！

　　「算了，我要上學了。」

　　「欸！」

　　他喊住我，拉住我，伸出了右手，半懸在空中。

　　「那至少要打勾勾吧？」

　　這是我們從小就有的習慣，只要有了約定，就要打勾勾，還要蓋個章，才是算正式的約定。

　　我凝視著他的右手沉思了半晌，沒有辦法，只能也伸出右手。可是，在快要接觸到他的時候，我突然感覺身上的每個細胞，好像都在熱心地幫我複習這些那些觸感和溫度。

　　我一慌，又急忙把手收了回去，並嘟噥道：

　　「你不覺得打勾勾太幼稚了嗎？我們都高中了……」

　　他不解地眨眨眼，看了看自己還懸在半空中的手，然後突然明白什麼似地，又笑了出來。

　　「那用這裡？」

　　他收回手，用手點點自己的唇。我一驚，顧不上其他，連忙拉起他的手，強硬地打了個勾，在大拇指上蓋上章。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

　　正想抽回手轉身離去時，他卻突然用小指將我勾到他的懷裡，熟練地，毫無破綻地，抱接住失去重心的我，緊緊抱住。

　　我的心跳突然變得很有存在感，全身的細胞似乎都在隨著它一起震動著。他發燙的體溫，傳到我的身上，反而顯得我不那麼燙了。

　　沒來得及細想，他已經逕自低下頭，將剛剛才醞釀發酵的紅茶香，渡進我的體內。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走在鋼索上，身上的每根弦都繃得緊緊的，好像再用力一點，就要斷了。

　　好窒息，好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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