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佛倫斯特正被公主的軟香玉手香甜地抱在懷裡。汪莎公主有一頭金中帶橘的滑順長髮,此時正被佛倫斯特拿捏咬玩著。一旁的銅像鬼不甘寂寞地湊過頭來,在公主的面前擺著厚重的頭顱,邊發出嗚咽的短促聲響。
公主面帶微笑,「鑄銅的銅匠沒告訴過你嗎?銅像不能接近新生的嬰兒,不然會被嬰兒的奶香味給弄得混濁的。」
銅像鬼像犬類般嗚咽一聲。
公主咯咯笑了起來。「你怎麼能這般傻呢?佛倫斯特是在魔鬼的烈焰中出生的嬰兒呀!你沒被燒融到只剩下一顆鍍銅的鉛心就很不錯了,甚至連心都給燒沒了呢。」
公主的語調突地有些哀悽,「你不能想像可憐的戒指騎士落入魔鬼的圈套是怎麼回事啊!願戴著珍珠項鍊的晝夜之女保佑他。」
佛倫斯特突然不安的動了動,只見他抿了抿小而稚嫩的雙唇,『嗚哇』地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初為人母的汪莎公主頓時驚慌了,「別哭、別哭,我的小汪斯特‧佛倫斯特!你是否想要喝奶了呢?還是不甘被抱在懷裡而哭呢?」幼小的佛倫斯特怎麼可能會回答他可憐的母親呢?嬰兒都是沒有口的。
佛倫斯特為了哭而哭,他哭得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咽,最後漸弱漸小。公主疑惑不解,「我黑袍的丈夫啊,我不懂我與你的孩子究竟是怎麼了,他哭得彷彿我不在他身邊,哭得彷彿你就坐在我身旁的王宮軟椅上。我並沒有離開他啊,而你也沒待在寂寞的我的身旁。」公主深鎖的眉頭舒展開來,「說不定這又是某種預兆呢,待我讓銅像鬼替我傳來皇宮的御用寓言師。」
這似乎不能怪她,這年頭的人動不動就要問神諭自己住家附近的地溝是否暗生了汙穢的黑苔,附近的人們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當然也會有人問自己心愛的孩兒為何而哭。
寓言師姍姍來遲,他拎著對他頑皮惡作劇的炎之惡魔的犄角,正與牠進行攻防的對決。(似乎所有寓言師都對火屬性的事物彼此有著深深的恩怨呢——)
「公主殿下。」他行了個覲見禮,把仍在吐著火焰的惡魔藏到了背後。
「安德里斯,我要你替我的孩兒作出能讓他輕易拔除以後阻礙他道路的障礙,且登上與黑袍神相同地位的寓言。」公主抱著佛倫斯特,用充滿慈愛的目光浸染著嬰兒,一點也捨不得移開去關注別的事物。
「是的,殿下。但我敢肯定小王子殿下以後一定能登上王位的。」寓言師仍在與炎之惡魔纏鬥,正抓著嬌小惡魔的犄角,想要把它折斷。惡魔嘶嘶地吐出火焰,燒焦了寓言師一邊的眉毛。
「佛倫斯特以後當然能登上王位,他可是神的孩子啊!還有誰能比他更適合王位呢?」公主仍憐惜地看著小佛倫斯特稚嫩的睡顏,連一眼都懶得施捨給苦苦與惡魔拼鬥的寓言師。
「我立刻去準備茄冬葉烘乾後壓成的寓言紙,好為小王子殿下作出寓言。」
當寓言師正抓著讓他心情煩躁的惡魔準備轉身離開時,在公主懷抱裡的佛倫斯特突然醒過來並掙扎地想脫出母親的懷抱,汪莎公主嚇得抱緊他以免他摔下來,要知道新生兒可是很脆弱的,經不起一點碰撞。
佛倫斯特掙扎地看向寓言師的地方,骨碌碌的大眼睛追尋著寓言師手裡抓著的惡魔。
公主大驚失色,「不行啊!把牠拿遠一點!別讓我的孩子碰到牠!惡魔都是有罪的,牠們製造出的火焰更是該落入地獄的東西啊!」公主哭喊著。
