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世界之前》 - 第五章失去的顏色1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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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習慣了現時這種灰心的狀態，以前因為積壓了太多事、受到太大衝擊，終於承受不著而選擇買炭燒來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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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自殺失敗後，過去將近兩年，我都是在頹喪的狀態下過活，好像慢慢適應了面前這個黑白灰的世界。我坐在海滂的石椅上，左手提着畫冊、右手握筆，因為暫時沒有想畫的東西而發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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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鹹的氣味隨風飄來，我遙望着海平面上的輪船，暗自發出唉嘆聲，感覺這個世界、圍繞我身邊的事物和景色都十分陌生，沒有任何氣息、任何感情、任何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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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來都認為，一個生命的消逝，就等同一幅畫作的褪色。當畫紙上的顏色逐漸變淡、失去色澤時，便是走在死亡的道路；好比人的身體一樣，在我們死亡的時候，屍體會變冷、僵硬、皮膚和臉容上的顏色也會隨之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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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這個世界是死的，沒有任何亮光，是一顆死亡之星。同樣地，我也是一個將死之人，靈魂的色彩早已消失殆盡，只剩下一副沒有顏色的軀殼，毫無意義、漫無目的地徘徊在街上，靜待死亡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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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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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拾好東西並放到背包裏，準備動身離開，或許找間咖啡店消磨一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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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站直身子，環顧四周，發現後方的草地上有個小女孩，她綁了兩個可愛的小馬尾，跟我一樣是手中拿着筆和紙，唯一不同的是，她身後還有幾個路人在圍觀着，不知道她在紙上畫寫着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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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起肩袋，好奇地走過去查看一番，草地上擺着一根白杖，難道她是瞎眼的？只見女孩舉高小本子，笑嘻嘻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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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話是關於埃迪和王莫，他們終於要迎來第一次的對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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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畫得真好。」

「終於來了，我等不及要看看待會會發生怎樣的博弈。」

「我猜主角應該會先陷於劣勢，之後突然逆轉，打敗王莫吧？」

「很難說，說不定埃迪會輾壓對方獲勝啊，看看接下來會怎麼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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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身後的幾位阿姨在認真議論着，但我卻是緊皺眉頭，冷淡地拋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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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畫的是甚麼啊？有夠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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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女孩手中的小本子上，畫的都是些塗鴉和不規則的線條，有幾個勉強能當作人形的圖像，有些圖像交疊在一起，看不清彼此的輪廓。另外還有些是畫在方格外，不知道是甚麼意思？反正我是看得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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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料此番言論一出，旁邊的阿姨全都瞪着我，好像是我講錯了甚麼，然而我絕對肯定錯的是她們。瞎眼女孩歪着頭、笑哈哈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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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我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果然我還是得多點訓練自己的繪畫技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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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位大嬸勸說她：「哎喲，波兒，妳已經畫得很好了，而且每天都過來海滂這裏畫着你的漫畫，妳的努力我們是看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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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畫的是漫畫啊？怪不得背景有些方格在，原來它們是分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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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另一個阿姨在我耳邊輕聲提點：「妳啊，不要講波兒的漫畫醜，她的人生已經很慘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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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更加要講出真話吧？」看着阿姨一臉驚恐的樣子，我不屑地說：「這孩子已經無法用雙眼，好好看清這個世界，妳們該不會想令她連聆聽的話語，都是虛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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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大嬸和阿姨面面相覷，樣子變得難堪起來，本想反駁我的話，但見波兒嘻嘻哈哈的笑起來，她們便不多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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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波兒，姐姐，妳叫甚麼名字呀？」波兒露出單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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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阿黑。」我微笑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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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和波兒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原以為她只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可憐人，與我沒甚麼關係。然而誰也不曾想到，這個平平無奇的瞎眼女孩，竟然會成為影響我日後生活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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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是唯一一個，我不希望她去自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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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兒，妳不用上小學嗎？這種年紀的妳，應該在學校裏跟其他小孩一同學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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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沒錢供我上學，我就只能整天畫我的漫畫咯。」波兒邊解釋，邊畫着那些醜得不行的塗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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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得給妳選，妳會想讀書、結識朋友、感受外面的世界嗎？或是說，妳想每天都可以畫漫畫？」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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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兒沒有回應我，反而睿智地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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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黑姐姐妳不喜歡上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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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怔了數秒，便笑說：「一點也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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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幼稚園的時候常常被人捉弄，所以即使不上學也沒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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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莫明回想起那位胖胖的小男孩，我微笑說：「我認識某個男孩子，他跟妳的遭遇很相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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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可以跟他交朋友嗎？」波兒用純真的口吻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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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行，他到很遙遠的地方去了…」我轉換話題，詢問起她手上的漫畫：「這個漫畫是關於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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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關於一個在戰亂中失去雙親的男生，靠着運氣和博弈不斷地贏下賭局，最後吞併自己母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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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怔了數秒，這個小女孩…她的心智年齡比我想像中更要成熟，在現今的社會裏實屬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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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黑姐姐，妳最近遇着心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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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幹嘛這麼問？」我認真觀察着面前的小女孩，實在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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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生雙目失明，所以我只能依賴聲音去分辨對方的語氣、感受，一直累積經驗來與人更好的相處和溝通。從妳剛才的語調，我大概聽得出妳來到海邊，也許是想散散心、舒緩一下自己的心情吧？」波兒邊畫着塗鴉，邊頭頭是道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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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波兒真聰明呢，但那不是最近的事情，而是三年前開始，一直累積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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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想解開這些枷鎖嗎？還是說，妳已經習慣了這樣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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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不語，因為我早就預設好自己親手終結自己的生命，因此無須解開枷鎖，我也不認為過去所發生的事，能成功被某些人安慰或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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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兒見我安靜了，便繼續說道：「我媽媽很擅長為人解決煩惱，不論是感情問題、悲痛經歷、扭曲的價值觀，她通通都能應付過來。阿黑姐姐，妳想見見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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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心一笑，說：「可以呀，妳帶我去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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