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六十九章（上）

導讀：寶財回鄉探親，借著關心承廣的理由找桂花，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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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上）

中呂•仙客

第一次，上河工，肩膀掉了幾層皮。

都是二十歲，老子做了鬼。

百感交集，又是一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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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調•清江引

學徒三年出了師，終於有手藝。

裝了一半拆。

想好了的淚，都留著慢慢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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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節氣後的第二天，保海堤就結束了，生產隊的船才靠了岸，承闊明顯地感覺到莊子上人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樣了。

“承闊，二娃昨天被部隊派來的汽車接走了。”

“說是部隊直招的。”

“乖乖隆的東，嚇死人呢，部隊的汽車直接開到家門口接走的。”

“梁家莊從來沒有來過像電影裡的那種吉普車。”

……

承闊聽了一頭霧水，難道汪晗萍寫的信有用了？這麼快？

船是在大場後面臨近沈知青屋子靠岸的，這裡離承闊家有兩三百米遠，承闊一路小跑了回去。

“媽，汪姐姐。”

“承闊回來了？”桂花和汪晗萍正在燒晚飯，聽到承闊的聲音，都走了出來。

“保海堤結束了？”

“結束了，我才上岸，他們說二娃昨天當兵去了。”

“是的，昨天才走的，來得突然，也沒有讓你們兄弟倆道個別的。”

“這麼快啊。”

“是呀，承闊，進屋子裡頭說。”桂花接過行李和扁擔泥籃，望著過了年就20歲的承闊，心中百感交集，德龍20歲的時候就已經走了。

“承闊，肩膀是不是都腫了？”

“汪姐姐，開頭一些日子是腫了的，現在已經感覺不到了。”

“哪個第一次挑大河的不是這樣，唉……”

“媽，二娃怎麼這麼快就去當兵了？”

“這多虧了你們汪姐姐啊，不是她，還不曉得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是呀，汪姐姐，真的謝謝你啊。”

“說哪去了，不值個事。”

“承闊，你聽說了嗎？吳大宏又要調回來了。”

“這個聽說了，所有的隊長會計都調回去。”

“過了年你就出師了，苦也沒有幾天了，明天木工班放了工還去師父家，口糧月初我已經幫你送過去了。”

“好的，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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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嬸，出大事了，周總理去世了。”

“去世？”

“就是死了。”

“啊！”桂花聽了大吃一驚，對電影裡周恩來穿著軍裝站在話筒前舉著右手高呼毛主席萬歲文化大革命萬歲的鏡頭尤為深刻。

“什麼時候？昨天才是臘八節的。”

“昨天上午，生產隊說馬上要搭喪棚，到時候大家都要去哭喪。”

“啊！都要去啊。”

“是呀，四嬸，這要是哭不出來怎麼辦，會不會被扣工分的？”

“這好辦，到時候就想想自己的苦，想想你在田裡挨曬受凍的日子就哭得出來了。”

“好辦法，我得好好想想，我都挨了哪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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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棚搭在生產隊大場上，全生產隊只要能爬得起來的都得過來，200多號人要能擠在裡面，面積還真的不能小。

為何不在老食堂呢，一是那是文化大革命的場所，牆上都貼滿了毛主席畫像，這個誰敢去動，只能搭一個臨時的喪棚。

“承闊，這喪棚要搭幾天？”

“說是十五哭喪，十四就要搭好。”

“來得及嗎？”

“來得及的，有三天的工夫就能搭好，這是木匠中最簡單的活計。”

“是露天棚嗎？”

“不是，上面要蓋草扇子和簾子，這麼冷的天，站在外面，還不把人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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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闊，那喪棚都搭得差不多了，怎麼又拆了，”

“下午得到通知，不許搭了，也不許組織哭喪。”

“唉，這折騰的——娢萍，你白想了幾個晚上的苦，我都怕你把眼淚先留掉了，到時候沒有就麻煩了。”

“現在不礙事了，四嬸，我現在想到那些事就想哭。”

“現在就別想了，老想苦的事情，自己也沒有精神，要這樣想，說不定哪天就回城了，這樣才有盼頭。”

“哈哈，四嬸，回城就別想了，這不可能的。”

“我媽以前說過的，一眼看不到前頭的路，我有時就這樣勸自己——承闊，明天一天拆得掉嗎？”

“估計要到晚，誰家的木頭還要扛回去，這要好幾天的。”

“今天都十三了，馬上就要過年了。”

“是呀，明天得去問問沈知青，我得趕在美玲來莊子之前回去。”

“這次得帶點東西回去，我明天就準備。”

“四嬸，我啥都不帶，其實有時候，我真的不想回去。”

