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五十五章（中）

導讀：汪娢萍聽說莊子上竟然有人會說上海話，這讓她非常驚奇，這是怎麼回事？聽桂花講莊子上過去的故事，汪娢萍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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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中）

“是呀，有時候大家去買豆腐，起哄，德章就說幾句上海話來逗樂。”

“咦！他怎麼會說上海話的？”

“莊子上好幾個人會說呢，他們年輕的時候都是在上海拉黃包車的。”

“那怎麼不留在上海？要是留下來，那可是工人階級，吃商品糧的。”

“還吃商品糧呢，原來在上海做得好好的，哪曉得解放軍進城沒有多久，莊子上拉黃包車的都被當作什麼盲流給趕了回來。”

“哦，原來是這樣，怪不道我媽說舊上海到處都是黃包車，原來這裡也有人做過啊，不過我還是覺得素珍說的那個蠻老太才可憐，一個人，這下怎麼辦？”

“估計蠻老太這下要去上官棚了。”

“去哪裡？”

“上官棚，蠻老太有個養子在上官棚。”

“養子？她沒有兒子女兒嗎？”

“沒有，養子是從小抱過回來的，因為莊子上地少，就跑到上官棚種地了，快二十年的事了。”

“那蠻老太怎麼沒有一塊去？”

“莊子上她也有地呀，丟不開，都去了，那邊地又不夠種，不過她兒子經常回來看她的，這下子房子燒了，又七十多歲了，肯定會到上官棚去的。”

“七十多歲了，還一個人種地生活，真可憐，明天我也給她送點東西去。”

“太好了太好了，娢萍，你真是太好了。”

“上官棚……我好像聽說過的，叫什麼大隊的？”

“紅衛大隊。”

“對對對，叫紅衛大隊，過年的時候，大隊開知青憶苦會，會上還說紅衛有個叫王霜楓的女知青，都上了《人民日報》了，大隊叫我們向她學習。”

“乖乖隆地咚，紅衛還有人上了《人民日報》呀！真的假的？”

“二娃，是真的，憶苦會的時候我見過那張報紙。”

“這下子全國不都曉得了麼？”

“是呀是呀，哦，對了，四嬸，為什麼大家都叫她蠻老太呀，她蠻不講理？”

“不是的，她個子高，人非常講理，說話不留情面，大家都怕她，所以背地裡都叫她蠻老太，其實一點也不蠻的，我們都叫她伯母。”

“原來是這樣，怎麼一個講理的人卻被說成蠻老太？唉，也是個可憐的人。”汪娢萍嘴上說著，心裡卻沒有弄明白。

“娢萍，你不曉得，咱莊子上德凱和蠻老太的故事最多。”

“德凱，德凱又是誰？這德字太多了，我頭都轉暈了。”

“德凱就是素珍的爺爺呀。”

“啊！我怎麼沒有見過？”

“唉，死掉好幾年了，就是破四舊的那個時候死掉的，被氣死的。”

“被氣死的？”

“是呀，素珍媽一下子生了五個丫頭，他就氣死了。”

“不對呀，四嬸，素珍明明和我說她們是姊妹六個的。”

“六丫現在才兩歲呀。”

“哦，對了，那早的，素珍爺爺怎麼和蠻老太還有故事？”

“是這樣的，那很早了，那個時候德凱還沒有生病，有一次蠻老太洗馬桶，和生產隊給你做的這個馬桶一樣，她在裡面倒了一些清水，就把馬桶放在外面曬，正好刮東南風，臭味正好飄到咱們家門口。”

“四嬸，等等，怎麼飄到你們家門口？”

“那時德凱父親兄弟兩個還沒有分家呢。”

“哦！”這裡面關係複雜，汪娢萍聽得一知半解。

“聞到臭味，大家都感到氣憤，但是又拿蠻老太沒有辦法，於是德凱就想出了一個促狹主意。”

承闊承廣聽奶奶說過這個故事不知道多少回了，今天聽媽媽講起來，感到特別好玩，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承闊二娃，不要笑，你們好好把四嬸的話翻給我聽。”承闊承廣越是想笑，汪娢萍越是著急。

“德凱就到外面抓了一隻田雞，趁大家不注意，就把田雞扔進了馬桶裡，因為裡面有水，田雞竟然呆在裡面一動不動的。”

“咯咯……”聽到把田雞扔進了馬桶，汪娢萍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還沒有到笑的時候呢，後來蠻老太內急，就把馬桶搬回家用，哪曉得才上了一半，就聽到馬桶裡撲通撲通地直響，這下子可把她嚇壞了，提著褲子就跑了出來，大叫家裡有鬼……哈哈。”這下子連桂花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後來膽大的跑到屋裡一看，才曉得是馬桶裡有個田雞在作怪。”

“哈哈，過兩天我來問問素珍，看看她知不知道的？”

“她曉得的，過去我媽還在的時候，沒有事，她們姊妹過來耍子，我媽就老說過去的事給她們聽。”

“還有一次，那時蠻老太已經是一個人在莊子上生活了，那時田還是自己的，糧食比現在多……”

“四嬸，你等等，怎麼說過去糧食還比現在多的？”

