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七十四章（上）

導讀：桂花母子正在廚房裡燒中飯，突然聽到門口傳來了“手拿碟兒敲起來……”的淒涼歌聲，母子倆感到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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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上）

中呂•迎仙客

掛號信，惹了妖，繞來繞去就不到。

打時妙，真碰巧。

瞎子包票，明個自己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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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的春節是文革結束後第一個春節，恢復了祭祖、送灶……這些民俗活動，久違的真正年味又充斥著整個梁家莊。文革中那些被禁止的電影，比如《東方紅》、《洪湖赤衛隊》、《天山的紅花》、《秘密圖紙》、《小兵張嘎》、《平原遊記隊》六部電影在元旦春節上映，尤其是《洪湖赤衛隊》的歌曲《洪湖水浪打浪》更是傳遍了整個鄉村。天氣再冷，只要生產隊有電影放，看膩了樣板戲的人們，哪怕跑上五六裡路也要去看，即使是已經看過第一遍、第二遍……。

“手拿碟兒敲起來，小曲好唱口難開，聲聲唱不盡人間的苦……”桂花母子正在廚房裡燒飯，突然門口傳來了《洪湖赤衛隊》中《手拿碟兒敲起來》的歌聲。

“媽，誰在門口唱歌？”

“是呀，誰呀？這歌好像聽過的。”

“就是《洪湖赤衛隊》中的歌。”

“大家都喜歡唱《洪湖水浪打浪》的，那歌比這個好聽多了，誰呀？”

“出去看看。”桂花母子急忙走出廚房。

“娢萍，你回來了。”桂花看到汪娢萍正把腳踏車撐在門口，正準備解下車後架上的東西，有點驚喜。

“汪姐姐，這麼多年來還真的沒有聽你唱過歌，蠻好聽的，我來幫你。”

“娢萍，你讓承闊弄吧，你到屋子裡休息會兒。”

“四嬸，沒事的。”

“你這一次回去好長時間了，今天都二月二十三了。”

“農曆我不是太清楚，只曉得是今天4月11號，我這次回去74天。”

“這麼長的時間，我還和承闊說是不是已經把回上海的事情弄好了的。”

“哪有那麼容易？四嬸，不可能的了，唉，先搬東西，等會再和你們說。”

“好的，承闊，幫助把東西搬進去，車子推進去——娢萍，你收拾一下東西，我和承闊去燒中飯。”

“好的，四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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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娢萍，餓壞了吧。”桂花把飯菜端上了桌子，特地把汪娢萍喜歡吃的鍋巴也鏟了過來。

“還好，早上在旅社旁邊的飯店吃了點早茶，啃了一個草爐燒餅，到現在也不覺得餓。”

“我們過去上東台，就是吃草爐燒餅的，韌悠悠的，泡在茶裡半天都不會爛成漿糊。”

“哎！四嬸，真的是。”

“聽說這草爐燒餅做法有講究，是用燈芯草烤出來的，別看承山老丈人會做很多麵食糕點，但從來沒有做過草爐燒餅。”

“還有這個說法啊？是有點跟其他燒餅不一樣。”

“這次回去這麼久，有沒有找人活動啊？”

“找了，說出去都讓被找的人詫異，人家都認為我們瘋了，也想了很多辦法，但是沒有一條中用的。”

“唉……”

“四嬸，現在想起來，我算幸運的了，要是當初不是選擇下放，也到黑龍江大興安嶺去，照我的性格，說不定小命都沒了。”

“那邊真的那麼困難？”

“不是困難，是冷啊，零下四五十度，你可能不懂零下多少多少度，承闊懂的，那簡直無法想像。”

“媽，過年的時候看電影冷不冷？”

“冷呀，凍得要死，要不是電影好看，我才不去呢。”

“最冷那也不過才零下8度，汪姐姐說那邊零下四五十度，數字越大越冷。”

“沒得命了。”桂花聽了嚇了一跳。

“到大興安嶺那邊去當知青，都是連隊制，兩年才能回來一次，假期60天，但是路上來回就要二十多天，這不要了命了麼。”

“怎麼會那麼冷的？”桂花還是覺得無法想像。

“這次回上海，聽說有兩個大興安嶺的知青，一個男的一個女的，偷偷爬上哈爾濱到上海的拉貨火車，結果凍死了，死了兩個人還緊緊抱在一起。”

“啊！？”桂花和承闊聽了都嚇了一大跳，

“更要命的是，那兩個人我還認識的，過去在上海做紅衛兵的時候，他們可算得上是風雲人物，那些大的活動幾乎沒有一次落下的。想起來都後怕，幸虧我當時寧可不要補貼也要自己選擇下放。”

“娢萍，你說得對，錢少點就少點，小命要緊。”

“我哥私底下和我說，那地方其實就是過去的甯古塔。”

“什麼塔？”

“他說過去犯了罪的人要被發配到那裡的，那地方就叫甯古塔。”