“啊！？一年盼到頭，不就盼個過年能回去麼？怎麼還不回去？應該高高興興地回去。”

“自我哥結婚後，我就怕回去了，我看得懂我媽那個眼神。”

“唉……回去還是要回去的，娢萍，做父母的都沒有壞心。”汪娢萍這話桂花竟然聽懂了，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歎了一口氣，承闊過了年就20歲了，一個幫助說媒的也沒有，莊子上但凡不至於窮成這樣的人家哪個不是十五六歲就定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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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婆奶奶！”

“吆！……這不寶財嗎？我一下子都沒有認出來，快進來坐坐。”桂花母子才吃完中飯，門外就走過來一個穿著軍裝的。

“寶財，聽說你是昨天夜裡回來的。”

“唉，別提了，承闊，從開封坐火車，一大堆站，開開停停的，一天一夜才到了徐州，然後又坐了一天多的汽車到鹽城，好不容易趕上最後一班車，到了東台天都黑了老大刻了，沒得輪船，只能走回來。”

“乖乖隆的東，轉了三次車啊。梁家莊已經沒有了，路全變了，你怎麼認識家的？”

“是呀，走錯了不少路，摸到家都半夜了，早上睡到大家上工了才起來的。”

“寶財呀，坐下說話，中飯吃了嗎？”

“吃了，我媽上午沒有去上工，專門在家燒中飯的。”

“是呀是呀，這都離家整整三年了，不過也值得，能留在部隊就等於要當國家幹部了。”

“呵呵，四婆奶奶，還早呢。”

“甄書記的小女婿也留在部隊了，聽說已經入黨了，你們經常見面嗎？”

“從來沒有見過面，不曉得在哪個部隊，也從來沒有聯繫過。”

“我以為你們在一起的。”

“我一回來，就聽說二娃也當兵了，而且是部隊的車子直接把他接走的，四婆奶奶，是這樣嗎？”

“是呀，他不是老想著當兵麼，年紀小達不到，後來不曉得在哪個報紙上看到什麼了，就寫了信過去，說自己想當兵，結果還真的被招過去了。”

“啊！原來是這樣啊，外頭都是瞎說的，一點也不著調，我聽了都發笑，怎麼可能？”

“啊！？寶財，外面說什麼了？”

“嗨，四婆奶奶，你就別聽了，我都不信的，還是有文化好啊，自己能從報紙上看到信息，這才是真本事。”

“是呀，好在二娃上了高中，字也寫的漂亮，寶財，你也看見的，那時候他們哥倆都小，家裡窮得連學費都拖上幾個學期還給不起，現在想想，還是值得。”

“怪不道被部隊直接招過去了，字寫得漂亮在部隊吃得開的，又是高中文化，將來會好得不得了的。”

“呵呵……寶財，源平和你差不多大吧，都準備結婚了，承山比你還小幾歲，也準備過了年就結婚了，你這次回來一定要把親定好。”

“嘿嘿……”

“我們都聽說了，喬裁縫幫助做的媒，寶財，去訪親的時候一定要拿出一點國家幹部的樣子，這樣才能鎮得住人，才能不會讓人家瞧不起。”

“呵呵……”

“還有兩天就過年了，爭取年後把親定了，再等個一年兩年的，就把婚結了。”

“呵呵……”

“你別老笑啊，這定親要選個好日子的。”桂花壓低了聲音，朝門外看了看，“寶財，時辰八字有了，叫你媽來找我，我和她一起去找七舅爺，不會讓旁人曉得的。”

“ 四婆奶奶，太謝謝你了，晚上我就讓我媽來找你。”

“好的，晚上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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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春節後隊長會計才回原隊，但是私底下，隊長們會計們之間已經將公章和賬務都相互交了，就等著春節一過，個個胡漢三。

這個臘月，木匠在家裡兵兵乒乓地做著素珍的嫁妝，吳大宏忙得幾乎沒有停下來過。

老丈人梁德凱臨死前從牙縫裡擠出的那句“只能做隊長，不能做大隊幹部”的話足足讓他深刻地體會了兩年，這兩年，過的日子都不如一個記工員。

現在心終於可以放下來了，趁著這個機會，看看報紙上有什麼動靜，有了劉少奇、陳伯達、林彪的經驗，吳大宏看起來就輕鬆多了。

“吳隊長”

“喔，來富和喬師傅啊，快進來。” 吳大宏正準備把報紙都翻上一遍的，門外傳來舒來富和喬裁縫的聲音，因為破了四舊以後，過年就不能說恭喜發財這類的話了，祝您早點見到毛主席這話只是在非常不熟悉或者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之間才會說，熟人之間，這客套就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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