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奸商與寓言者
1. 寓言者與國王
辛爾德剛想喘口氣，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就再度抵住他的脖子。
外頭的人馬氣沖沖地跑了過去，「可惡！又追丟了！分頭去找，一定要找到他！」為首的人憤怒地大喊著。
辛爾德大氣不敢喘一下，看著少年在黑暗中異常明亮的眸子。
少年危險地瞇起眼眸，在黑暗中逼近他，嗜殺的陰暗氣息噴在他臉上。
一絲壓低的嗓音劃過兩人濃重清晰的呼吸聲，「聽著，我不管你是什麼人，現在我說的每一個問句，聽好！是問句，你只能回答，不能發問，只有在我確定你對主人毫無惡意我才會把匕首移開。」他手上的匕首在他脖子上加重了力道，「敢輕舉妄動就讓我親愛的好夥伴好好嚐一嚐你喉中的滋味，它好久沒品嚐到鮮血的味道了。」少年愉快地勾起一抹帶著血腥氣的笑容，舌頭舔過嘴唇泛起一道水光。
辛爾德艱難地吞嚥了口唾沫，說道，「好……但你也必須帶我去找你的主……」少年手上使力，威脅地打斷道，「第一個問題：誰讓你來的？」
「沒人讓我來，我自己一個人。」辛爾德老實回答。
「你找主人有什麼事？」
「這我不能告訴你。」匕首壓在了喉嚨上，「別耍把戲！小心刀劍不長眼！」少年暴躁地按緊匕首。
「雖、雖然我不能告訴你，但我發誓我對你的主人沒有惡意。」
少年諷刺地挑眉，「你發誓？你就不怕哪天被雷電劈中腦袋，或在半夜的睡床上被拖進魔鬼的石棺裡？這年頭神諭祈禱發誓根本不值一毛錢，天罰已經降下，只剩老頭子輩分的人才會信那些。眾神背叛了信徒，叛徒格里斯成為了神，魔鬼王只剩下焚燒的骷髏，戴著戒指坐在王座上！現在許多人都想殺了主人，只因為該死的神諭借瀆神之人的口中竄出，汙衊了黑色斗篷庇護下的聖徒，流進了那些盲從鼠輩的耳朵裡！」少年氣憤地渾身幾乎都在顫抖，「別跟我說你這種人竟然會認識主人，你們這種在心中鄙夷黑市卻不得不依靠在黑市庇護下的螻蟻根本沒資格進入這裡！」
少年的憤怒如轟鳴的地震石般投擲在鹹湖的湖心，掀起滔天浪潮，覆沒了心臟的躍動。辛爾德只覺得窒息般的難受，他輕輕搖頭低喃著，「不……不是的，你誤會了，我沒有鄙夷、也沒有輕視，因為我……」
「沒有？你還敢說沒有！？我讓你看看證據吧，給我做好心理準備！別怪我沒提醒你。」
少年粗魯地拽起辛爾德的領口，用力拉他站起來，怒氣沖沖地要離開地道。
辛爾德被他火爆的脾氣弄得無所適從，被又拉又拽地顛的呼吸困難，不免也感到一陣惱火，他啪地拍開他的手，訓斥道，「夠了！我一點也不想看什麼證據。那些事情根本不關我的事，你說的神諭發誓什麼的我一點也不懂！我來找你的主人只是為了要問關於我妹妹失蹤的事，我根本沒有企圖，你們神是你們家的事，不要扯到我身上！」辛爾德生氣地罵了一串話，然後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低頭喘息。
抬頭一看，對上少年有些微愣地眼眸，辛爾德不禁感到有些惶惶不安：他會殺了我嗎？剛剛是不是太激動了……。
一個愣神之際，少年迅速換了個臉色，銳利火爆的脾性頓時收斂，整個人變得冷漠沉著，「我帶你去找主人。」說著拉好斗篷轉身就走。
「等……等等！你不是說不會……」
「你不是說要找到妹妹嗎？你這樣什麼都不懂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她！廢話少說，我說會帶你去就帶你去。快跟上。」
