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裡的無聲斷章 - 章五之二

「翌安，你的進展到哪裡了？我看妳眉頭緊縮，冷汗直冒，就讓你先停止回憶了。」李醫師詢問道。

姜翌安感受到周圍的空氣有些微涼，輕柔的燈光似乎在安撫她剛剛從夢境中歸來的神經，而她的身體仍然感到有些沉重。

「最後結束的地方，我不認為會讓我做出那樣的表情。」姜翌安困惑道。

「那有應該是你內心更深層的層面。」李醫師補充道，「我舉個例子好了。雖然人在最幸福的時候，當然臉上會是開心的笑容，但惆悵從何處升起？或許是第六感，也有可能是有某些過往的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讓你淺意識裡會顧慮、會擔憂之後的發展。」

「翌安，你的療程還順利嗎？」李娜顏今天回老家看爸媽，約在那待兩週。她知道姜翌安要去找回以前的記憶，隔幾天就會撥電話給她關心她的情況。

「挺順利的。雖然是剛開始，但是途中沒什麼坎坷，不過李醫師說他看見我神情不太對勁，就讓我先終止療程，下次再繼續。」姜翌安把李醫師後來給她的解釋說給李娜顏聽。

「那應該是這樣沒錯，以最後故事的結尾來看……」

「是啊，宿淵他已不在人間了。」

所以她才會在最美好的時刻，露出痛苦的表情吧。

「翌安……你還想繼續探究後面發生的一切嗎？」

「嗯，我想。」姜翌安堅定地答道，「還好有找李醫師讓我找回丟失的記憶。我想，雖然有幾段令人傷感的情節，但同樣會被那些幸福的瞬間治癒吧。」

但那怕他帶給我的只是一段傷痛，我還是不想忘掉。

因為他只存於那段記憶，如果丟失了，那就等於完全抹掉他曾經在我生命中的身影。

姜翌安再次打開存放雨中少年的相冊，她從中抽出其中一張，凝視著它。

那些拍攝到雨中少年的場景裡，無非就是姜翌安和宿淵曾經一起走過的地方，有可能不是同個地點，但都是相似的畫面。

經由芭蕾女孩一事，她就懷著期待，她能否能進入到雨中少年所在的時空裡。

「到底契機是什麼……」

我想見你，那可以構成一種契機嗎？

姜翌安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的表面，一股微弱的震動從上面傳來，她感覺到一陣旋轉的力量，視野逐漸變得模糊。

她的四周開始改變，原本熟悉的房間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濛濛細雨中那熟悉的街道。

她沒有打傘，是她旁邊有人替她撐了傘，就像那天她幫對方撐傘的時候。

「怎麼突然停下了？」替她撐傘的人是她想見的那個人，他此刻就在她的身邊。

「宿淵。」

「嗯。」宿淵溫柔的應了聲等待她的問話。

「沒事，我們繼續走吧。」

繼續讓我揭開被封塵的記憶吧。

夏天的雷陣雨勢滂沱，宿淵把姜翌安緊緊摟住盡量不讓她淋濕，自己的右肩則淋濕了一大片。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