寓言師手裡的惡魔開始掙扎起來,發出音叉被磨利的三叉戟刮過的尖銳聲音。
佛倫斯特掙脫出母親的懷抱,在公主痛哭的哭聲中以一般嬰兒不該有的速度,迅速撲向那個因恐懼而呼嘯不斷的惡魔。
佛倫斯特伸出短胖的小手,一把扯住惡魔滾燙的翼翅,扯了下來。惡魔痛苦扭曲地掙扎,不斷吐出滾燙的火舌,卻半點也傷不到佛倫斯特。寓言師也驚訝兼害怕地忘記收回手中的惡魔,任由惡魔在自己手中被撕成無數片,直到滾燙的液態瓦斯與火焰焚燒了整隻手臂,才慘叫出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寓言師鬆脫了被焚燒的手臂,看著火舌一點點侵蝕了自己的右肩、右邊胸膛,直到蔓延至整個面部。
最後整個房間的可燃燒製品紛紛成為了烈燄吞噬的對象。
公主在一片紅色火海中看不見自己的孩子,她瘋狂地衝了進去。火焰燒灼了寬大華麗的裙襬,白皙細膩的長腿被火焰快樂地舔舐著,金色帶橘的長髮被火焰撫弄著,這是場火焰的淫靡宴會,它們要燒光一切能與它們共舞的東西。
橘色跳著迴旋曲的火焰說,「我要公主的長髮。」
藍色帶著瓦斯煙硝的火焰說,「公主的瘋狂神智我拿走了。」
青綠色帶著嫵媚的火焰說,「我吃了公主的心臟。」
黑色帶著書卷氣的火焰說,「這個公主沒有戒指,好可惜。我要她能帶上黑曜石戒指的纖細手指。」
白色開始在晨光中祈禱的火焰說,「你們什麼都拿走了。我想要公主見過黑袍神的雙眼。」
紅色暴躁並開始焚燒其他同伴的火焰說,「把最好的留給我!我要公主的孩子。」
佛倫斯特被紅色的火焰抱起來,其他的火焰分食了他的母親。
紅色的火焰抱著他,看著他嫩嫩的臉蛋一臉厭惡,「我告訴你,在火焰中的死亡是最痛苦的,因為你會被火焰一一分離了神智,最後只剩下焦黑的屍體。因此在火焰中死亡也是最醜的,你的母親現在正被我的同伴們分食,等等你就不會看到以前美麗的她了。」紅色的火焰說完撇撇嘴。「好險你是個小王子,之前的鄰國邊界一戶牧農地主倉庫發生了大火,聽說遺留下的女嬰哭得送終花都枯萎了,她的哭聲有夠吵的。」紅色火焰繼續維持著自己的偏見,對著似懂非懂的佛倫斯特露出了一個稚氣的笑容,「不過我會帶你走,因為你的身體是最適合我們火焰居住的地方,我們等這一刻很久了,等到燒完整座皇宮,我們就會離開。」
佛倫斯特『吚呀——吚呀——』地扯著紅色火焰領口的紅色滾邊,咯咯地笑著。
「欸,看來你跟我們很有緣啊,我是紅色的火焰,叫『紅火』,其實我也有自己的名字啦!但早在幾百年前就燒的一乾二淨了。我是七個火焰當中最強的,你問我為什麼只有六個?因為『靛火』跑去偷懶啦!只撿最好的又不出力的傢伙我們一起決定把他裝在玻璃瓶中了。青綠色又嫵媚的火焰是能力最弱的,叫『青火』,『藍火』僅次於我,『靛火』實在不想說他但他確實排在第三;『黑火』第四、而『橘火』第五、『白火』第六,我們全部在一起的話,能力可是逼近神呢,所以啦!你遇到我們是你的運氣好,我們將來的力量將任你所用。當然啦,想獲得強大的力量就需要一點等價的犧牲,一個公主加寓言師的性命夠抵了吧?我覺得是有點少,不過看在你這麼小的份上我就只先收一點點的報酬好了。」紅火抱著佛倫斯特和同伴們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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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爾德錯愕地看著國王,國王也擺臭臉回看他,「想聽故事就別給我露出這種臉。」辛爾德立刻把頭低下,國王哼了一聲。
