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世界之前》 - 小黑3

在巴士上，小黑一直「喵」個不停，周圍的乘客都向我投來好奇和煩擾的目光，當然，這點小事我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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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真是有趣，街上的屍體、學童跳樓的個案、社會上的自殺率，大家都漠不關心，倒是一只小黑貓在喵喵亂叫，人們反而會多看幾眼。有時候我認為，人類愛護小動物，比起疼愛身邊的人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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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我家人對待我十分差，但他們倒是挺喜歡可愛的動物，不論是貓、是小狗、是小鳥、甚至乎是一條金魚，父母都好像愛牠們多於自己的親女兒。儘管作為阿黑的我不適合待在這個家庭，但作為小黑的牠應該會生活得比我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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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想着這些破事，一邊扭開門把，父母還沒下班，趁現在趕緊安置好小黑的東西。才剛打開手提袋的拉鍊，小黑立馬從中跳出、不花一秒鐘功夫便躲在我睡房的角落裏蜷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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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不管牠，我把貓砂和盤子都放在牆邊，放滿貓糧和水。然後再隨便撿來一個小箱子，裏面放置一個沙發的抱枕，暫時當作是小黑的貓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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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你咯，自己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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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我便坐在書桌前，先是攤開書本，之後打開電腦看日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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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集過後，家人下班回到家中，老媽跟平常一樣在預備晚餐、老爸則是打開電視，看着足球比賽的新聞。他們不會進我房間的，所以小黑十分安全，我猜牠今晚都不敢離開睡房到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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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我回頭一望，只見牆邊的兩個盤子裏，貓糧被吃了一半，而地上也有一小攤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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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悄悄出來吃東西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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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紙巾，抹乾地上的水漬，環顧四周，仍然是不見小黑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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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乖乖待在房裏，別被我父母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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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我便離開房間，再立即關上房門，以免被家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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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留小黑的第一天，總算是平平安安渡過了，一整晚牠都沒叫聲，要不是臨睡前看見小黑乖乖躺在窩裏，烏黑黑毛髮裏的那一雙眼珠子，差點以為牠已經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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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到了第二天，就不太平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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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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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學校，我沒有在意別人的目光，更沒理會阿源的感受，直接了當在小息裏找他再詳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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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源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問道：「所以，現在那隻黑貓在妳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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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啦，你到底要不要收留牠？牠很可愛的哦，而且懂得在指定地方用餐和排泄，不用費心去教。」我嘗試用小黑的優點引誘阿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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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種事，我要先問問家人，下星期再答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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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中午打電話給家人，放學後給我一個回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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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用得着這麼焦急嗎？」阿源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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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越快接走牠越好，我沒多少時間可以留牠在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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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阿源無奈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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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在我半強迫、半懇求的遊說下，終於令他屈服願意收留小黑，少件心煩的事實在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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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愉快地走回座位，突然想起了甚麼，便回頭對阿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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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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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源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後便微笑以對。暫時，我們兩人的關係算是破冰了吧？雖然對我來講沒多大分別，我一直對待阿源的態度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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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或許正是我這句道謝，阿源竟然真聽我的話，午膳的時候直接打給他的家人商量，然後趕在放學前給出答案，讓我可以早點回家收拾小黑的物品，準備轉交給比我更適合的新主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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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你又要搬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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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家人尚未下班，我馬上飛奔回家裏，回到睡房裏，清理掉盤子裏牠吃剩的貓糧，以及貓砂裏的糞便。即使一整天打開了窗，房間裏還是有一股淡淡的臭味。果然跟傳聞一樣，貓咪的便便是最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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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強忍着氣味，把它們全倒進垃圾桶裏並且換上新的垃圾袋，免得被父母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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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躲了，我們要走啦，你不是很討厭我嗎？現在你可以從我身邊得到解脫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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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頭來，查看床下底的位置、打開衣櫃、翻開床上的被子，檢查過整個屋子的每個角落，都沒有發現小黑的身影，連一聲喵叫聲都沒有，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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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找了十多分鐘，我已經十二分肯定，小黑不在我家…牠跑走了！可是照道理沒人會進我房間，唯一的出路是…睡房裏那兩扇窗戶？可是裝上了防盜的枝架，小黑雖然小隻，但不至於能夠穿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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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都忘了，貓這種生物天生自帶縮骨功的，能夠自由穿過或蜷縮在比自己身軀更小的地方。所以說，收留小黑的第2天…或是第1.5天，我便把牠弄丟了…真是可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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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坐在床上，看着角落裏那簡陋到不行的小貓窩，總感覺…有點對彤彤不好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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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麼辦？彤彤在地府裏知道此事後，應該會大發雷霆。雖然我不覺得全是我錯，畢竟我都算是盡本分確保小黑的安全，窗戶那邊是牠執意要離開，如果牠跌死或餓死，也是牠自作自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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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裏浮現起小黑的模樣，但願牠在街上會被有心人士撿回家，好好對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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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麼了！？連自己的生命都毫不在乎，竟然為了一隻認識三天的黑貓而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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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苦笑着，然後回到自己的書桌前，繼續觀看昨晚看的那套劇集。一切如常，內心那股揪心的不安感，也很快消失殆盡，再次被麻木感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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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我回到課室裏，如實地跟阿源交待一切，他得悉後，只是擺出無奈的笑容，平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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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真搞不懂妳是在耍我，還是在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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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事出突然，我也沒料到小黑會逃走了。」這次，我用誠懇的態度跟阿源道歉，畢竟的確是我自己帶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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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我昨晚還特地執拾房間，騰出空位給小黑……算了吧，我也有點習慣妳講話是跳來跳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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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為你帶來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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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鄭重向他道歉，隨後，我便沒精打彩的返回座位，阿源凝望着我的身影，也沒多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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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啊，我的存在就是阻礙着這個世界的運作，總會伴隨負面能量和麻煩，如果我結束掉自己的生命，也算是為這個社會帶來一丁點正面的影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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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執鉛筆，在白紙上畫下彤彤可愛的樣子，小黑則是被她抱在懷裏，一人一貓，其實這才是她們兩個最渴求的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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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谷過後，便是高山；傷心的盡頭，便會迎來喜樂；淚水的末端，就有彩虹。我相信，彤彤會與小黑相聚的，不管是在哪、以甚麼方式、怎樣的形態，她們終會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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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色的筆劃下，我把彤彤和小黑的模樣，細心地畫在自己的畫冊上……即使這座冰冷黯淡的城市裏沒人再記得那個小學生、地盤佬、禿頭富二代、彤彤和小黑，至少，我這本畫冊仍可以記錄下他們各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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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在我臨死之前，我也會在這畫冊上，畫下我自己的模樣，當作是自己生存在這世上唯一的憑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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