「為什麼我們沒有一個人撐一把傘？」

「嗯？出門前我有問過你可不可以讓我體驗看看情侶一起撐同把傘的感覺。」

「我答應了？」

「是啊。」宿淵不解地說道，「那時候你還說，應該會很浪漫吧。」

「我……我沒料到雨會那麼大。」姜翌安也料到她還會這麼說，戀愛中的人都是被沖昏了頭是真的。

上課期間，教室的冷氣太舒適了，導致很多學生都陣亡了。好吧，雖然學生上課睡覺的藉口真的有一萬種就是了。

返回學生時期，姜翌安忍不住蹦出了很多想吐槽的念頭。她瞧了她的同桌，她的男朋友，也正是陣亡的其中一個。

她勾了勾男朋友的手指，對方也回握了她。

「沒睡呀？」

「你弄醒我了。」

「怪我嗎？」姜翌安寵溺的語氣讓宿淵頓時心動住了。宿淵離開桌面，換一手枕著臉龐，另一手偷偷的捲了捲姜翌安髮尾的柔絲。

「不怪你。」他噙著笑容道，眼裡淨是戀人的身影。

「下課要不要去看看小橘？」

「好。」

「你說他們和好了？」宋蘭歡去沈逸辰他們班的樓層找他，「為什麼？感覺前一秒冷戰，後一秒和好，什麼離譜的速度？」

「我怎麼知道，我以為家庭因素的牽制已經夠了……」沈逸辰心情也不是很好，但當然不是和宋蘭歡一樣關心那種越來越無味的事情，「靠，宿總不知道哪條經不對，竟然翻臉不認人，強制取消了已經簽訂好的合作企劃。」

「說不定和那女人發生了矛盾？」宋蘭歡猜測道，「你不是說宿總對工作以外的事情毫無興趣，唯獨那個女人……也是，那時候多半也是因為和那女人重逢後心情大好然後爽快地把合作書給簽了。所以這次或許也是因為她……」

「操！一堆破事……」沈逸辰罵了幾句髒的。可是這是他開啟後的延續的事情發展，所以他也怪不了別人。

「所以呢？你不想搞事了？真難得。話說姜翌安那女生除了漂亮到底有哪裡好……」

「被你說漂亮的女生那宿淵對她沒有抵抗力倒是合情合理。」現在最讓沈逸辰頭痛的是，要是宿家抵制他們企業的話，那他這個富二代恐怕就要變成負二代了！所以他現在根本沒心思搞有的沒的好嗎。

「小橘？」姜翌安拿出罐頭晃了晃。

「喵。」小橘的聲音有氣無力，牠從花叢探出頭來。當牠走向他們時，和宿淵對視到時，牠弓起背，毛髮豎起，尾巴直直地向上翹，嘴裡發出低沉而持續的嘶嘶聲，眼裡閃著警惕的光芒，嘴邊露出鋒利的牙齒，隨時準備著自衛。半晌，牠就跑到別處去了。

「牠應該是在對我的見死不救感到生氣吧。」宿淵帶著自責的腔調說道。

當時他有和在姜翌安懷中的小橘對到眼，但是他卻只是冷冷地看著牠受淨驚嚇的模樣。

「嗯。」姜翌安沒有多說什麼，她牽起宿淵的手道，「但願時間會洗淡一切。」

姜翌安也沒有忘記他們之前發生的那些種種，不過每個人能原諒一個人的時間都不一定。有可能很快，但要是徹底失望了，那有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

姜翌安慶幸在徹底失望之前，有和宿淵說開了。

話說，她穿到了照片裡的世界，現在的她是走在真正的時間線裡嗎？

她好想要改變宿淵的結局……上次去問母親關於宿淵的事情，聽到他已經去世了，母親沒再多講下去，她也沒也再問下去，如果那時候有問下去得知他的死因的話，那她或許能夠阻止……

可是穿越的事情來得太突然，所以她最終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宿淵走向死亡的結局嗎……

「姜翌安，我可以看看你拍過的照片嗎？」宿淵剛從浴室出來，頭髮還在滴水，水珠順著濕潤的發絲滑落，在肌膚上留下晶瑩的痕跡。

「好啊，等你吹完頭髮。」

「我沒有吹頭髮的習慣耶。」

「那我幫你？容易感冒的。」

「那好。」宿淵從浴室拿出吹風機遞給姜翌安，坐在床上乖乖等待。

姜翌安輕輕地撥著宿淵的頭髮開始吹乾，她的手指溫柔地穿過宿淵的發絲，熱風帶來的溫暖讓宿淵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舒服。之後都交給你了。」