“好人有好報啊，娢萍，你心意好，有菩薩保佑的。”

“還菩薩保佑呢，所以那個歌《洪湖水浪打浪》，我就不喜歡，我就喜歡唱《手拿碟兒敲起來》，那裡面的‘聲聲唱不盡人間的苦’才適合我。”

“哈哈……”汪娢萍的話，把承闊逗得笑了，承闊心說，你要還喊苦的話，叫我們怎麼活。

“承闊，你不要笑。本來是提前一天回來的，可是我哥說昨天是基督的復活節，叫我等過了昨天再回來。”

“什麼的福禍節？可能昨天日子好，你哥才要你昨天出發的。”

“什麼日子好，我哥是偷偷信基督教的。昨天是基督復活的日子。”

“娢萍，沒聽懂。”桂花聽了一頭霧水。

“媽，汪姐姐說的是基督教，你拜菩薩，他哥哥是拜上帝，不一樣的。”承闊上學時聽錢胡楊講過一些宗教方面的知識，這點難不倒他。

“照你這麼說，上帝不是菩薩？那是玉皇大帝？”

“媽，沒得辦法跟你說清的，反正人家的菩薩就叫上帝，跟我們這裡的玉皇大帝和菩薩都不搭界。”

“那他們相互之間認得嗎？”

“哈哈……”汪娢萍這回大笑起來，桂花本來就不識字，頭腦裡根本沒有宗教這個概念，哪裡能說得清楚的。

“不曉得你們說的什麼東西，不說這個了，娢萍，昨天晚上老三家的生了，是個小夥。”

“哦！這麼快啊，你不說我倒忘了，我回上海前，她腆著大肚子的。”

“汪姐姐，昨天也把我們嚇了一跳的。”

“什麼事？”

“三哥兒子一落地，一點聲音都沒得，大家都擔心，接生婆抓住腳倒過來，用瓢打屁股，才哭出來的。”

“咦！這怎麼回事？下次回去問問我嫂子，她做醫生的。”

“娢萍，是宮門卡得緊，憋的。”

“後來哭了，三伯母一看是孫子，高興壞了，當時就給取了名字，叫源華。”

“不錯啊，現在是華主席。”

“可是莊子上承高的兒子也叫源華啊，都七八歲了，大家說這重名了，可是三伯母就要叫這個名字，誰也拗不過她。”

“哈哈……”汪娢萍一聽笑了起來，承山媽，那是多厲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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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嬸，承闊，喔，汪知青回來了。”桂花一家人正在吃中飯，突然門口傳來了承海的聲音。

“二哥，吃飯了嗎？”

“吃過了，老遠都聽到你們的笑聲，什麼事這麼高興的？”

“喔，這不娢萍中午才回來麼，說四人幫笑話的。”

“二哥，過來找我有事啊？”

“也沒有多大事，屋子旁邊有棵樹的大枝碰到屋子了，不鋸掉的話，大風一刮，會把草弄掉，你下午放工了，帶個鋸子去幫我鋸掉。”

“好的，還有其他要做的麼？”

“沒得了。”

“我放了工就去。”

“好的好的，汪知青有空過去耍子啊。”

“好的，好的，我也想找夏老師說說話的。”

“承闊，你二哥為什麼不直接借個鋸子走啊，家裡不是有嗎？”汪娢萍感到奇怪，這承海也真是的，這麼簡單的事，還叫承闊過去，借鋸子自己鋸不就行了麼？

“娢萍，你不懂，這裡頭有規矩的。”

“四嬸，這還有規矩？”

“規矩大呢，木匠斧頭廚師刀，光棍行李姑娘腰，都是碰不得的。承海懂禮道啊，所以請承闊去幫助弄的。要是不懂的人直接開口借鋸子，肯定不會借的啊，這不弄個大黃僵麼？”

“哦，還有這些規矩啊，哎，昨天三嫂生了兒子，二哥和夏老師是不是有點嫉妒？他們有沒有準備再生啊。”

“巧珍昨天一天都在幫忙的，生了小夥，他們都幫助和高興的，哪來的嫉妒？不要瞎說，記得承海生三丫的時候說過，再也不生了。”

“二哥二嫂不是那種人，不過二哥也真是的，屋子周圍長了那麼多的樹，從搬過去就開始栽，到現在，我算算……都八九年了，清一色的刺槐，而且都是直挺挺的好料子。”

“承海多有算計，將來那些木頭可以造個好得不得了的房子。”

“哈哈，我曉得了，二哥這是幫助幾個丫頭們在準備嫁妝，不過那些樹多的，再養幾個丫頭也夠啊，二哥說不生，那是氣話。”

“不要瞎說，這話讓人家聽到了會不高興的，你也這麼大的人了，不能隨嘴漟。”桂花一聽承闊的話，立刻怪罪起來。

“我就是在家裡說著玩的。”

“嘻嘻……”汪娢萍一看桂花母子的樣子，偷偷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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