荷蘭笑咪咪地繼續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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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火帶著佛倫斯特離開了被燒得乾枯的皇宮,皇宮用寶石金塊打造的牆面只剩下烏黑的燒焦痕跡,整個圓形拱頂被燒得脫落並剩下漆黑的支柱,煙塵埋沒附近的一切屋瓦,遠看皇宮宛如一座死城。
六道張狂的火焰撥開滴落天空的烏雲,把整片背景燒得紅通通,火焰們打破一切阻擋它們前行的事物,被迫吞噬的太陽與火海融合在一起,隱沒於天際。
火焰飛過它們製造的地獄,直到眼前的雲霧向兩旁分開。
紅火低下頭看向襁褓中的佛倫斯特,小佛倫斯特相當安靜且乖巧,正用烏黑晶亮地雙眼骨碌碌地望著它。
紅火望著佛倫斯特,勾唇一笑,「你真是個相當乖的寶寶啊,乖巧的小孩有糖吃這句話是不會錯的,好了,美麗的公主被我的摯友吃了頭髮,被我的家人拿走了神智,被我的情人吞噬了心臟,被我的敵人啃食了手指,被我的孩子挖走了雙眼。而我帶走了你,公主的孩子,被黑袍神認定的繼承人,我現在要帶你去孕育了我們的家,以後也會是你的家的地方,你長大之後眼裡所見除了女王和你自己,其他都是火焰和白骷髏,而不會有我們以外的生物。」
紅火伸出紅色的食指,指向風向雞都不知道的方位,開口說到,「歡迎來到火焰的居所、火焰的國度、火焰跳躍生長的故土——『玻璃瓶與煙草之城』。」
火焰漫向穹頂,並瞬間分開來,它們閃躲著六道火焰的逼近,彷彿懼怕水花般畏懼著統治者,露出被火焰城牆包裹住的內部城市。
在靠近荒原的地方有一座城堡,與一般的城堡不同的是這座城堡竟是由玻璃建造的,透明的牆面與尖塔,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奇特的是雖然你能望向城堡後方的荒原,但卻不能看穿裡面的內部構造,彷彿是被魔法給屏蔽住一樣。
「建造城堡的材質可是從遙遠的地方運過來的呢,那個地方聽說也有個國家。總之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國家,每年總是會有一兩個城堡在戰亂中而被火焰燒掉,但這也是意料之內的事。」紅火皺了皺它紅色的眉頭,「人類就是喜歡濫用取之不盡的事物,所以世界上才會有這麼多傳說和寓言被創造出來。」它撇了撇嘴。
另外一陣灼熱帶著腐朽味道的火焰竄了上來,黑火從後頭飛到紅火旁邊,伸出指頭扶了扶與它顏色幾乎融為一體的黑色鏡框,「靛火也該放出來了吧!它剛剛說它快要熄了。」
紅火深刻的輪廓燃燒著炙熱的火苗,看起來就像在臉紅一樣,「那傢伙還知道要出來嗎?我還以為它在裡面睡死了呢。」紅火看著黑火拿出玻璃瓶,看到靛色的火心在玻璃瓶裡懶洋洋地飄浮著,黑火說:「它剛剛嚷著說要吃桃花心木製的桌角,它說那裏是最脆最美味的部分。」說完還刻意搖晃瓶身,把裡面的靛火搖的撞上玻璃瓶壁。