少年冷冷地說完，腳步飛快地向前跨去。這一次少年是用正常的速度在行走，但也比一般人快許多，辛爾德必須小跑才能跟上他。
黑市底下埋藏著不計其數的地道，光是做生意的大道就有上百條，暗道更是超過上千條，黑市底下宛如編織著一個複雜的蜘蛛網，蜘蛛們在底下運行著牠們的生存之道，在黑暗中靜待獵物，一遇著機會就撲上囓咬，甚至同類相食。
辛爾德跟著少年穿過一個個的地道。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經過一段慢長的沉默，少年開口說道。
「恩……？我叫辛爾德。」辛爾德從矇矓地思緒中被喚醒，聽到少年的提問，有些怔愣。
「安諾。」少年答道。
又陷入一陣沉默地尷尬。
一路上，安諾沒有再說過什麼話，辛爾德在一陣靜默中想找些話題聊天，看著安諾安靜冷淡的背影，不禁覺得那比他略為矮小的身影有些淡淡的憂傷，是混合著陰暗潮濕地道中才有的氣息。在經過一處地道的拱門出來時，辛爾德深深吸一口氣準備上前搭話，安諾突然轉過身來。
「到了。」他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咦！？」辛爾德掩飾不住驚訝，眼前正矗立著一座宏偉的巨大建築物，尖尖的白色巨塔一根根地包圍著中央金光閃閃的穹頂，圓型的陽台上是潔白的欄杆，鐘塔上的巨鐘垂擺著一條成人臂粗的金色繩索，一切在豔陽天的照耀下顯得光彩奪目。武裝盔甲的騎士手拿著槍，表情肅穆地站在大門的台階上，只有在進貢的馬車行駛近時才會走下查看。厚重的圓形拱門上貼滿金箔，外圍的裝飾是一顆顆極為清澈透亮的藍寶石，在藍寶石周圍又密密麻麻地圍上一圈紅色碎鑽，看似極盡奢華炫麗。
原本將黑市襯得明亮無比的夜空此時轉換成白晝，豔陽高懸在湛藍的晴空。原來他們在地道的行走已經耗盡了這麼多時間了嗎？雖然從以前就一直覺得黑市的日夜轉換相當捉摸不定，從原本的黑市邊緣來到中心地帶，辛爾德覺得他還是無法掌握在黑市所經歷的時間。
「別在皇宮門前發愣，很難看。」安諾冷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裡是皇宮！？」辛爾德吃驚地嘴巴都要合不攏了。以前父母帶他來增廣見識的時候，從來不帶他靠近這一帶，他也僅僅是遙遠地觀看著那金光閃閃地拱頂，曾經問過那是什麼，母親慈愛地摸著他的頭告訴他：『那是黃金拱頂喔，那是黑市裡最有錢最有權力的人住的地方。但那個人非常殘暴，所以你千萬不可以接近那一帶。』而他也如實遵照母親的教誨，從不輕易接近黑市的中心。
現在，當他真正親眼見識的時候，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從心臟深處蔓延開來。
安諾一副看著怪物的表情瞪著辛爾德，「把嘴巴閉上，蠢蛋。這裡當然是皇宮，不然你以為蓋的這麼大不是皇宮難道是倉庫！？」
「但皇宮怎麼會在黑市裡？它不是應該要在中央嗎！？又怎麼會在這裡！」
「夠了！我怎麼會帶了個傻子來見主人？當初真該把你丟開的。」安諾不耐煩地翻個白眼。「在中央的皇宮是假的。叛徒格里斯帶走了公主，生下了魔鬼王，後來建立了黑市，魔鬼王在黑市中央建造了皇宮以統治黑市散亂的居民。」說完有著紅髮的少年諷刺一笑，「你聽到的傳說是假的，很可笑吧？明明侍奉了那麼多年的神竟然被視為邪教的黑袍神當作背叛者。怎麼？感覺怎麼樣？有感覺到原本幸福美滿的世界正在一塊一塊崩塌吧！這畢竟也不是誰都能接受的真相啊……」他補充道，「等等覲見時什麼話都別說，我是主人的僕從侍衛會放我們進去的。」