「不是沒有這個習慣嗎？」姜翌安失笑。

「你就當作你讓我養成了這個習慣。」宿淵微微睜開眼睛，眼神中流淌出一絲淘氣。

宿淵說完這話，姜翌安突然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嘶……好燙。」

「抱歉。」姜翌安關掉吹風機，摸了摸他留著餘溫的髮，「宿淵，我去我房間拿相機過來。」

再過去宿淵的房間時，他背對她正在服用藥物。

「宿淵。」

「嗯……？」宿淵不自然的將剩下藥包串收到抽屜裡。

「宿淵，我覺得你很長在吃藥。不是我的錯覺吧？」姜翌安的神情讓宿淵有點招架不住，可是這次她不容許他迴避這個問題，所以又再問了一遍，「宿淵，告訴我。」

說不定這是一條線索，能阻止宿淵邁向死亡的道路。

「……這不是很重要，反正之後可能也不用吃了。」宿淵避開了她的眼神，「是抑鬱症的藥。」

「是遺傳的嗎？」

「大概是吧。不過也有些是我自己……」

「宿淵，你為什麼說之後有可能不用吃了？」

「因為有你陪在我身邊。」宿淵說道，然後抱住姜翌安想要讓她不用再擔心了。

「好。」姜翌安緩了一口氣，原來他的症狀可以好轉，如果她有一直陪在他身邊的話……宿淵，我一定會好好陪著你的。

讓她穿回過去，應該會讓她改變事實吧。

因為她只有進入宿家前的記憶，而且其實在高中時期的事情，她也沒有多少記得的事情，也不確定她是否只是在重蹈覆轍以前的經過。

所以她不知道還可以和宿淵相處多久，在這時段裡的平凡幸福。

現在得知他現在的病況可以慢慢痊癒，她終於放下一顆懸著的心，可她真的能拯救到他嗎？

「翌安，你哭了？」宿淵安慰道，「別擔心，我一定會好起來的。」

「知道了。」姜翌安的眼淚在他肩上浸濕了一小片衣襟，她強忍著哽咽回應道，「對了，你不是想看我拍的照片嗎？我拿過來了。」

姜翌安開啟攝像機，點開從一開始拍攝的照片，果然都是風景居多，貓佔據的也有三分之一，滑到最後一張時，姜翌安有些羞澀地把畫面給關了。

「你怎麼關掉了啊？我還沒看到呢。」宿淵捉弄的語氣讓對方想要逃離現場，「好啦不說了，不過拍得很好看啊，之後你繼續拍吧，我喜歡那個系列，姜攝影師。」

「……晚安，我回去了。」

她怎麼就忘記遊樂園那天她『偷拍』宿淵的事情呢？

她再點開一次那張照片，光影交錯間，宿淵的側臉在煙火的映襯下格外俊朗。

姜翌安之前還沒有注意到機身的型號和外觀，最後她有把相機留下來嗎？她也沒有印象，但是在未來的時間點，這台相機就算沒有丟掉，恐怕也不太能用了。

之後的日子過得平平淡淡，好像回到了更之前那種生活，不過比之前好得多的，因為現在多了一個她會想要時刻關注的人。

她相信一切都會好轉的……但真正的劇情走向是注定悲劇的，好轉什麼的只是假象，像裹滿蜜的蜘蛛絲，在其中以為很美滿，對步步逼近的死局無從逃脫。

這陣子，姜翌安有發現母親和叔叔的關係好像不像以往那樣的交好了。

「媽，你和叔叔有發生什麼事嗎？」姜翌安試著問看看他們之間的情況，感覺越來越不樂觀的感覺。

「翌安，你聽媽說……」林楓以為她隱瞞得很好，可是還是被女兒發現了，而女兒的觀察力一旦用上就有點出乎林楓的意料，看來翌安她真的變了很多呢……欣慰的同時，林楓再思考著要怎麼和女兒解釋這件事情。