“過去這田都是自己的，只要交足公糧，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哪像現在，一個月就固定24斤。”

“還有這回事呀？我以為過去大家都被地主富農剝削得連飯都沒得吃的。”

“哪有那回事，過去我媽種佟乾的地都是三七分成的，年成不好都是二八分成，或者只給一成的。”

“原來是這樣，那還有什麼故事？”

“別急，聽我慢慢說，有天中午，蠻老太把大麥面和了一下，做成了圓餅，放到蒸板上，準備蒸著吃，也不曉得怎的，她突然放下活計出去做別的事情了，因為走得急，門就沒有關。”

“這沒有熟的圓餅就被素珍爺爺偷了？”

“不是，你聽我說，碰巧德凱從門前走過，就順手把蒸板放進了淘籮裡，吊在屋子梁上的單鉤上，蠻老太回來後發現蒸板不見了，前前後後，屋子裡裡外外都找不到，就坐在門口哭，大家一聽到哭聲，都跑了過來，一問才曉得怎麼回事，德凱裝模作樣地幫助找，最後在單鉤上拿了下來，蠻老太一看找到了，就開始罵，說哪個殺千刀的促狹鬼做這種缺德的事。”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

“沒有，要不怎麼說德凱聰明呢，他一聽蠻老太罵他，就說嬸娘你是不是弄錯了，這做好的餅怎麼會不收起來呢？要是直接放在桌子上，被雞給啄了，那不麻煩了？肯定是你自己收起來掛在單鉤上的，因為你著急出去，所以就忘了，哪個人沒得事會過來幫你收起來的？哪個人會有這好心的？大家一聽德凱的話，覺得有理，就開始勸蠻老太，蠻老太經過這麼一糊弄，自己也糊塗了，還真相信了德凱的話，因為是德凱幫助找出來的，還對德凱千恩萬謝。”

“哈哈……四嬸，素珍爺爺也真的太狡猾了。”

“那是，德凱可是莊子上最聰明的人，可惜沒有生個兒子，要不就發上天了，唉，不說了，不說了，現在天還早，我們去老食堂看看，去幫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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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漸暖和起來了，汪娢萍的那幾分自留地種上了一些蔬菜，原來在城裡連蔬菜都不認識，沒想到這回自己卻種上了，空閒時她總是在菜地裡搗騰，莊子上幾乎沒有人家會將自留地全種上蔬菜，就連沈友堂家也沒有將自家自留地都種上蔬菜，這反而成了莊子上的一大新聞，每個人都會抽空過來看看。

莊稼種下去了，長得好不好第一靠肥料，第二靠護理，護理好做，汪娢萍沒事就拔拔草，松松土，這倒不是難事，可是肥料卻難得，雖然裝大糞的茅缸就在豬圈後面，沒有幾步遠，但是這糞的使用權屬於公家，自留地上不能隨便澆的，這其中的厲害關係，汪娢萍從桂花母子的對話中就能隱隱約約地體會到。

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護理得再好，沒有肥料，莊稼蔬菜也只能和人一樣瘦骨嶙峋。

“四嬸，這些蔬菜沒有肥料，怎麼長呀？這茅缸裡的大糞又不能用，怎麼辦？”

“去拾糞。”

“拾糞？”

“是呀，你不是經常看到路上有人背著一隻泥籃，裡面墊上一些樹葉子，手裡拿把鍬，他們就是拾糞的。”

“哈哈，汪姐姐，你是不是也要去拾糞？”

“哈哈，汪姐姐，我明天幫助去把三伯原來拾糞的工具給你借回來。”

“怎麼可能？我才不去拾糞呢。”看著桂花母子都在笑自己，汪娢萍不好意思地回了一句，自己一個知青小姑娘，出去拾糞，還不把人家笑死。

“汪姐姐，要是你出去拾糞，大隊肯定會表揚的，這才叫認真向貧下中農學習，哈哈。”承廣頭腦裡想著要是汪娢萍背著一隻泥籃，手上拿著一把鍬，那拾糞的樣子才叫滑稽。

大家都笑了一陣子。

“四嬸，那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其他的辦法？有呀。”

“什麼辦法？”

桂花沒有吱聲，走到門邊頭朝外伸了伸，回頭答道：“偷糞。”

“偷糞？”

“噓！小點聲。”桂花又把頭朝外伸了伸，“這農村裡，什麼都靠偷，要是不偷，光靠那24斤口糧，大家都得餓死。”

“那怎麼偷呀？”

“娢萍，你才來幾個月，慢慢就會了，這也沒得辦法，都是讓餓給逼出來的。”

“那說遠了，四嬸，我是說這大糞怎麼偷？”

“你真的要偷糞？”

“茅缸就在後面，沒有幾步遠，要是晚上偷，誰看得見？”

“看是沒有人看得見的，可是你把大糞澆在自留地裡，白天只要有人路過，哪個聞不出來？再說了，你怎麼去偷，用手捧麼？”

“哈哈……”承闊承廣聽了媽媽的話，都哈哈大笑起來。

“四嬸，我說正經的。”

“曉得你說是正經的，這不幫著你想法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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