聽完他講了一堆崩壞的傳說，辛爾德滿面複雜地望著他，「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安諾臉色頓時一垮，「好了！少廢話，別這麼囉囉嗦嗦的。主人肯定等得不耐煩了。」
「等……？」辛爾德疑惑。
紅髮少年得意地勾起嘴角，吹噓起來，「這你就不知道啦，主人可是現在皇宮中最受歡迎的人啊！宮女們迷戀他迷戀得要死——主人還親自被國王提拔為國王專屬的寓言師呢！哪像什麼教廷裡的狗屁祭司，一點用也沒有還只會詆毀對自己不利的人，還是主人厲害，神通廣大，什麼事都能預先料到先做防範，連我上次偷偷拿走他的銀製刮鬍刀去變賣都能預測到我跑到第一大街拍賣所……」
聽著安諾越發誇張的言論，辛爾德頂著滿頭黑線，選擇無視他的不雅形容詞，打哈哈地截斷他，「那我們等等再說吧！先進去找你的主人……。」
「蛤？你竟然無視我的發言，小心我給你好看……」
＊
「他們似乎快來了呢，呵還在門前鬧騰著，真是小孩子。」有著銀色長髮的俊美青年正優雅地翹著蘭花指，端著茶杯啜飲著。
「喂你別在我面前擺出這麼噁心的姿勢，害我都吃不下。」全身幾乎是火紅的青年，怒瞪著暗紅的眼眸，看著眼前這個故作優雅害他吃不下飯的人。
「是是，親愛的『國王』陛下，您說的都對。」銀髮青年優雅地放下茶杯，繼續『優雅』地端起桌上的蛋糕。
「恩——真好吃。」他滿足的嘆息。
「滾出去！」
這個令人惡寒的傢伙！
「喀卡！」銀框的桃花心木拱門適時地被推開，一個身穿黑色執事服的男子踏了進來，「陛下，有兩位客人要求覲見。是荷蘭大人的僕從和另一位客人。」
「讓他們到堂前等我，我等等就來。」紅髮青年從椅子上起身。
「你要用那個嗎？」名喚荷蘭的銀髮青年問正要離開房間的他。
「當然，這個從來都沒有失敗過。我要讓那小鬼知道不相信神和傳說會有什麼悲慘下場。」紅髮青年轉過頭揚起低沉陰險的笑容，身周散發出絲絲黑氣。
「陛下，您要變身前的笑容還是這麼可怕。」寓言師荷蘭邊說著邊向他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美的奪目光彩。
「當然。」
＊
「為什麼我感覺到背脊有點發寒呢……？」辛爾德抖了一下，低頭喃喃著。
「什麼？」
「……沒事。」總覺得來這趟似乎是錯的，辛爾德繼續皺眉思索著。
安諾無言地看著他。「你還真的想很多耶，若我是你絕對會覺得腦袋快爆了。」
辛爾德苦笑，「沒辦法，家裡還有弟妹要養。」說到這個，不知道洛兒跟康特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呢？留在家裡的存糧應該夠吃吧，我只說要出去幾天，洛兒已經不是小孩子的年紀，而康特也已經到達能自力更生的成年期，應該沒什麼好擔心的吧？
「……」轉過頭來，發現安諾正用一種嫌棄的目光打量他，「……你知不知道你剛剛露出一種只有在露出胸部餵奶的新婚少婦臉上才會出現的表情？」
「……」
「安諾大人，請往這邊。」
執事在前方帶路，辛爾德與安諾跟隨著前往正廳。
同樣巨大的金框紅檜木門在眼前矗立，執事用帶著白手套的手叩了叩門，「陛下，客人已帶到。」
深厚的門板傳來清晰且威嚴的聲音，「進來。」
執事用力推開巨門，示意他們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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