「我和叔叔他……意見分歧，大概是這樣吧。」

有天，宿衍川發現林楓私底下在練習理髮的技巧，就問她為何要做那些事情，是興趣？

『不是興趣，是我想要學一個技能。』林楓不知道宿衍川為何用那樣的口氣問她，『衍川……你在生氣？』

『林楓，我不是跟你說過，在我身邊好好待著，你可以不用顧慮什麼事。』在宿衍川眼裡，她又想著獨自承擔事情的感覺，那種學會後其實不再需要他的樣子。他可是好不容易因為一場機緣而再次遇見了她，他怎會輕易讓她想離他而去就離開呢？

他留住喜歡的人，有何不對？

『宿衍川，你不要用你的想法套在我身上。』林楓試著想要挽回局面，但發現他們之間好像有一種破不了的約定，可在此刻她清楚體會到人事終究已非，她更明白自己的不放心源自於何處。

『……因為我的到來，你和宿淵的關係似乎更差了，我就算是外人也感受得出來。我那時候原以為我可以慢慢解開宿淵的枷鎖，可是頻頻沒有成效。所以我就在想，我們可能沒辦法在這裡待上太久，而且只有真正結束段關係，才能讓宿淵的情況好轉，我才能從代替他母親的位置離去。

我本就不強求他接受我，所以試過了，但沒有成效，那我一定自動退出。

還有……我已經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了，你好像也不是我最初喜歡上的他。』

林楓講完了一連串話，讓宿衍川一時無法消化。

『林楓……你說的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總之，』林楓嘆了一口氣道，『你喜歡上的那個林楓，已經不復存在了。而如果我變回以前的她，我一定不會選擇來依靠你。衍川，這你知道的。』

『可是我沒辦法接受，林楓，我……』宿衍川這時也意會過來了。對啊，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會自己默默扛下所有。令他無法忘懷的，是以前的林楓沒錯，那個無所畏懼、不會安於現狀的她，即使遍體鱗傷，還是會吞掉苦果的人。

他喜歡的是走的瀟灑的她。

回想起他對鄭語嫣感了興趣，也是因為她的氣質像極了當初的林楓，可惜的是他沒有在她身上看到那種獨特的魅力。

『衍川，你多多關心宿淵吧。我離開了你，本質上不會給你帶到什麼境界的傷害，可是宿淵是你的親兒子，我希望你可以對他好一點，多去聽聽他說的話。』

『林楓，宿淵的事情我自己看著辦，他是集團的繼承人，我……無法給他太多的鬆懈。』宿衍川知道林楓可能有一天會離開他，他竟然找不出留住她的理由，原來已經有其他因素的人生，無法僅用一句喜歡那個人而了當啊。

『總之……我認為我們還是分開生活好了，對孩子們也比較好。』

而林楓後來也變得常常出門，她去學習技能，還有去別的地方遊玩的金錢也不會動盪宿家的一分，都是自己長年累積下來的積蓄。

其實她很慶幸生活發生的改變，才能讓她也嘗試沒有做過的事情，去學習和開啟另一條新鮮的道路。

「翌安，老實說現在的日子挺不賴的，其中的原因是因為你和宿淵的關係有比較好了，我也不常和宿淵接觸到，但是我有感受到他對我的敵意減少了許多。」林楓接著說，「所以翌安，或許有一天我們會在其他地方生活，你我都可以過上更接近我們喜歡的生活方式和日子。」

「好的。」姜翌安覺得母親的想法很好，她給予對方一個微笑表示回答，包含你做的決定我都會接受，以後遇到的困難我也會和你一起面對。

「對了，所以你和宿淵最近是不是真的處得挺好的啊？」

「嗯，應該是的。」

「那太好了，還好是這樣。不然我很擔心你們的狀況呢，想到之前一開始我們在宿家來往的日子……」

「媽，現在宿淵不會這麼想了，你不用擔心。」姜翌安給的肯定讓林楓放下了擔憂。

「知道了，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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