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七十四章（中）

導讀：為了慶祝粉碎四人幫，大隊又送戲到生產隊了，這回七瞎子怎麼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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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中）

一晃又到了一年中最熱的時候，正值大暑。

“承闊，承保家門口來了修鍋匠，上午我就把鍋子送過去了。你去看看，修好了沒有，修好了就拿回來，記得在五匠會計那邊登記一下。”中午才放工，桂花看到承闊，急忙叫他去取鍋。

“好的。”

“還等你回來幫燒中飯呢，不要搭呱耍子，早點回來。”

“曉得了。”家裡的灶是雙鍋灶，有兩個灶膛，雖然中間有個湯罐，但是灶膛密封性差，如果少了一個鍋，煙就會從沒有鍋的灶膛裡冒出來，就是把鍋蓋蓋上也不行。

“四嬸，自從我下放，我記得你們修鍋都要送到大隊綜合組的，怎麼現在可以到生產隊修了。”

“哪個曉得？過去修鍋匠都走到哪修到哪，很方便，你看看這十年，修個鍋子都要幾天，今天送過去，後天才能拿回來，一燒飯，滿廚房都是煙，嗆眼淚直流。”

“上海城裡面都是用鋼筋鍋的，修的時候換底，敲敲打打的，這修鐵鍋我還沒有見過，我要去看看。”

“嗨，這大熱天的，你去做什麼？修鍋有什麼好看的。”

“我要去看看，我走了。” 汪娢萍說著拔腳就走，桂花喊也喊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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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娢萍跟著承闊到了承保家門口，大楝樹下圍了有七八個人，這個時候楝樹的花期早就結束了，樹葉下面掛著密密麻麻綠色比黃豆大點的果實。

“源平，你今天放假啊？”

“是呀，承闊，今天星期天，汪知青也來了呀，我到屋子裡拿凳子給你們坐。”

“不用了，我拿到鍋子就走，我看看，鍋子修好了沒有。”

“別動，承闊，別動。” 只見源平從承闊肩上拿下一隻洋牛，送到承闊面前，洋牛還嘎吱嘎吱地叫。

“乖乖隆的東，要是被這傢夥咬到了，就要流血了。”承闊抓住洋牛兩個長長的觸鬚，接了過來，洋牛的幾隻腳亂舞，嘴上的鉗子也是一張一合。

“承闊，快點扔掉，這東西，太嚇人了。”汪娢萍看到承闊手上的洋牛，嚇得哇哇大叫。

“汪姐姐，不礙事的，你拿過去玩吧。這東西結實得不得了，像鐵殼子裹住一樣，就是把它的腿全扯掉，翅膀全摘掉，用洋丁戳穿它，幾天都死不了。”

“我才不玩呢，我過來看修鍋的，把這東西拿開去。” 汪娢萍說著走到旁邊看修鍋了。

“源平，我看這只洋牛你還是給安東玩吧。”

“雖說是虛兩歲，實際才9個月，怎麼能玩這個東西？”

“哈哈，我開玩笑的，還是你好啊，三哥天天都上班，沒得休息天的。”

“所以說他工分比我多啊，又是記工員，我才拿多少工分，也就是他的一半多些。”

“那也不錯了，我把鍋子拿走了，我媽叫我不要搭呱的，還等著燒中飯呢——汪姐姐，我先回去了，記得早點回去吃中飯。”

洋牛就是天牛，到了夏天，天牛特別喜歡呆在楝樹上，雖然名字中也有個牛字，但沒有耕牛對人類那樣有貢獻，又不能受花傳粉，是樹木的害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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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娢萍，這修鍋有什麼看頭。” 看著從外面走進來熱得滿頭大汗的汪娢萍，桂花感到好笑。

“四嬸，修鍋好神奇啊，修鍋匠把鐵水倒在自己手上的一個什麼布上，朝鍋子洞眼上一堵，裡外同時一壓，鍋子就修好了。”汪娢萍本來以為修鐵鍋也像她在上海看到的修鋼筋鍋那樣，敲敲打打就可以的。

“修鍋的那邊在說些什麼事啊？”

“還能說什麼，不是鄧小平複職，就是打倒四人幫。”

“這兩天不都在說麼。”

“喔，四嬸，他們說等幾天，大隊要送戲到生產隊，慶賀鄧小平複職，打倒四人幫。”

“這倒可以看看，估計七舅爺又要唱了。”

“七舅爺唱得好聽的，記得去年批判死不悔改的走資派時，他唱的那個‘問天下、誰能救中國？毛主席。’大家都喝彩的，真讓人激動人心。”

“是呀是呀，七舅爺那個喉嚨，是過去練下來的。

幾天後，大隊果然送戲到生產隊了，因為五隊是經常被公社通報表揚的先進生產隊，所以被第一個送戲。雖然已經過了下午三點，但是似火的驕陽，還是烤得大家皮疼，但是誰也顧不上這些，看戲的工分比在地裡幹活來得容易，大家擠滿了生產隊的大場。

《洪湖水浪打浪》是才流行的曲子，被用來開場，大家聽了齊聲喝彩，很多人平時走路嘴裡也哼著這個歌的，這時候都跟著一塊唱。

接下來幾個都是過去老調重彈的曲子，大家也沒有多大興趣，都開始不耐煩起來。

“漆明淨呢？”