紅火不耐地伸出另一隻空著的手,揮了揮,「這種小事不要跟我說,靛火這個怠惰的傢伙放出來只是浪費桃花心木製的木製品。」
「那我放它出來了。」黑火拔開軟木塞,將瓶身傾斜倒出靛火。靛火先在黑火漆黑的掌心中浮動了片刻,接著火焰的外緣就猛然暴漲,並在靛色的烈焰中凸顯了輪廓,一個甩動著長波浪頭髮的青年形狀浮現出來,與紅火一樣深刻的五官,濃密的睫毛襯出它深色的大眼,緊抿的唇形勾勒出它輕浮的笑靨,『靛火』身周慵懶的氣息飄盪出來,它先舒服地在空中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後,就滿足地脫離了黑火的掌握,自行飛到一旁。
黑火看了它一眼,眼鏡上的黑色火焰閃動了一下。
「我們剛剛又燒毀了一個皇宮。」黑火對靛火冷淡地說道。
靛火懶洋洋地撇頭望了它一眼,「喔。應該沒什麼有趣的吧,燒毀城堡這種事我八百年前就不這麼做了。」說完又打了個哈欠。
「我們還吃掉了一個公主和寓言師。」黑火頓了一下,「還帶走了她的孩子。」
「啥?」靛火仍打著哈欠的嘴立刻就閉上了。「這種事我為什麼都不知道?」靛火不滿地問。
「因為你在睡覺。」紅火在前面懶懶地瞟它一眼,轉過頭不想理它。
「太過分了!這麼重要的事竟然沒叫醒我,你們肯定都把好處給拿光了,對吧?」
聽罷,紅火額上網狀青筋畢露,「那可是你偷懶,活該!我老早就叫藍火把打混睡覺的你叫醒,沒想到你被裝進玻璃瓶之後還繼續睡!」紅火臉上的紅焰布滿了整個臉部,就像一條條奇異盤纏的花紋蛇,「若是女王臨時叫你過去,看你怎麼辦!說不定我們還會被連坐處罰,一起被裝進瓶子裡!」
靛火一看紅火生氣了,只能嘟噥趁著紅火轉頭看不到的地方,小聲抱怨給黑火聽,「紅火脾氣這麼暴躁,為什麼女王還那麼喜歡它?」黑火聽完皺眉,推了推眼鏡,表示不予置評。
嫵媚的青火飄了過來,把手搭在靛火肩膀上,「紅火從以前就這樣,其實它很負責任的,所以女王相當重用它。」有著女性外觀的青火,也是七火焰中唯一有著女性面貌的火焰,青火撩了撩垂落耳際的鬢髮,青色的髮絲編成一束長長的辮子,一部分盤在頭上變成個圓形小丘,剩下的隨意垂落在後背,在高空因風速的關係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卻不改青火嫵媚慵懶的魅惑氣質。
「女王當年把我們從她身上剪下來時紅火可是她最寶貝的髮絲呢,想當初女王的力量簡直跟黑袍神勢均力敵,跟祂對打還不知誰輸誰贏。可惜女王失去我們之後力量就變弱了,大部分的力量都給了紅火和我們。」青火的青色火焰稍微黯淡了些。「但至少我們還有力量保護她,她可是我們的『主人』。」青火對著靛火露出一個嫵魅惑人的笑容,靛火看到紅火在前面轉頭時瞪了它一眼,連忙跟青火保持一段身為紳士的距離。
青火咯咯嬌笑一陣,戲弄地捏了靛火的臉頰一下,跑到後頭跟藍火打情罵俏去了。
黑火平靜地在一旁說道:「城堡到了。」
它們飛過鳥瞰的荒蕪大地,經過滿是魔法的火焰市集,經過一個個玻璃矮房跟骷髏閣樓,看見幾隻普通的鳥兒撞上火焰城牆後燒焦掉下來的畫面,終於來到玻璃做的尖塔跟陽台,透明的『玻璃瓶與煙草』之國的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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