“對呀，七瞎子怎麼不上了？”

“快點讓七瞎子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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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我在呢，瞎子我在呢。” 七瞎子的耳朵特別精，聽出大家在叫他，連忙站了起來，剛才一直在拉二胡，臉上的汗水都沒有來得及擦。

“七舅爺，這回你得唱個好聽的。”

“是呀，去年子你唱的那個‘問天下、誰能救中國？毛主席。’就非常好，今年有沒有新的？”

“有的，有的。”七瞎子聽了大家的話，滿臉堆笑，“謝謝大家的捧場，謝謝大家的捧場，瞎子我就開始唱了。”

“咳咳。”七瞎子清了清嗓子，開始唱了起來。

“大快……大快人心事，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幫’，揪出‘四人幫’。政治流氓文痞，狗頭軍師張。還有精生白骨，自比則天武后，鐵帚掃而光，鐵帚掃而光。篡黨奪權者，一枕夢黃粱。野心大，陰謀毒，詭計狂。真是罪該萬死，迫害紅太陽，迫害紅太陽！接班人是俊傑，是俊傑，遺志繼承果斷，功績何輝煌，功績何輝煌。擁護華主席，擁護黨中央。擁護華主席，擁護黨中央。擁護華主席，擁護黨中央。”

“好！”

“太好了！”

“擁護華主席，擁護黨中央。”

……

四人幫倒臺後，郭沫若立即填了這首《水調歌頭•粉碎四人幫》，迅速就傳開了。在七瞎子的喉嚨唱出來，別有一番風味。

“七舅爺，再來一個。”

“對，再來一個。”

“再來一個。”

……

大家當然不能這麼輕易地放了七瞎子，都跟著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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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好的，掃除四害，大快人心，今天我們拿起文藝的武器，把聲討四人幫的戰鼓擂得更響，把擊退四人幫的戰火燒得更旺。要瞎子繼續唱一個也不難，不過，我出個謎語，只要大家能猜出來，我就再唱一曲。”

“謎語？”

“乖乖隆的東，七瞎子這回玩大了。”

“是呀是呀，不曉得什麼謎語？”

“七舅爺，是什麼謎語？”

“對呀，是什麼謎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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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大家聽清楚了。”七瞎子抹了抹臉上的汗水，大聲地說了出來，“大家聽清了，這個謎語就是：江水氾濫，王八上岸，張牙舞爪，搖旗呐喊。猜出來的請說話。”

人群一片寂靜，每個人頭腦裡都在思考七瞎子的四句話，大場上識字的人都沒有四分之一，猜這個謎語，確實太難了。

“瞎子我再說一遍啊，江水氾濫，王八上岸，張牙舞爪，搖旗呐喊。”

即使七瞎子再說了一遍，大家還是鴉雀無聲。

“大家想想，這個謎語一共幾句話？” 七瞎子知道大家猜不出來，急忙幫助提醒。

“四句話。”

“對四句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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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想想，我們今天在這裡批判誰的？” 聽到大家為難，七瞎子又開始提醒起來。

“四人幫。”

“四人幫？哎！對呀，這江水氾濫的江不就會是江青麼？”

“哈哈，王八上岸的王就是王洪文啊。”

“張牙舞爪張春橋啊。”

“搖旗呐喊姚文元啊。”

“對呀，這七瞎子壞的，原來謎底都藏在話頭上。”

“是呀是呀，嗨，七瞎子到底是耍嘴皮子出身的，怎麼弄得出來這個謎語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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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大家水平高啊，都猜出來了，那瞎子我真的要再唱一首了。” 聽著大家的討論，七瞎子感到頗為高興。

“對對對，再唱一首。”

“再來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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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大家靜一靜，瞎子我開始唱了，咳咳。”七瞎子又清了清嗓子，這才唱了起來。

“ 華主席，華主席，真擔當，真擔當。果斷出擊，碎四人幫。普天慶、正氣揚。普天慶、正氣揚。小平復職好氣象，擯私只聽黨中央，擯私只聽黨中央。百煉成鋼，千秋大業，萬民歡唱。百煉成鋼，千秋大業，萬民歡唱。

華主席，華主席，真擔當，真擔當。果斷出擊，碎四人幫。普天慶、正氣揚。普天慶、正氣揚。小平復職好氣象，擯私只聽黨中央，擯私只聽黨中央。百煉成鋼，千秋大業，萬民歡唱。百煉成鋼，千秋大業，萬民歡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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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瞎子一唱完，大家齊聲喝彩。

“華主席，真擔當。確實擔當，把四人幫這些壞蛋都抓起來的，這功勞，哪個比得上。擁護華主席，擁護黨中央。”

“是呀是呀，老舒說得對，擁護華主席，擁護黨中央”

“對對，擁護華主席，擁護黨中央”

……

舒麻子現在的身份地位，已經無人可比，家裡出了吃商品糧的舒寶財，這在莊子上是頭一個，聽說過年時寶財就要回來探親結婚，舒麻子一說話，跟著附和的人自然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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